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血濺土地廟
白飄飄在一旁聽明白了,“原來你們在執行任務?”
“當然啦,”無聲笑著,“否則我跟那個什麽趙歸源遠日無怨,今日無仇的,何苦要找他的晦氣?!鎮北王的部下個個都不是吃素的,我們瘋啦?要觸那個黴頭?”
說著,朝無影和無蹤一點頭,“幸虧咱們仨武藝精湛,才能撐到三更二師兄趕來相助……不對啊,二師兄,你是不是遲到了?”
無恨沉默半晌,方道:“路上遇見點事,耽擱了。”
“原諒你啦!不過多虧二師兄武藝高強,一出手就殺了那一牆的弓箭手,否則咱們就是有九條命也逃不出來!”
“好了好了。”無恨製止他繼續說下去。
無聲不以為意,轉過頭問白飄飄:“好久不見啦!你要的麵具看到了嗎?我的手藝還不錯吧?”
白飄飄一愣,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白蕭帶著的那張自己的麵具,忙笑道:“特別好,簡直一模一樣!”
“為了讓你能逃脫蒙古人的魔爪,我點燈熬油偷偷摸摸用了好幾個晚上才幫你做好的麵具,還差點兒被師父和二師兄發現,幸虧我反應快藏起來了,否則就完蛋了……”無聲做了個恐懼的表情,“那陣子,你五師兄我白天潛入靖國公府辦事,晚上回家做麵具……可累死我了……咳咳……”
白飄飄忙替他捶背:“五師兄真是太辛苦了,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少來這套……”
白飄飄捶得更起勁了:“五師兄,我以前總是惹你生氣,你還這麽寬宏大量,我真是太幸運了,有你這樣的好師兄……對了,師兄你們怎麽不在運來客棧了呢?我還以為你們回了靜幽穀呢……”
“咱們不是有任務嘛,完事兒就回了,”無聲左顧右盼,“對啦,三師兄呢?他剛剛不是躺在這麽?”
白飄飄哀傷道:“三師兄他……死了。”
“死了?怎麽會?!今夜我們出發之前他還活著啊……”
白飄飄一怔,反應過來:“可二師兄明明說……難道三師兄是在你們走之後死的嗎?”
無恨回答她:“正是如此。無嗔去得很安詳,你們也不要太過掛懷。他的屍身就在神像後邊。”
無聲怒氣上湧,紅了雙眼:“是誰!是誰殺了三師兄!我定要替他報仇!”
“我也去!”白飄飄忙道。
“小師妹,你還是留在這裏……”
突然,一陣清冷的女聲從廟外傳了過來:“無聲,為師說過,白飄飄不再是自在門的人,不再是你的師妹。”
“師父!”無聲幾人一驚,忙恭敬跪下。
天星一身灰袍,臉色淡淡,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
她腰間的裁雲劍暗淡無光,跟她的氣色一般,看起來好像生病了。
白飄飄剛要張口說話,卻被無恨搶了先:“師父,徒兒們是在驛站偶遇的飄飄,實在是事有湊巧,並不是存心違抗師命。”
無聲也忙解釋著:“確實是這樣的,徒兒殺趙歸源的時候並不知道為什麽小師妹也在那兒……”
話音未落,突然,紅光一閃,無聲如木偶泥像一般,歪著身子倒了下去。
汩汩的鮮血順著他的脖子噴射出來,他一雙眼睛滿是不可置信,自己居然就這麽死了?!
那血噴向白飄飄的雙眼,她眼前霎時間變成一片紅色。
恐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來,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一個身下滿是鮮血、臉色蒼白的女人躺在一床錦被中,漆黑的眼睛空洞無神,直直地瞧著自己……
是……娘?
她眼前一黑,暈死了過去。
“飄飄!”
“師弟!小師妹!”無影大驚失色,慘叫出聲。
話音未落,裁雲劍又嗖地一下閃著紅光,從他的脖子上劃過。
無影身子一歪,重重地砸在地上,死了。
無蹤忙撲過去,按住他汩汩冒血的傷口,卻無濟於事。他抱住無影的屍身,眼淚已止不住地流出來,他嘶聲力竭喊出了來到這裏的說的第一個詞:“弟弟--!”
天星手握噬血後通紅的裁雲劍,麵上無悲無喜,淡淡道:“你走吧。”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殺了他們?!”無蹤卻不肯走,猩紅著雙眼慟哭道。
天星闔著眼:“我說過的,白飄飄已經被逐出自在門,誰若是再叫她一聲‘ 小師妹’,誰就是違抗師命,就得……死。”
無蹤不敢相信這樣荒唐的說法,顫抖著問:“……就……就因為這個?”
天星沒有回答,沉默地轉過身去,裁雲劍垂在身側,幽幽散發著詭異的紅光。
“你走吧。自在門中本沒有你。好好活著。”
無蹤卻直搖頭:“無影死了,我獨自苟活又有何樂趣?師父,當年您救了徒兒一命,如今徒兒隻有以命相抵,才算報答您的恩情……弟弟,你慢些走,等等哥哥……”
說著,他一頭朝裁雲劍撞了過去,刺進了胸口,死了。
天星抽出血紅的裁雲劍,言語中含著一絲惋惜:“你也終究是看不開……”
“師父……”無恨仍舊跪在原地,一張臉鐵青著,“飄飄是無辜的……”
“牧之,”天星喚起無恨的舊名,“你不想知道為師為什麽殺了他們?”
無恨搖搖頭:“師父自有師父的道理。我們師兄弟的命皆是師父救下的,這一身本領也是師父給的,您要收回去,徒兒自當遵命,引頸以待。”
“好,好……”
“自從師父今夜暗中下毒取了無嗔的性命,徒兒就知道,自在門大限已至,分崩離析,命不久矣。”
“你看出來了?”天星淡淡一笑,“也罷,為師本就沒想瞞你。”
“徒兒隻有一事不明。”
“你說。”
“無嗔中了蒙古人的毒,耽擱良久,命懸一線。師父即使不出手,他也恐怕時日無多,何苦……”
“那是因為留給我的時間也不多了……”天星輕輕搖頭,“自在門的人不能露相,與其被他人所殺,不如死在為師手上……”
無恨低下頭,“徒兒明白。自在門中無自在,是非之間抹是非。”
天星一笑,目光含著欣慰,語帶玄機:“你猜到了。”
“正是。”
“怎麽猜到的?”
“師父向來不出靜幽穀,此次卻千裏迢迢遠赴京城。必是有非辦不可的事情。本來,徒兒以為師父是為飄飄而來,可您卻不由分說將她逐出師門……”
“繼續。”
“在這之後,您帶領我們離開運來客棧,又叫無聲無影遣散他們為打探消息招收的耳目,而後潛入瑞國公府給趙林都下慢性毒藥黑曼麗,逐日加大分量卻並不毒殺他,徒兒那時就覺得您誌不在殺此人,而是另有目的……”
“很好。繼續。”
“您的目標不是趙林都,而是千裏之外駐守漠北的趙歸源……”無恨頓了頓,才說道,“而這世上想要取趙歸源性命的人除了蒙古人,便隻剩下……劉家了。”
“那劉家為何要取他的性命?”
“四個字,功高蓋主。趙林都貴為三公之首,權傾朝野,門生眾多,卻不肯讓權;趙歸源手握重兵,戍守漠北;趙貴妃寵冠六宮,育有慶王劉曲。趙家父子若是聯合謀反,恐怕劉家江山社稷不穩,改朝換代也未可知。退一步,縱使大涼還在,他們也可扶植劉曲上位,挾天子以令諸侯,大涼被篡權顛覆隻是時間早晚之事。”
“好,好。”天星點頭,“為師沒有看錯你。還有什麽?”
“還有……自在門每年的殺手任務不超過五人,大半為官宦,就算酬金高昂,也不足以讓自在門的聯係點運來客棧開遍各個州郡縣城。自在門的背後必有金主支持才對。”
天星一笑:“你可猜到是誰?但說無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以為,是當今皇帝?”
無恨搖搖頭:“當今聖上寬厚親和,仁愛臣民,斷無此等心機決斷。”
天星挑眉道:“當年,誅殺程義雲滿門的聖旨可是他下的。”
無恨眉心一皺,眼神暗了暗:“徒兒知道,這並不是聖上本意。”
天星聞言,忽然笑了一下:“你見過無心了?”
“……”無恨微一踟躕,“是。”
“你也知道為師今夜為何會痛下殺手了?”
“是。皇命不可為。”無恨緩緩吐出這幾個字來,異常艱難,“徒兒知道,自在門時日無多,隻是沒想到竟然是今夜。師父,徒兒家遭巨變,幸逢師父相救……”
天星打斷他:“我欠你父親一條命,救你是必然的。”
“這世上有仇必報的人多,有恩必報的人少。師父救了徒兒,徒兒一生感激。更何況徒兒大仇已報,這條命師父隨時可以拿去,徒兒絕無怨言。隻是有一件事,還望師父成全。”
“說吧。”
無恨語氣沉沉:“還請師父留飄飄一條性命。她已不是自在門的人了。”
“你以為為師不曾留她性命?”
“師父以血噬裁雲劍,而不是將裁雲劍化作軟鞭鞭刑飄飄,逐她出師門,徒兒就知道師父不忍取飄飄的性命。如今,還望師父大發慈悲,再次放過她吧。”
天星沒有看他,隻是抬頭看著破廟房頂上漏下的點點光亮,思緒仿佛飄了很遠:“自在門門規,門下弟子一律不許成婚娶親。當年,一竹為了娶心上之人就是被師父用這裁雲劍鞭刑十下,逐出師門。他不顧傷痛,追去京城,差點兒死在路上。後來偷來了飄飄,卻沒想到還是死在了青杏樹下。”
“師父是因為知道了飄飄即將婚配的消息,才將她逐出自在門?”
“正是如此。飄飄宗姬的身份是有用處的,是太後安撫蒙古的一方良藥。太後不希望她受鞭刑死去。為師對她始終是有所虧欠,以血噬劍,待其受刑,雖失掉八成的功力,卻總算於心有安。”天星淡然地說道,臉色愈發蒼白。
無恨麵上一喜,卻聽天星又道:“可惜,太後知道為師收了五名弟子,無嗔、無聲、無影,你和無心。她要為師取了你們的性命,這裏躺著無聲、無影、無蹤,加上之前去了的無嗔,還差一人。如果你要讓飄飄活著,那麽你就得死。你願意嗎?”
無恨的身形動也未動,他的聲音清朗如明淨的月光:“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