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慢毒最是饒苦人
長沙王正坐在那兒等著我，見我來，他立刻就笑了：“怎麽去了這樣久？路上碰到了什麽人了不成？”
我微笑道：“是翎羽，和她說了一陣子話。”
長沙王果真是聰明之極：“難不成你們翎羽還擔心你和我在一起會有什麽不安全的地方？”
我邊倒酒，邊笑道：“可不就是嘛，翎羽可擔心了，特別叮囑了我好多要注意的事情呢！”
他湊近了些，鬢角邊根根發白讓我心中有些不好受，“嬌兒，她不懂我，難道你也不懂麽？若得不到你的認可，我不可能用強的。”
“我知道！”我抬頭，將酒一口飲下，隨後有些憂鬱道，“過了今天，我是不是就31了呢？歲月真是快啊，我記得那一天我還是個小丫頭，轉眼就31了呢！”
“誰都便老了，我也老了，不是麽？”他仰頭一飲，叫我看不出情緒。
我一摸鬢間的發絲，朝前俯身問：“你瞧，我是不是也有了許多白絲？殿下，你同我說句真心話，我究竟是不是變老了？”
他凝視我，一字一頓誠懇道：“在我心中，永遠，你都是哪一個雪天裏，我送你回去的少女。若僅僅隻因為一個年紀就改變了情感，你說，這種情感會是愛麽？”
“愛？”我冷哼，“你告訴我，愛是什麽啊？什麽是愛啊？”
他笑道：“我也說不出來，是一種感覺吧！就是總覺得，不能離開了你，時時刻刻都在想著你。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都始終視你如初見。”
“曾經，我以為自己找到了愛情，可是後來才知道，一切不過就是假的罷了。”說著我又飲了一口，“我想著，也許自己經曆過的，就是愛情。每一天都能和他在一起，對著他笑，對著他說話。現在呢？我回過頭來想一想，感覺如月和膠東王才是真正的愛情。他們雖然不能在一起，但卻比在一起還要相愛。雖然膠東王有了妻子，但是這並不能阻斷了他對如月的思念。我想，這才是真真正正值得讓人感動的情愛吧。還有就是周美人和那個人，想來你應該不知道。一開始啊，周美人不過就是盲目的愛上了皇上，可是最後能得到什麽結果？所以她放棄了，她決定去找屬於自己的真愛。好不容易在一起，卻又不得不分開。周美人願意為了她愛的人去死，她愛的人也願意隨她而去。你說說，這才是真正的愛情，對不對？”
我聽不到他的回答，繼續自語道：“而我呢？我天天都能和自己愛的人朝夕相對，日日夜夜聽到的是世上最美的情話，看到的是世上最感人的舉動，最後我得到了愛情麽？誓言算什麽呢？失控是說出來的胡話，你信了就是自己傷心，不信就是智者。我又算智者麽？”
“今日是你的生辰，別說這些不開心的了！”
“是啊，今日是我的生辰。我記得，以往的生辰，都是他陪在我的身邊，賞給我好多東西，和我說好多的話，帶我去好多好玩的地方。現在，現在又是一個我的生辰，我卻隻能，隻能像個怨婦一樣，在這裏……”
話音還未落，我便倒在了桌子上，昏睡。
七月生辰，同長沙王歡飲達旦，大醉，兼懷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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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兩年，三年……
日日夜夜都是如此雷同，每一個冬天，都是我和翎羽最苦的日子。整日砍柴，燒水，做飯。在冰水裏洗衣，水毫無熱意對我而將，已經再也算不了什麽。
故此，我相信了一句：習慣了就好了。
這麽多年以來，我都沒有再見著過劉徹。次次出現在我眼前的，除了長沙王還是長沙王。
春日的他，夏日的他，秋日的他，冬日的他。
一年就好似四日，日日都有他陪伴在我身邊。有些時候無聊下來，我曾細細想：倘若有朝一日長沙王不在我身邊了，我要怎樣呢？
我應該是離不開他的。
其次就是初蝶過來看看我，子夫雖然經常有心卻不得來，但她能讓自己宮裏的宮女多帶些東西給我。
看到這些，我心中同樣很是感動。
唯有一件讓我痛徹心扉的事情便是，我的翎羽，她體內的毒開始發作了。
還記得那次生辰的時候，鄧婕妤曾送來那帶毒的飯菜。翎羽為了保我平安，她自己吃了那麽多。也就是這樣，才造成了那毒素進入到了體內。而我，因為吃得很少，所以並無大礙。
長沙王跟我講，鄧婕妤幾乎是和翎羽在同一個時候發作了，因為她吃得最多，所以發作起來很是要命，次次都痛不欲生。
翎羽一開始是一年兩次左右，後來發作的次數愈來愈大，最後竟達到了差不多一個月一次。
又是一年冬天，應該翎羽身上的疼痛，我再也不忍心她再陪我做這些活，於是所有的重活就都統統交到了我一個人身上。
我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給長沙王，但是也不知道是誰說的，想來應該是翎羽，長沙王得知後，立刻叫了幾個人幫著我一起做活。
直到這個時候，我身上的擔子才減輕了不少。
偶爾的時候，長沙王也會親自幫我做點什麽。但是我多半是不依的，他一個王爺過來陪著我，原本就是我對不起他，更對不起清荷，又怎麽能讓他再陪我受苦呢？
這日我洗好了衣裳回來，正好翎羽的病又開始發作了。我慌張的跑上前，按住她疼痛的部位。
隻是這個法子對一開始有效，後來竟就沒有了用。
翎羽哭著喊著的跪在我麵前，懇求道：“翁主，奴婢求求您了，您快點殺了奴婢吧！奴婢現在是生不如死，奴婢寧願去死，奴婢也不想受這份苦了！”
我緊緊抱著她，搖頭再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你再忍一忍，一定會有辦法的。隻要你挺過去了就好了！”
許是身體疼痛的驅使，她猛地將我推到了一邊。長沙王跑來扶我，我正中他懷中。
翎羽拚命的掙紮，撕扯，狂吼：“翁主，翁主我求你了，你快點殺了我！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我太難受了。翁主，我求求你，你要是真心為了我好，你就快點把我殺了吧。翁主若是現在就殺了奴婢，才是真真的對奴婢好啊！”
我痛哭著看著長沙王，求助道：“你快去找宮裏最好的太醫過來，一定要讓他們隻好翎羽的病！你是知道，翎羽是因為我才這樣的。我看著她這樣痛苦，真的就比我自己發作還要痛苦千百倍啊！”
太醫過來給翎羽紮了一針，讓翎羽暫時變得平靜了。我苦苦跪在太醫麵前求道：“我求你，你快些救救翎羽吧！她現在痛不欲生，你是太醫，你一定可是救她的啊！”
太醫卻還是和平常一樣，無奈的搖頭：“唉，我已經說過了，翎羽姑娘的病，是治不好的了。唯一讓她能不痛苦的辦法，就是趕緊讓她走了吧。隻有這樣，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我狠狠推著他，吼道：“不可以！除了讓她死之外，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麽？你們有這種藥，就沒有治的法子麽？”
“請恕我無能。如今後宮裏，還有鄧婕妤也得了同樣的病。皇上已經叫了天下最厲害的太醫過來診治，都找不到辦法。所以……”
“連這點小病都不能治好，要你們還有什麽用？”我發狠的敲打他，“難道大漢朝是白養你們這些人的麽？要是你們都隻能治些小病的話，太醫院隻要一個太醫不就夠了麽？”
長沙王生怕我會因為激動而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便拉住了我，吩咐那太醫趕緊下去了。
事後我伏在長沙王肩頭上不停的哭：“怎麽辦啊？要是翎羽有什麽意外的話，隻怕我是要挺不下去了。”
他安慰道：“沒事的，翎羽一定不會有事的。皇上也知道了這件事情，他一定會找到好的辦法的。你別擔心了。”
翎羽得病的事情整個長門宮人盡皆知，因為有長沙王的緣故，兮裳並不敢怎麽頂撞我，但是她語氣裏仍不減譏諷：“我說姐姐，你還留著那個病秧子做什麽呢？聽說她的病可是絕症，好心勸姐姐一句，還是遠離點好。免得某一天，姐姐你和她一樣，變得瘋瘋癲癲，這可就不好了。”
一聽這一句，我怒從心起：“兮裳我告訴你，你說我怎樣都行，可是你若要說翎羽的半句不是，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你！”
兮裳冷眼看著我，拋下一句“真是不識好人心”就走了。我衝著她的背影，吼道：“我曉不得你存了什麽好人心，隻曉得沒有長沙王在，你定是會加倍的嘲諷我們罷！”
也不知她是無話可說還是不稀罕搭理，但是我沒有聽到她的回應。
雯月見狀也走到了我身邊，溫聲道：“姐姐，要我說兮裳姐姐說的沒有錯，你真的沒有必要再留那個翎羽了。不是說怕姐姐傳染，而是姐姐要考慮考慮她啊。你讓她這樣生不如死的活著，其實還不如讓她死了痛快呢！”說後她拍拍我的肩，勸道，“姐姐，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你這樣做，不是幫她，而是害她啊！”
我又怎會不知翎羽活著是一種遭罪，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她也離去。
哪怕能會留在我身邊一天，我也能滿足啊！
真的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