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何人憐我黃花瘦
“嬌兒，你要切記，如今陳家已經失勢，無論皇上怎麽怪罪，你都不能意氣用事啊。隻要你還在，我們陳家就一直都在，你可記好了？”她一聲一句皆如同泣訴，她真的很老了，說話都是這麽費力。瞧著大長公主的今日，讓我回想起息日的祖母竇太後。當初，她不就是這番樣子的麽？
我點點頭，承諾亦是安慰道：“母親放心吧，嬌兒都記下了。”
大長公主欣慰的笑了，緩緩合上眼，良久後才開口：“好了，你回去罷。母親累了，想好好休息了。”
“那嬌兒就不打擾母親了，嬌兒告退。”
我起身，很緩很緩，因為我知道走出這個門意味著什麽。但，我終將是要出來的。
剛回到長門宮，就有宮人哭著來報：“不好了不好了，大長公主她，她……”
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就已經靜止，我壓抑住狂跳不安的心，竭力沉了口氣，沉聲道：“你切說罷，我沒事。”
“大長公主薨逝了。”
我閉一個眼，險些就要暈倒。雙手緊緊扶著那柱子，緩了緩神，終於算是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這樣的結果，我不是早就料到了不是麽？
盡管我不能親自到大長公主的墓前為她守孝，但我還是穿了一身白衣，在長門宮裏跪了三天三夜。
這樣，算不算是守了孝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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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不得穿白的規矩尚在，卻無人把我的事情稟報出去。見此我還是有了些小小的感動，至少長門宮裏的人對我，已經不再有當初的那種惡意了。
這就算是為我早已傷得遍體鱗傷的心靈，送上了一帖暖藥吧！
眼下還有讓我煩惱的，就是翎羽的病。我不知要何時她的病才能漸好，又或者可以這樣說，她的病到底還能不能好？
之前劉徹是派過好一點的太醫過來為翎羽瞧病的，可是結果還是以搖頭告終。
所有過來的太醫無一不勸我放棄，早日為翎羽的後事做準備，也就算是對她好了。
我承認自己是自私的，如月已經離我而去，我不願讓唯一陪伴在我身側的翎羽也離開我。
一想到她的病，我曾不止一次在夜裏哭泣著。
從前的翎羽會在我哭泣時為我送上一張小手帕，替我擦拭著淚水。而現在呢？也許曾經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罷。
我在想，倘若真有這麽一天，翎羽沒了，我究竟還能不能活下去了？我現在活著，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守著翎羽，若她沒了呢？我是不是也要隨她而去了好？
罷了，我不要再想了。漢宮一生，我想的事情太多太多，如今我乏了，會不會有人也為了我想一想？
僅僅隻是，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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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陽光很不溫暖，我慵懶的躺在床上，想睡上一覺。
這一覺應該還是長的，正睡著好著，我就聽到了吵吵鬧鬧的聲音。
迷迷糊糊的醒來，見到的是翎羽又在發病的樣子。
幾乎所有能砸的東西全部都被她砸得粉碎，她口裏吱吱呀呀的叫著什麽我聽不清。我歎口氣，快速跑到她身邊，拉著她勸道：“翎羽，好了翎羽，別鬧了好不好？去睡覺啊，乖一點，我帶你去睡覺！”
“翁主！”翎羽突然叫了我一聲，眼睛直視前方道，“翁主你快看，那邊那個人是誰？”
我順著她目光看去，奇道：“沒有人啊，翎羽你又是多想了。”
翎羽的病現在已經發展到了不僅會發瘋，而且還時常出現一些幻覺。她緊握著我，神情嚴肅道：“翁主您瞧，是皇上！”說罷她癡癡的笑了起來，“翁主快看啊，是皇上來了，真的是皇上來了！快，快點拜見啊。”
我心中不免多了層疑惑，翎羽，她怎麽會幻想到劉徹？莫非……
“翁主你在想什麽？翁主快點過去啊，皇上來了，皇上過來看翁主了！奴婢就說皇上心裏一直都是有翁主的，您瞧，這不就是嘛，皇上果真過來看望翁主了！”
聽到她後麵說的話，我的心才放下來，原來是我多想了。於是我一邊帶她去床榻邊，一邊溫聲細語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翎羽你快點去休息吧，等到你醒過來的時候，皇上就會過來看我們了！”
翎羽笑開了花：“真的麽？太好了，皇上要是來了，翁主您就可以得寵了，您就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娘娘了。太好了，太好了！”
費了好大的時間我才終於把翎羽安頓好，看著這可憐的翎羽，看著看著我就流淚下來。
從前她還有時候會正常些，而現在，幾乎沒有一刻鍾是正常的。
我從來都不曾想，翎羽這一睡，竟就再也沒有醒來。起初我以為她是睡得沉，竟不曾想到了翌日中午她都是在昏睡中。
我開始驚慌，顫抖的手極緩極緩的到了翎羽鼻下，頓然我癱倒在地。
這怎麽可能？
情急之下我再顧不得什麽規矩，跑到太醫院拉了個太醫就跑了回來。
好在這太醫人還算好，他也不多說，就過來為翎羽檢查。最後的結果證實了，翎羽已經走了。
我哭：“怎麽可能？一定是你在胡說！明明昨天她還好好的，她還和我說話來著，怎麽今天，她就，就……”
太醫對我說：“翎羽姑娘能在睡夢中這樣安靜的離去已經算是很好了，如果是在犯病的時候離去，那個滋味才是生不如死呢！”
我痛哭，大哭。翎羽，為什麽你就要這樣說都不說一聲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會有多麽多麽的難過？
我翻箱倒櫃，想找一個上好的首飾給翎羽。可是我翻了一遍又一遍才發現，原來這些年，稍微好一點的首飾全都被我送走了。
我竟然一樣都沒有留。
原隻想著用這些首飾換來些安寧，從未有想過有一日會拿去做翎羽的陪葬。
一個個的人全都走了，空留我一人，我活著還有什麽用？
翎羽走後的第三日，清悠跑來告訴我，說鄧婕妤在掙紮中痛苦死去。
這就是天意麽？我的翎羽剛一走，鄧婕妤就去給翎羽做了陪葬。翎羽，你能不能聽到？害你的鄧婕妤她死了，如今的你還能不能安息了？
門外的守衛又加強了許多，我不得出去。委實我是找不到辦法，無奈之下隻得背她去後院，找了塊較為安靜的地方，親手將她埋葬。
我發誓：翎羽，我一定要讓鄧婕妤那個賤人，給你陪葬！
鄧婕妤害了我的翎羽，如果讓她就那樣平靜的死了，我對不起我的翎羽。
葬了翎羽後，我終日不語，身子更是一日比一日消瘦。我不知曉劉徹是否會聽說了我得病的消息，想來也是知道的吧。
可是他終不願多來看我。
再過了幾日，宮人們來報，說膠東王受了風寒，不下幾日就病逝了。聽到這樣的消息，我也不知是何感受。
隻是想著膠東王去了那邊，如月應該就不再孤單了吧。
沒有人過來告訴我，說他們在那邊過得好不好。可是每當我仔細下來回想的時候，我都能猜想得到他們過的應該是好的。
如月和膠東王一定會恩恩愛愛的，長沙王也一定在那邊過著富裕的生活，嗬，你應該是不貪圖這些的吧。
最可憐的還是要數翎羽，在世時，我都沒有為她去說親。也是我大意，竟都不去問一問，她心裏有沒有心儀的人選呢？
不過聽說那邊的人都很多，一定會有和翎羽年紀性子相似的好人。我盼著翎羽能早日找到自己中意的，然後嫁了。
隻要別忘了那時候給我托夢，也讓我跟著一起高興高興就好。
若要是我能親自參加翎羽的婚禮該有多好呢？
這樣的念頭頓時就存於我腦海之中了，隻要我死，我就能擺脫在這人世間所有的煩惱，我就能去見到我心心念的人兒。拖個好的人家，或是回到現代，無論是何種結局，都是最好的。
我撕開那件曾經我最喜歡穿的衣服，白中帶粉，粉中帶紅，極為好看。
這麽多年過去了，在長門宮裏，我一直都很少穿這件。
第一次穿它的場景尚還曆曆在目，這是他送我的，我歡喜著穿上，隨後貪婪的看著鏡中的自己，真的很美。
他從我身後緊緊的環抱住我，每一字，每一句，每一句呼吸都沁入我心：“嬌兒，你真是美極了。”
如今邊讓我再幻想一次昔日的美，可好呢？
我穿上衣裙，梳著那一年我們第一次表露真心時曾梳的發髻，佩戴上我所剩下所有的首飾。
素淨倒也是一種美。
當綢帶懸梁，末尾處的同心結打好之後，我是微笑著站上去的。
長沙王，如月，翎羽，雨祺，映雪……你們都在那邊等著我罷，我就要來了。
腳下長凳翻到在地，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我閉上了眼睛。
漢宮，就此別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