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鎮國天師> 第1章 六區的箱子

第1章 六區的箱子

  我爺爺那人到底有多狂?


  據說凡是他走過的地方,連狗都不敢撒尿。


  他枕頭下永遠壓著一把刀,刀長七寸,三指寬,沒有把。爺爺說,這把刀的名字叫“斬龍”。


  誰也不清楚那刀斬沒斬過龍,我隻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曾見他磨過一次刀。


  第二天,長江上遊發大水,淹跨了六座縣城。


  90年,正趕上老城區改建,市規劃局要占用城郊南麵的一塊地修路。


  這塊地頭上,坐落著林家的祖宅。


  開發商三天兩頭登門,又是托人情、又是送禮物,甚至許諾了一筆天價的補償款。


  我爺爺一概不收,不僅將禮物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甚至當著開發商的麵,撕掉了人家開出的支票。


  鄰居都說他傻,那一張支票,起碼夠林家在市中心買好幾套豪宅。


  有人偷偷對我爺說,“老爺子,你可千萬別犯糊塗,這幫人開發商可不是好惹的,他們後台硬著呢,當心給你使絆子!”


  第二天,一夥流裏流氣的青皮擰著棍棒找上門,不由分說,一頓打砸搶,還拆掉了老宅的大門和窗戶。


  老爺子當時就坐在院子當中,翹著二郎腿一個字不說,悠閑地品著茶。


  二叔去廚房抓了把菜刀,要找這幫小混混拚命,卻被他攔下來,“不急,拆掉的門,我會讓他們原封不動地給我裝回來!”


  當天夜裏,爺爺拿著一個日記本出門,去了公共電話亭。


  第二天,那個曾經揚言,要打斷我爺爺一條腿的拆遷隊頭目又來了。


  這次他把自己捆得跟螃蟹一樣登門,跪在我爺麵前,給他磕頭賠罪。


  拆遷隊頭目是個見血不眨眼的狠角,坐過幾年牢,綽號“黑虎”。


  可當他跪在我爺爺麵前的時候,卻像極了一隻病貓。


  陪同黑虎過來賠罪的,還有市局的一位領導。


  這位威風八麵的市局領導站在老爺子身邊,拘謹得像個孫子,“林老爺子,我小舅子不懂事,要不看我的麵子……”


  最終,那扇門是市局領導一個釘子一個樁,親自替林家釘好的。


  後來市政規劃局重新規劃路線,愣是給公路改道,繞開了林家老宅。


  當時我隻有七歲,遠遠看著爺爺的背影,感覺可神氣、可威風。


  更威風的場麵發生在半年後。


  那天是我爺爺七十大壽。


  幾輛氣派的軍用吉普車從城中駛來,停靠在林家老宅門口。


  車上下來八個身著戎裝、一臉肅容的軍人,年紀最大的已經五十幾歲,肩上掛著兩條杠。


  看熱鬧的鄰居,都說那是“大官”。


  可大官們進門之後,卻齊刷刷地跪在我爺爺麵前,開口叫“師傅”。


  爺爺壓根沒看他們。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一整夜都沒出門。


  八個軍人就在門外跪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爺爺才慢吞吞醒來,換上一身素服,靠在院子中間的躺椅上曬太陽。


  看著這幫跪了一夜的徒子徒孫們,我爺爺不緊不慢地說,“我林東霆說話算話,當初走的時候,就沒想過要回去。”


  “今天你們明著是來給我祝壽,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心裏是怎麽想,那地方到底還是出事了,你們搞不定,幾個老不死的又拉不下臉皮來求人,所以派你們過來跪著,想讓我心軟,對不對?”


  八個軍人,動也不動地跪著,把身子排成一條線,誰都不敢和他對視一眼。


  我爺爺依舊麵無表情,又說,“當年我發過毒誓,這輩子,雙腳再也不沾‘六區’的大門……”


  年過半百的軍人站起來,躬著身子說,“老爺子,我們懂。”


  說著,門外送來一頂轎子。


  他們要跪著給爺爺抬轎。


  “你們這是在逼我……”


  最終,我爺爺還是心軟了,一把火燒了轎子,起身跟著軍人們離開。


  同時被帶走的,還有二叔。


  臨走前,老爺子指著年幼的我,對八個軍人說,“林峰是老林家最後一根獨苗,我老了,可以帶著兒子把命賣給‘六區’,但誰要敢打我孫子主意,我變成鬼也不饒他!”


  這一去,音信全無。


  家人隻知道老爺子和二叔是去了一個叫“六區”的地方,至於他倆去幹什麽,六區究竟在哪兒?沒人清楚。


  當初那個替小混混求情的市局領導說,這是機密,他級別不夠,打聽不了。


  那時候的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見不到親人。


  可八年後,二叔回來了。


  他是被幾個戰友用擔架抬回來的,奄奄一息,還斷了一條左臂。


  同時被二叔帶回來的,還有一口漆紅色的箱子。


  家裏人都急瘋了,追問二叔這些年去了哪裏?老爺子還在不在?手臂是怎麽斷的?


  二叔的口風很緊,隻告訴家裏人,老爺子還活著,活在一個誰也不去不了的地方,然後就什麽也不肯說了。


  從“六區”歸來的那年,二叔隻有三十歲,可兩鬢已然霜白,額頭上全是細密的皺紋,像極了一個遲暮老人。


  養傷期間,二叔從兜裏摸出了一張銀行卡,握著我爸的手說,“老大,這些錢拿著,去市裏買套像樣的房子,沒什麽事,你們一家三口不要進祖宅了。”


  打那天起,二叔一個人孤零零地占著老宅,守著自己從“六區”帶回來的箱子生活。


  箱裏有什麽,二叔沒說,隻說自己的下半輩子,都要守著它。


  我一直對箱子很好奇,隔三差五拎著酒瓶去看二叔,陪他聊天。


  有一天,趁著二叔酒醉,我拋出了心底的疑問,“叔,咱老爺子到底在哪兒啊,他是不是已經沒了?”


  二叔醉醺醺地打著飽嗝,“瞎說,老爺子好好的,這口皮箱就是他親手給我的。”


  聽到這兒,我轉過身去,又看向了那口紅色的箱子,漆麵如血,刺目的紅。


  “二叔,你幹嘛這麽寶貝這口箱子,還把它放在自己床上,這都回來好幾年了,你還要摟著它睡覺不是?”


  於是我問二叔,能不能把這口箱子送給我?

  “不行!”


  原本醉酒的二叔驀然瞪大眼,一拍桌,愣把酒杯碾成了粉末子,“除了我,誰都不能碰這口箱子!”


  “二叔你別生氣……”我被二叔突如其來的表情嚇蒙了,“啊呀”一聲,直接從凳子上掉下去。


  可能意識到失態,二叔趕緊把我扶起來,拍掉我屁股上灰,“看你那點出息,以後怎麽跟人介紹自己是林家的種?二叔也喝得差不多了,你回吧!”


  自從家裏多了這口箱子,二叔就從不讓我在老宅過夜。


  無論叔侄倆喝得多開心,淩晨一到,二叔準會把我趕出祖宅,這是雷打不動的規矩。


  可這次,我動了個心眼。


  我假裝答應,拎著空酒瓶出門,繞著院牆轉了一圈,又重新繞回來,把腦門趴在二叔臥房的窗戶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朝裏麵望著。


  二叔沒睡。


  他關上門,將所有門窗掩好,然後爬上床,盤坐雙腿,閉著眼睛,嘴裏念念有詞地誦念著什麽。


  片刻間,二叔抬起了僅剩的右手,將手指攤開,緩緩搭在紅色的箱子上。


  詭異的一幕也隨之出現。


  紅色的箱子,忽然浮現起了一縷縷暗紅色的條紋,好似通了電似的,閃爍著明暗交替的血芒。


  隱隱約約的,我感覺那口箱子仿佛要跳動起來,暗紅色的條紋中,飄起了一絲絲血氣,全都沿著二叔的鼻孔鑽了進去。


  二叔的肚子則一鼓一鼓的,好似蛤蟆一樣地起伏蠕動,呼吸頻率加快,額頭布滿豆子大的汗珠。


  燈光下,他的臉由紫轉青,再逐漸轉白,皮層沒有絲毫血色,宛如一個僵硬的死人。


  “啊……”我被這詭異的場麵嚇了一跳,不自覺發出一聲低呼,意識到不對,趕緊用手捂著嘴。


  可二叔好像聽到什麽,猛然睜開雙眼,露出一對被血絲占據的紅色眼球,數不清的血絲在他眼眶中蠕動著,好似分叉的樹枝,然後惡狠狠地朝窗邊望來。


  我從沒見過這麽嚇人的眼神。


  那一眼,讓我感覺心髒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


  冰涼、陌生……而且歹毒至極!


  我當時已經嚇傻了,趴在窗戶邊動也不敢動,幸好二叔隻是朝窗戶看了一眼,又把眼睛緩緩閉上,口中繼續念念有詞。


  確定他沒打算追出來,我這才鬆了口氣,轉過身,瘋了一般地跑回家,蓋上大背卷,在心驚膽顫中渡過了漫長的一夜。


  “那口箱子一定有問題!”


  第二天醒來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度跑回祖宅。


  二叔看見我的時候很詫異,“今天不用上學啊,你怎麽一有空就往我這邊跑?”


  我則戰戰兢兢地說,“二叔,昨晚……”


  “昨晚怎麽了,沒事啊!”二叔一臉茫然,好似記不起昨晚的事。


  望著二叔那張平靜中夾雜著一絲詭異的臉,我忍住了,沒敢多問。


  可這件事,卻成為紮在我心裏的一根刺,讓我越來越好奇想知道,箱子裏到底裝了什麽。


  終於有一天,我迎來了人生中第一個作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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