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病逝
如今我已懷孕五個月了，看著肚子一天天增大，我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因為我知道，再有這樣長的時間，我就是母親了。我可不能讓我的孩子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板著臉的母親。
我的孩子，你一定要乖乖的聽娘親的話，好麽？
如果你是男孩兒，娘親一定不要讓你當上太子。孩兒，不是娘親狠心，隻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真的好苦，每一天都要用無數的煩惱，娘親實在不忍心看到你那個樣子。
如果你是一個可愛的小公主，你放心，娘親保證，娘親是絕對不會讓你出去和親的。匈奴人那樣狠毒，娘親可舍不得讓我的女兒去那種險惡的地方。即使呢，將來會有一個王昭君到了匈奴，做了大大的貢獻，可是誰人不知，她的心裏有多痛苦啊。娘親要做一個好的娘親，絕對不能讓我的女兒受那種苦。
不過，孩子的路還是自己走比較好，如果娘親過於幹涉，我的孩子會不會不高興呢？
那好吧，如果我的孩子以後有了自己喜歡的人，隻要看著好，是個大好人，我就同意這門親事。
我就這樣想著，想著想著就笑了。
孩子啊，娘親這樣為你決定，你高興麽？
突然我聽得外麵吵吵鬧鬧的，便側耳去聽。
我隻聽得出如月的聲音，是誰和她吵，我不知道。如月急切的聲音傳來：“你是哪個宮的宮女啊？皇後娘娘還在午睡呢，有什麽事等娘娘醒來再說！”
我實在經不得吵鬧，便開口：“什麽人啊？讓她進來吧。”
有了我的話，一個瘦小的小宮女衝了進來，跪在我麵前道：“皇後娘娘，快快跟奴婢走一趟吧！”
我疑惑：“你且先說是什麽樣的大事。”
“娘娘，娘娘，太皇太後快……”
“祖母？”我一個激靈站起來，慌忙問道，“祖母怎麽了？”
那宮女哭哭啼啼：“皇後娘娘，您快去跟奴婢去長門宮看看太皇太後吧。”
如月跑上前來扶我：“娘娘，您還懷著身孕，千萬要當心。”
點了下頭，就同她一起，走出了甘泉宮。
今夕是何年？
建元六年，現在正是建元六年。
想到這個年份，我猛地意識到，太皇太後，應該快要走了。難不成，就是今天麽？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憔悴的太皇太後，她躺在床榻上，麵如死灰。見我來，臉上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低沉道：“嬌兒，你來了。”
我忍住眼淚，握緊了太皇太後的手：“嗯嗯，祖母，嬌兒來了，嬌兒來看你了。祖母，你別走，嬌兒不能沒有祖母啊！”
“嬌兒啊，不知怎地，哀家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你小時候一樣，那樣的可愛。嬌兒，你還記得這些麽？想來你都忘了吧，那個時候的你，還是那麽一小個呢！”太皇太後回憶著以前的事情，或許這個時候的人，都會這般吧。
“還有嫖兒，雖然嫖兒做了這麽多錯事，可她畢竟也是哀家的女兒。武兒也好，嫖兒也罷，你們都是哀家的孩子，哀家割舍不下。”
母親早已哭成了淚人：“母後，都是兒臣錯了，兒臣不好，兒臣現在像您悔改好不好？母後。”
太皇太後抬起手，輕輕擦拭了母親臉上的淚水，笑著搖頭：“哀家，早都已經淡忘了。哀家隻還記得，那一年，你，啟兒，還有武兒，你們三個圍著哀家，笑得好開心。”
說罷，她又去拉劉徹的手，道：“徹兒，哀家知道，你心裏可能是怨哀家，恨哀家的。但是哀家做的這一件件，都是為了大漢朝的明天著想啊。哀家，哀家現在隻求皇上一件事。”
人之將死，還有什麽能再放在心上的呢？
劉徹恭敬的點頭，太皇太後慈愛的笑：“皇上啊，哀家隻希望，不管皇上你是怎樣怨恨哀家，都請你不要把你的怨恨，發到嬌兒身上。嬌兒她，從小就被她母親嬌縱壞了，好多事情啊，她可能會不依著皇上。哀家走後，這一切的一切，都交給皇上你掌管了，皇上實在沒有必要去對嬌兒不利。徹兒，答應哀家，這輩子，你要好好的對待嬌兒，盡量原諒她，可以麽？”
劉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太皇太後，終是點頭：“孫兒都答應。”
“嫖兒，你也答應哀家，好好照顧嬌兒，不要在任性了，好麽？”
母親不斷的點著頭，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湧了出來。我望著她，眼角處不免多了幾道皺褶。是啊，母親也開始蒼老了。
最後，太皇太後將目光移到我身上。我以為她也會囑咐我，卻是錯了。她看了我這隆起的腹部，最後一笑。
這血脈，是劉家的，亦是我娘家的。
我深知，太皇太後是有多麽樣的重視，我的這個孩子。
最終，生命，戛然而止。
太皇太後安詳的閉上了雙眼，臉上洋溢著最後的笑容，平靜而祥和。仿佛她這一生所經曆過的種種喜怒哀樂，也都在這一刻，隨風消散了。
人活在世上的一生，或許隻有到老了，臨終了，才能徹底的明白。
哭聲幾欲要震耳欲聾，母親的，宮女的，還有我在心裏的哭喊聲。
轉眼，我看見了劉徹那隱藏在眼角處的淚水，亦不願，讓它滾落。
哪怕生前仇恨再濃烈，人都死了，恨意，可否也能隨之而去了呢？
想來會的。
在太皇太後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惦記著的，仍舊是我。
她有那樣多的不放心，不放心母親，不放心我，更不能放心得下的，是這大漢朝的江山。她不知道，劉徹，究竟能不能統治得好。
祖母死了，娘家最後一根支柱倒下了，我不知道，陳家，還能撐持多久？
然而陳家未來的支撐，就是我了麽？
隻是，我的命運，連我自己都不能清楚。祖母死了，那我呢？
我的榮寵，會不會隨著這個變故，而消散呢？
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此時此刻，我的依靠，便隻有我腹中的孩子。隻要有他在，什麽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