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曾是故人萬裏來
衛夫人一挑眼眸，擺手道：“剛剛那些嚼耳根的，不管是誰，說了還是沒有說，統統帶下去領二十板子。本宮倒要看看，這二十板子過後，到底能不能叫你們長些記性！”
剛剛還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這一刻頓然就變得軟弱：“夫人開恩啊，奴婢們也不是有意的，還請夫人就饒了奴婢這一次，下次奴婢再也不敢了，還望夫人開恩啊！”
衛夫人並不多瞧她們一眼，轉身扶著翎羽，柔聲問：“姐姐在麽？”
翎羽驚訝過後，感激涕零的點頭：“在，在，翁主就在屋子裏麵呢。翁主要是見到了夫人您，翁主一定會很高興的。”
當衛夫人走進時，看到的便是早已淚流滿麵的我。
我鄭重的朝她拜了又拜，她扶著我，流淚道：“在這裏，沒有什麽是夫人，沒有什麽是名分，隻有姐姐和妹妹。”
我看著站在她身後紅著眼眶的翎羽，問她道：“子夫，是翎羽叫你過來的？”
子夫頗有些不解的回答：“是晞盈姑娘來我未央宮找我的啊。”
“晞盈？”
我正愣神著，子夫暖暖的手就伸過來，緊緊拽住我道：“姐姐，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我若是知道你生了病，定會早早就來看你了。姐姐，你不會怪罪我這麽久都不來看你吧？”
我輕笑，搖頭言：“你能過來看看我就是最好的了，我還哪有挑你的道理呢？”想到我的孩兒，我又不禁問，“子夫，據兒他，還聽話吧？”
子夫抹淚，呈現出了一張笑臉，神秘道：“我知道姐姐在這裏一定受了不少的苦，所以我今天特意給姐姐帶來了一樣東西，姐姐看了一定高興。”
“什麽啊？”
子夫朝我一笑，然後轉過身，道：“進來吧！”
走進來的是晞盈，第一眼我不過就是平淡的一挑，可就是這一眼，我頓然發現了貌似有什麽地方不對。再一看，發覺她懷中還有一個繈褓中的孩兒。
我疑惑的看向子夫，子夫溫婉一笑，示意我過去：“姐姐去看看吧。”
我竭力讓自己變得平靜，緩緩走上前，朝那個嬰兒看去。
我想，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他這張又小又可愛的臉。
這是我的孩子啊，這就是我一直心心念念的孩子。
極輕極輕的將他抱起，有多久沒有去抱一抱他了？我記不清，應該是有幾個月了吧。
子夫來我麵前，和言道：“據兒這孩子真真是乖巧呢，就好像他懂得不想讓母親操心一樣，真是叫人喜愛極了。”
輕撫據兒嫩嫩的臉蛋，我哭：“據兒，據兒，你可認識你的娘親啊？據兒，你好好看看啊，我是你的娘親，是生你的娘親。據兒你說，等你長大了，你還能認得娘親了麽？”
據兒，你還是這樣小，娘真的很舍不得離開你。可是，可是要不是到了萬般無奈的時候，娘又怎麽可能把你交給別人呢？
你不要怪娘才好啊。
我俯下頭，輕輕在據兒臉上印下了一吻。據兒，以後的路還是要你自己去走的，娘注定是不可能一輩子留在你身邊的。子夫是個好母親，娘知道她以後會對你好的。所以等你長大了，要好好孝順子夫，好麽？
我淚水漣漣的把他重新交到了子夫的懷裏，並囑咐道：“妹妹，你千萬不要去想這是我的孩子，你隻拿他當作是你的親生兒子就好了。我看到妹妹你把據兒照顧得這樣好，我真的很感激很感激你了。還望到了以後，無論是發生什麽事，你都能想著據兒，好麽？”
她鄭重點頭：“姐姐你且放心罷，我待據兒定會比待妍兒和待諸邑還要好的。”
“諸邑？”我稍稍愣了下。
子夫一笑，解釋說：“姐姐你還不知道吧？姐姐還記得妹妹生的第二個女兒麽？皇上已經賜了別名，就叫諸邑。”
“諸邑……”我喃喃道，似乎記憶也隨著這個詞而追溯到了很久之前——
“不如這樣吧，如果我說對了，你就要答應我一件事情。如果我說錯了，我答應你三件事情！”
“好啊好啊，那就這樣說好了！”
“擊掌為定！”
“擊掌為定哦！”
曾經是什麽時候？有這樣一個歡快的女子，有這樣一張天真的笑臉在我麵前呈現。很遠，其實又很近。在我心裏，她始終都沒有走遠。
因為我堅信，如月一定不會舍我而去的。她就在我的身邊，一直默默的看著我。
我突然就笑了起來，如月，你聽到了麽？子夫說了，她的孩子就叫諸邑呢，我們都聽得真真的，你懶也懶不掉。
你還記得我說過要你答應一件事麽？原本我想的是，讓你可以嫁給膠東王。不過現在好了，你已經嫁給了膠東王。那我就換一個願望，你說好不好？
我走到翎羽身前，沒心沒肺的衝她一笑：“翎羽，你還記得以前，如月答應過我什麽麽？我和她打賭呢，你瞧，現在我贏了，她還欠著我一個願望是不是。”
“翁主……”翎羽輕輕的喚我，我曉得，她也是擔心著我。
“我現在啊，沒什麽可要她做的，我隻想看一看她，和她說上幾句話，然後能留住她，就是我最大的心願了。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兌現自己的承諾，這輩子，還會麽？”
子夫聽到這想必也是略知一二，走上前勸我道：“姐姐，您也不要太傷心了，人死不能複生，姐姐還是要自己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最最要緊了。”
“如月沒死。”我輕輕一笑，目光平視前方道，“她向來最不舍我了，所以，她一定不會離我遠去。”
子夫輕聲“嗯”一聲，默默轉過了身。
我知道是自己失了態，急急擦拭了那些隱藏在眼角處的淚花，扯出一個笑臉道：“是姐姐的不好，不該這個時候說這個。”
她輕聲道了句“無妨”，我請她坐下來，臉微微一紅道：“你瞧，你到這兒來看我，我連一壺茶水都拿不出來，真真是讓妹妹你笑話了。”
子夫柔柔笑道：“你不說我也能懂你在這裏的日子，又怎會怪你拿得出拿不出茶水這點小事呢？”
吃了些她才從宮裏帶來的糕點，我不禁嘖嘖讚許。這樣的味道，我已是許久都未曾嚐到了。也不知此後，我是否還能再嚐到。
罷了，這樣好的時候，我又何必要去想這些不開心的？
“姐姐，你也莫怪我。說實話，這幾個月來你在冷宮是不知道，可是身在後宮的我無時無刻不在為著姐姐你的事情而憂心。”她滿臉愁態道，“我也試著跟皇上講過姐姐，可是每一次，隻要我一提到姐姐的名字，皇上就開始故意心不在焉，故意岔開話題。”
我聽到這裏隻是淡淡的一笑，輕聲道：“皇上心裏早就沒有了我，自然也不願意多聽關於我的事情了。”
“沒有！”子夫猛地站起，“妹妹你沒有親眼看到，自然是不能明白皇上的心。這些年來，我雖然談不上對皇上有多麽的了解，可是至少，看他的一舉一動，我還是可以覺察得到他內心啊。皇上心裏一直都是放不下姐姐你的，這一點我可以擔保。”
“那又為什麽他不過來看我？”
“這……”子夫無語。
我也不是存心難為她，見她這般，隻得微笑道：“好了妹妹，我也隻是隨口這樣一說。至於皇上心裏究竟是有我還是沒有我，對我而言而沒有了任何意義。他有我，我最多也就是能得幾日寵，能過得比如今好些。他沒有我，我過得便還和現在一樣，你說，我還怎會在乎了呢？”
子夫垂眸，“至於皇上為什麽沒有過來，這一點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總認為，皇上是一定有他的難言之隱的。”
我微微笑：“我們姐妹好不容易能在一起說說話，何必要說這些不快活的事情呢。”說罷，我拉過她的手，關切的問道，“這些日子，你在宮裏過得怎樣？”
子夫歎氣，臉麵上的愁色愈發的濃，“還能怎樣啊？左不過就是整日無所事事，在宮裏陪著三個孩子罷了。每次到皇上那邊，發覺都有新人侍奉在側，我自討了個無趣，漸漸的去的時候便也少了。”
“妹妹和我不一樣，我已經是個心死了的人，可是妹妹呢？你還年輕呢，以後的路還長著，事事都要仰仗皇上才好。”我溫聲勸道，“姐姐在這兒也好心提醒妹妹一句，能把握住皇上的心才是最最要緊的事情。”
她冷聲一笑：“往昔的容顏都已經不在，還怎能把握得住呢？”
我道：“妹妹你不過才有26歲，怎就能說自己往昔的容顏不在了呢？妹妹這個年紀，正是可以想著再進一步的時候。”
話裏，我藏著另一層意思。
子夫今年已經26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一年，對她而言，應該是個值得慶幸的一年。她的另外一條道路，也是從這一年開始的罷。
可倒是子夫聽不出來，仍舊傻傻的道：“哪怕如今我僅僅隻有16，隻要一在皇上心裏老了，那就是無用了。”
我低眉斂神，“說不定，這個時候，也正是妹妹你開始得寵的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