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嗣（下）
這場慶賀新年的家宴舉辦得很是熱鬧，我也正是在這次家宴上，看到了平陽公主。她綰著富有特色的墜馬髻，一雙鳳眸本應該是媚意十足，如今看來卻帶有些許的愁態。想起她飽受夏侯頗的折磨，我對她不禁有了幾分同情。
隻是，這平陽公主對我的態度並不是那麽友善。其實我心裏都很清楚，多年未孕，這平陽公主當然認為是我不會生育了。
嗬，她又哪裏會懂呢？
可能是因為長久不見姐姐，劉徹一直都在和平陽公主講話。平日裏那最受寵愛的蘇美人此時此刻也就一個人孤單地站在那裏，無人理會。
不知為何，看到這一幕的我心裏竟有那麽一絲絲的愉悅，或許就是出於女性原本的心態吧……
宴會上的氣氛並不是很好，甚至有一點死氣沉沉的感覺，讓人心裏很是不快。我想，若太皇太後在這個時候提及懷孕之事，實在是太不明智了。
吃到一半時，太皇太後像是在嘮家常一般，問：“徹兒，這嬌兒怎麽還沒懷上皇子呢？”
劉徹的眸子淡淡掃了我一眼，快速答道：“孫兒會努力的。”
太皇太後冷笑：“這些年都沒懷上，哪能是你說懷就能懷上的？別說是嬌兒沒懷上，就是你後宮那些妃嬪，也都沒懷上啊。”
王太後臉色劇變：“母後，徹兒畢竟年齡還小，這事不急的。”
“還小？”太皇太後的臉上多了幾分厲色，“那依你之見，多少才是不小呢？”
大家都停了下來，原本就不熱鬧的家宴現在變得更加死寂。
其實當我聽到太皇太後說這話時，心裏倒多了些暢快。該來的總該來，曆史不是我能擋住的，不是麽？
“我大漢的江山哪能後繼無人？依哀家看，徹兒明日就找個太醫好好看看，若是實在不行，不如就換個皇帝？”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
太皇太後表情單薄，看不出她像是看玩笑的感覺。我快速的頭腦風暴了一下，記得在曆史上，太皇太後一直都很不喜歡王太後和劉徹。難不成，此刻她說的話，是發自真心的？
可是，若劉徹被廢，漢朝且不又是後繼無人了？
我抱著旁觀者的態度看著他們，隻見王太後緊蹙著眉，低聲對太皇太後道：“母後，這話可萬萬不能亂說啊！”
太皇太後麵色冷淡了一會兒，許久後才勉強笑了下：“哀家是說笑呢。哀家隻是想告訴徹兒，不管政事多麽繁忙，都不能忘記子嗣，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家宴過後已經是深夜時分，我已然累得不成樣子。回宮之後，我毫無形象地躺在床榻之上，閉眼。
太皇太後說的事情一直圍繞在我腦海裏，我幾乎沒有了睡的心情。
想來有太皇太後的發話，平陽公主那邊肯定就會忙了起來。隻是，在衛子夫出現之前，劉徹會不會來找我？
陣陣襲來的困意容不得我多想，沒多久，我就沉睡了。
待我醒來，我一睜開眼就看到了館陶大長公主。我暗叫不好，起身問：“母親，您怎麽在這裏？”
母親並不回答我的話，而是冷眼望著我反問：“嬌兒，你跟母親說實話，你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沒能懷上孩子？”
我垂眸輕聲道：“嬌兒哪裏清楚，嬌兒真的努力了呢。”
“胡說！”母親怒了。在我的記憶裏，她很少會這樣對我。我有些底氣不足，不敢再直視她的雙眸。
母親見我這般，就像是猜出什麽似的，低聲問：“嬌兒，你不會這些年都沒有和皇上在一起吧？”
“且是這些年，從成親那天起，我就從來沒有和皇上在一起過。”我脫口而出。說完我就後悔了，這種事情怎麽能告訴她？
母親聽我這樣講，大驚失色，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什麽？你……你沒有和皇上，同……同睡過……”
我絲毫不在乎地問：“是啊，那又怎麽了？”
“我說你怎麽這麽多年都沒有懷上，原來你壓根就沒有和皇上在一起！”母親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嬌兒，你讓我怎麽說你才好呢？你們成親這麽多年，你竟都沒有和皇上同房過。這要是傳出去，你讓陳家的臉麵往哪兒放？讓皇上的臉麵往哪兒放？”
我怒吼：“陳家、陳家！在你心裏就隻有陳家，還有我這個女兒麽？”我越吼心裏麵就越難過，這麽多年，她做得一切，還不都是為了陳家，為了她自己的榮華富貴，她何曾有想過我是否願意？
大長公主頓然大怒，伸手過來就是一掌：“一派胡言！母親做了這麽多，都是為了能讓你後半生能有個依靠。你不懂母親的苦心也就罷了，竟還說出這樣的渾話來，實屬該打！”
我的臉被打得生疼，可我卻並不屈服：“當年你就是為了一己私利，硬把我嫁給了他？你有想過我嗎？你有問過我是否願意麽？你知不知道這麽多年以來，我都是怎麽度過來？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如月焦慮地衝上前，扶著我小聲勸道：“娘娘，您別和大長公主吵了，其實大長公主都是為了您好呀！”
我冷笑得亦不可控製：“為我好？如月，這些年我過得怎樣你最清楚，你真的覺得我過得好麽？她要是為我好，就不會讓我像現在這般生不如死！”
“好，我不管你怎麽說，反正你給我聽好了。”大長公主此刻對我，就像對一個陌路人，冷得我渾身隻覺發抖，“明夜，你必須侍寢。你身為皇後，由不得你願意還是不願意，必須侍寢！”
我目光死死盯在她身上，一字一句地問：“若，我不願意呢？”
大長公主冷冷道：“皇後娘娘若是不願，我這個做母親的，也隻有以死謝罪。”
“你逼我？！”我叫喚。萬萬想不到，她竟會拿自己的性命來威逼我，世上，怎會還有這樣的母親？怎會還有？
“我身為母親管教不好女兒，不就隻能以死謝罪了麽？”大長公主肅然對我道。就像，她說得條條是理一般。
我淒聲道：“母親，我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我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你就這樣逼你的女兒麽？我不願意的事情，你就非要逼著我去做麽？”
大長公主眼眸裏閃過一絲悲哀，但很快就被淩厲的目光所掩蓋：“母親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不管怎樣，你明夜侍寢的事情，絕不可變！”
“你就不怕我死在你麵前？”我快速摘下頭上的簪子，毫不畏懼地對向自己的玉頸。就用自己的命來打個賭吧，看看在大長公主，倒是是陳家重要，還是這個女兒的性命重要！
如月嚇得變了臉色，欲圖上前搶過我手裏的簪子。我見狀，大喊：“別過來，你要是過來，我現在就死在你麵前！”
如月立刻就止住了腳步，急急道：“好好好，奴婢不過去。娘娘，您快把簪子拿下來吧！要是您出了什麽事，奴婢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我冷眼盯著大長公主道：“拿不拿下來不在我，全在於母親的一句話！”
“若你非想死，我攔不住。”大長公主漠然轉身，“但若你死了，我做母親的，就陪著你一塊兒死。”
我的心傷到了極點，她真的不在乎我的性命，一點也不在乎。我絕望的把手緩緩垂下，隻聽簪子“鐺”的一聲落地，就正如同我的心，直直墜落到懸崖深處。
我恨，這個毫無人性的地方，我簡直恨透了。
如月見我放下了簪子，高興得一把跑上前：“娘娘，娘娘您可別再這麽做了，您知不知道奴婢剛剛有多害怕，奴婢真的擔心您呀。”
大長公主甚至都沒有回頭看我一眼，就離去了。
我的淚也隨著她離去的腳步，緩緩流淌。原以為她會是一個疼愛我的好母親，原是我錯了，大錯了。我看著如月流淚的樣子，緩緩問：“如月，你擔心我，是怕我死了，皇上會怪罪於你，是麽？”
如月猛地搖頭：“不是的，要是娘娘真……真想不開，奴婢就陪著娘娘，絕不苟活！”
我落淚：“或許這世上，也就是有如月你一個人，還能這般在意我。”
翎語和初蝶聽聞，紛紛跪下大聲道：“奴婢們不管是生是死，都跟隨著娘娘，絕對不會苟活於世！”
我雖不知此話真實性有多少，但仍然格外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