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滾滾長河史中記

  吃著清荷親手做的飯，我的腦海裏又重新出現了嬌兒的影子。隻不過這一刻，我是清醒了許多的。


  嬌兒何時對我這樣主動的？她喜歡的，不一直都是皇上才對麽？


  莫非……嬌兒變成了這般，是被人利用的？

  我頓然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吃過飯後我就跑到了皇宮，我要和皇上說明這一切。


  隻是，我可以說嬌兒的變化，對於那件事情，我是絕對不能說的。


  一旦被外人知曉了，嬌兒的未來無人保障。


  說過後我方才放下心來，的確，我很歡喜嬌兒能這樣主動。但比起這個，更讓我擔憂的是她現在究竟怎麽了。


  我寧願她一輩子對我冷漠，也不願看到她如今這般被人控製的樣子。


  之後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雖然我遠在封地，可我還是大概的聽說了些。其中最讓我關心的，就是嬌兒去了冷宮。


  我恨不得自己可以在第一刻站在她的麵前，給她最大的安慰。


  奈何這些屬於我的領土，我的人民困著我，讓我不能離開王宮半步。


  看著清荷一日比一日有能耐，我十分欣慰。終有一日，我可以把這一切都交給她，然後自己去到皇宮，去嬌兒的身邊。


  我隻等機會來臨的那一天。


  第二年的時候，皇宮傳出消息，說是皇上病了。我知道機會已經來臨，把所有的事情全全交給了清荷，自己一個人，踏上了回宮的旅途。


  這一走，我就沒有打算要回來。


  當再次看到嬌兒，她真的已經變了，變得和初見時不一樣了。是哪裏變了呢？外貌麽？

  不過我是不在乎的，隻要她是我心裏的那個女子，就好。


  和她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是我這一生中過得最最快活的日子，每一天隻要我想了，我就能見到她。她做活時需要我，我就插手去幫她一幫。


  這樣下來，時候久了，我竟過出了幾分夫妻的感覺呢！

  現在回想，能有這樣一段日子，我就算此刻死了，又有何憾？


  更何況，我是為了嬌兒。


  看著嬌兒已經平安離去，我心中再無半分顧慮，執意要去皇上出兵，絕對不能讓匈奴人逃了出去。


  最終，在兵荒馬亂中，匈奴單於的那把長劍，直直穿透了我的肩胛。我算是知曉了，自己就快要完了。


  我喚來自己的貼身仆人，傳他去把清荷叫過來。


  這一生，我對不起清荷。臨了了，我要見一見清荷的。


  看著清荷哭哭啼啼的朝我跑來，我卻是有些不認識了。在我的記憶中，她從來都不會流淚。哪怕是遇到了再哭，再難，再累的事情，她的淚水都不會輕易落下。我奇道：“怎麽哭了？從前你是不會哭的。”


  清荷搖頭：“從前不會哭，是因為我知道，無論怎樣我都不是一個人，我始終都有你陪伴在我身邊。可是現在，這個能陪伴我的人就要走了，你能我怎能不哭？”


  皇上最後伸出一隻手在我麵前：“走，我們一起回宮！”


  回宮？我怎麽不想呢？自從認識了她，我最願意的事情就是去皇宮裏。隻是現在，我輕輕的拒絕了：“皇上，對不起，我不能陪你一起回去了。就讓我在這裏，和清荷說幾句話吧！”


  猶豫再三後，皇上還是點了頭。


  清荷同樣也是個不一樣的女子，旁的妻子若是見到了自己丈夫就要走了，必定是要哭天喊地，口裏叫著不讓離開她之類的話語。可是清荷沒有，清荷很是現實，許是因為她知道，再大的呼喊也是喚不回生命的。所以她緊緊的抱著我，擦了擦淚水，扯出了笑容：“有什麽話殿下盡管說罷，臣妾一定會陪著殿下，走到最後一刻的。”


  我伸手，替她擦了擦淚水。真是好笑了，與她夫妻這樣久，我都是沒有這樣對過她的，“清荷，你同我說一句實話，這些年以來，你究竟有沒有怪過我？”


  清荷咧了嘴一笑：“怪？臣妾並非是那種不懂規矩的女子，是萬萬不會怪於殿下的。其實臣妾早就看了出來，殿下心裏愛的女子，就是剛剛殿下救走的那個姐姐對不對？”


  我為她的話感到驚訝，剛想開口，她卻替我說了：“殿下不用急著為臣妾為何會知道，殿下對她的情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臣妾不僅僅知道這些，臣妾還知道，殿下娶臣妾是因為她的勸，殿下之前這麽長時間都不在王宮，是去找了她。殿下說，臣妾說的對不對？”


  “你都清楚，為何還要對我這麽好？”


  清荷輕聲答：“殿下您忘了，因為臣妾是您的妻子啊。通常的男子娶個三妻四妾都很正常，這個道理臣妾懂。殿下不僅沒有娶，而且還對臣妾這樣的好，臣妾怎麽可能還要怪罪於殿下呢？臣妾不是沒有想過，那個姐姐她的確很好，比臣妾好多了，殿下喜歡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者說，殿下是和她早認識的，臣妾應該才是誤了殿下和姐姐的人才是呢。”


  我歎氣，苦苦的搖頭：“清荷，怪我，之前沒有好好的珍惜你。你相信人有來生之說麽？”


  清荷握著我的手，與我十指交叉，“隻要殿下說的，臣妾都信。”


  “那好！”我頜首，“如果來生，我還能再遇到你，我就和你發誓，下輩子我一定好好珍惜你。這輩子我的心隻為了嬌兒一個女人，下輩子我的心也就隻會為了你，你說好不好？”


  “殿下能這樣說，臣妾心裏真的很高興。”


  肩胛上的疼痛愈來愈劇烈，就連同我現在說話，都是在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堅持多久，隻是突然之間感覺，仿佛自己已經不再是自己了，說出來的話也不是自己說的。


  就仿佛像是一種意念，控製了自己。


  自己手上的力量加緊，眼前變得有些虛無縹緲。聲音好似來自於很遠的地方，模糊，細聽下來卻又字字清晰。


  “你知道麽？至始至終，我心裏愛的人，真的就隻有你。我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要執著的愛，雖然這份愛，是帶不來任何的結果的。從來，我都沒有後悔過。我慶幸這一生愛過你，更是慶幸能和你在一起一同走過一段美好的時光。”


  “盡管這一生是這樣的短暫，但我已經很知足了。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甚至都活不到今天。我知道來生無望，也更能猜想到你的來生定是不屬於我。”


  “隻是這一生，我隻想說的是。”言到此處，清荷眉心一跳，目光有些困惑的看著懷裏的夫君，心裏不知這還是不是他？


  “嬌兒，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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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滾滾長河史中記


  武帝元封元年。


  同樣是在宣室殿，殿中人執筆在手，心裏悲憤。


  下筆，一字一句皆於筆下，同淚珠融合，看上去猶如是淚血交融。


  “美連娟以修嫭兮，命樔絕而不長。飾新官以延貯兮，泯不歸乎故鄉。慘鬱鬱其蕪穢兮，隱處幽而懷傷。釋輿馬於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陽。秋氣憯以淒淚兮，桂枝落而銷亡。神煢煢以遙思兮，精浮遊而出畺。托沈陰以壙久兮，惜蕃華之未央。念窮極之不還兮，惟幼眇之相羊。函荾荴以俟風兮，芳雜襲以彌章。的容與以猗靡兮，縹飄姚虖愈莊。燕淫衍而撫楹兮，連流視而娥揚。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紅顏而弗明。歡接狎以離別兮，宵寤夢之芒芒。忽遷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飛揚。何靈魄之紛紛兮，哀裴回以躊躇。勢路日以遠兮，遂荒忽而辭去。超兮西征，屑兮不見。寖淫敞怳，寂兮無音。思若流波，怛兮在心。”


  “亂曰：佳俠函光，隕朱榮兮。嫉妒闟茸，將安程兮。方時隆盛，年夭傷兮。弟子增欷，洿沫悵兮。悲愁於邑，喧不可止兮。向不虛應，亦雲己兮。嫶妍太息，歎稚子兮。懰栗不言，倚所恃兮。仁者不誓，豈約親兮？既往不來，申以信兮。去彼昭昭，就冥冥兮。既不新宮，不複故庭兮。嗚呼哀哉，想魂靈兮！”


  卷末，一聲歎息在宣室殿久久回繞：

  “嬌兒，此生你我可能再相見？”


  武帝太初元年

  “……李夫人歿……”


  劉徹緩緩走去棺木前，喃喃自語：“你走了，又一個能讓我掛念她的人走了。一個一個都要離我而去，百年過後，你們可是要空留下我一個人，獨自惆悵？獨自一個人，去掛念她呢？”


  武帝征和二年

  “皇上，太子殿下自盡了！”


  “什麽！”


  劉徹猛拍幾案，卻應該體力不支，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為什麽？其實朕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據兒死，為什麽據兒要選擇死？”


  一語到此，再無聲。身旁宮人驚呼：“皇上！”


  同一時刻，未央宮。


  白綾懸梁，皇後璽印規規矩矩的放在一旁。一身白衣的女子站於長凳上，隻念叨了這樣一句：“姐姐，對不起，我終究是沒有保住據兒。姐姐，子夫唯有一死，方才能向您請罪！”


  皇寵，富貴，就此而斷。


  武帝後元二年

  夕陽殘下，連同最後一縷光也被叫著而收起。


  唯有這樣一人，獨自站在漢宮最高處，遙看四方。


  “所有的人都去了，就隻留下我一個人了。我想找來天下最高明的法師，想著長壽，想著能去到她的那個地方。去那個這一生，我都不能去的地方。尚不知，她在那邊過得可還好，她心裏，可還有我這個，昔日的夫君？”


  隨後，長長的歎息，軟弱無力。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


  公元前87年，漢武帝劉徹駕崩於五柞宮，享年70歲，葬於茂陵，諡號為“孝武”，廟號“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