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語帶機鋒退蠻女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因為那張畫像,來這裏興師問罪呢?”慶王鬆開她的鞭子,道,“時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宮去吧。”
“我偏不!”
“公主,你來我府裏,摔了茶杯,掀了桌子,砸了佛像,嚇壞王妃,還打了瑞國公的孫子,已經不是一句任性就可以搪塞過去的了。”劉曲淡淡道,“你現在離開,我可以既往不咎,當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請吧,榮潤公主。”
“你讓本宮走,本宮就走?!你當我是什麽人?!本宮告訴你,這天下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誰也攔不住!我想離開哪裏就離開哪裏,誰也留不住!摔你茶杯怎麽了?嚇壞你王妃又怎麽樣?”容潤公主嗤笑一聲,“你那王妃跟泥捏木雕一樣,就知道閉著眼睛在那念經!我砸壞佛像,她居然能嚇暈過去?!這麽願意禮佛不如出家算了!”
“公主,慶王妃曹氏乃護國公之嫡孫女,護國公為開國功臣,兩朝元老,是皇祖母十分敬重之人,請你不要出言無狀。”
這個“嫡”字仿佛是榮潤公主心中的一根刺,一碰就會激怒她,仿佛有人在戳她的心窩,她不由冷冷笑道:“嫡孫女?算什麽?本宮才是大涼身份最珍貴的嫡公主!”
“既然你知道你是公主,就應該謹守公主之禮,這樣胡鬧,成何體統?”
“我成何體統?我倒是想問問你,是何居心?!”
“本王的居心?”劉曲反問一句,話題一轉,“嫡公主,你來我這如此吵鬧一番,總應該有原因吧?”
“原因?”榮潤摔過來一個信封,恨恨道,“這就是原因!”
劉曲接過來一看,眸光一沉,“公主是從何得來的?”
“就在你鬼鬼祟祟交給那個小太監的時候!被我看到了!我打開一看,你居然私藏了玥懿皇貴妃的畫像?!你說!你是何居心?”
“你說什麽?這畫中之人,是玥懿皇貴妃?”劉曲大驚。
“少在這裏惺惺作態!你的畫像,你會不知道畫中人是誰?!”榮潤公主根本不信他不知情,“你準備這張畫像不就是想羞辱我嗎?告訴所有人,我根本就不是皇後娘娘的嫡公主!是不是?!”
劉曲握著信封,關節用力地隱隱發白,白飄飄要找的人居然是已逝的玥懿皇貴妃?
“怎麽著?是不是沒話說了!”榮潤公主看著劉曲忽然神色大變,以為自己拆穿了他的用意,不由得意道。
站在角門的百裏曉卻聽明白了,白飄飄夢中之人確實是已逝的玥懿皇貴妃。
那她是不是就是那位華陽公主呢?
白飄飄也聽了個七七八八,一臉吃驚,結結巴巴地問道:“殿下,剛剛那個公主……是不是說我娘就是……玥懿皇貴妃?”
百裏曉正要點頭,見劉曲身後走來那個見過他的護院,在劉曲身邊小聲說了句什麽。
劉曲一聽,忙抬頭看去,這才注意到角門裏站著百裏曉三人。
瞧見在百裏曉身後隻露出半張臉來的白飄飄,他的眼神十分複雜。
百裏曉也知是躲不過去了,隻好走上前道:“慶王殿下,臣來負荊請罪,送玉石賠給趙公子的。因為不知道趙公子家住何方,所以送到您府上。來時匆忙,府上大門敞開,未請擅入,實在是冒昧之極,還請王爺恕罪。”
“百裏王子客氣了。”劉曲收拾心神,道,“事發突然,府裏不便留客,還請王子先回。”
百裏曉將玉石奉上,道:“既如此,賠禮在此,還請王爺笑納。臣先行告退。”
“去吧。”
“給我站住!”
“給我站住!”
百裏曉帶著人轉身就走,忽然聽到一男一女兩聲呼喊。
回頭一看,是榮潤公主和趙玖岱。
榮潤公主豎著眉毛喝道:“你是誰?!見到本公主為何不跪?!”
趙玖岱卻問向白飄飄一疊聲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榮潤公主聽趙玖岱與她搶話,不由大怒:“本公主還沒說完話,哪有你說話的權利?!你給本宮閉嘴!”
“我閉嘴?!我憑什麽閉嘴!這是在慶王府!要逞你公主的威風就回皇宮裏去!你剛剛打本少爺的帳我還沒跟你算呢!”趙玖岱低頭看看還抱住他腰的下人們,喝道,“你們給我撒開!”
劉曲一聽,兩人又要爭鬥不休,忙喝道:“快送趙公子回府。”
“我不走!表哥!我不走!”趙玖岱掙紮著不肯走。
正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如雷霆萬鈞嗬斥道:“範祝!你給我跪下!”
話音未落,隻見一個披著一領孔雀羽毛織就鑲有錦鼠毛峰金翠輝煌的鬥篷,執著龍頭拐杖的老人從角門走了進來。
劉曲一見,忙道:“給伯外祖父請安。”
“殿下,聽說範祝在此胡鬧,不成體統?”
“這……”劉曲微一踟躕,“也並不全是表弟的錯……”
來人正是瑞國公趙林都,隻見他搖了搖頭,對著趙玖岱沉聲道:“範祝,跪下!”
趙林都頭發斑白,精神矍鑠,溝壑般皺紋下,是一雙泛著精光的渾濁眼珠,冷冷注視著不成器的孫兒。
趙玖岱剛剛還掙紮不休,一看到自己的祖父來了,忙慌張地手腳並用,五體投地,規規矩矩伏跪在青石板上。
瑞國公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轉臉對榮潤公主笑道:“老臣來遲,叫公主受驚了。”
榮潤公主並不曾見過瑞國公,也於俗事上一向不大上心,但見他氣度不凡,稍稍斂了火氣,問:“你是……?”
“公主忘記了?你小時候,還到過老臣府裏玩兒呢。老臣是瑞國公趙林都,也是範祝的祖父,還是慶王的伯外祖父,趙貴妃的伯父,當今聖上的伯丈,皇太後娘娘的故交。好久沒進宮去給太後請安了,太後鳳體還康健吧?”
榮潤一聽“太後”二字,忙訕訕地收起馬鞭,不自在地答道:“皇祖母鳳體安康,挺好的,挺好的。”
瑞國公捋著胡須笑道:“老臣聽說,不肖子孫趙玖岱在慶王府衝撞了榮潤公主,目無祖宗法紀,倚仗身份,恣意妄為,將這慶王府攪得天翻地覆,雞飛狗跳,甚至將慶王妃曹家那丫頭也打暈過去。老臣一聽,這還了得,一定要按例將其處死!”
“那好啊!”榮潤一聽,稱心如意,“既然瑞國公都要大義滅親,本宮就不攔著了!”
“所以,老臣特意將先皇所賜的龍頭拐杖請了出來。先皇體恤老臣年老多病,又因為開國之功,封了個瑞國公,同護國公、靖國公一起,輔佐當今聖上。聖上繼位時年幼,特賜我們三把老骨頭一人一柄龍頭拐杖,為的是能匡扶明君,修正大義,保大涼基業千秋萬世。這拐杖,上打昏君,下打佞臣,因當今聖上勵精圖治,滿朝文武政治清明,一直沒有用武之地,正好,今日就請公主用這龍頭杖打死趙家的這不肖子孫罷!”趙林都說著,將手中的拐杖遞了出去,奉給榮潤公主劉念伊。
劉念伊雖然蠻橫霸道,但是也聽出了這龍頭杖的重要來曆,一時躊躇著不敢接。
趙林都又笑道,向前遞了一遞:“公主請接杖。打死這不肖子孫後,老臣自會辭去公爵,到太後娘娘麵前請罪,自請降為一介白衣,領著全家老小遷回老家種田牧羊。”
榮潤一聽,要鬧到太後麵前,可就不好收場了,太後一向不喜歡自己,連忙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唉,範祝目無尊卑,是老臣教導無方,子不教父之過,其父在漠北任鎮遠將軍,戍守邊疆,於教子之處有失,老臣更是難辭其咎。公主要覺得剝奪爵位不能平息怒氣的話,就是滿門抄斬老臣全家上下七百八十九口也斷無怨言。”
“哎呀呀!哪能滿門抄斬?”劉念伊嚇得臉色發白,勉強板起臉來,輕咳兩聲道:“瑞國公言重了。今天的事兒就這麽算了,咳咳,天色不早,本宮要回去了。”
身旁的太監一聽,如蒙大赦般忙喊道:“公主起駕!”
榮潤公主就這麽灰溜溜地走了,騎上快馬奔回皇宮。
劉曲長揖道:“多謝伯外祖父解圍。您這招以退為進侄孫領教了。”
趙玖岱也爬了起來,還一臉不服氣:“她打了我我還沒還手呢!得虧她跑得快!還公主呢?!”
“跪下!誰讓你起來的?”趙林都收起笑容,黑著一張臉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衝撞公主?!若是沒人攔著,你還真要動手不成?!”
“……孫兒……孫兒也是氣不過,爺爺,你沒看她把表哥府裏弄成什麽樣了,表嫂都嚇暈過去了,我能不出手嗎?……”
“閉嘴!你連日有家不回,流連在此,反而還有理了?!”
“家裏人多,孫兒嫌煩。”
“你現在就給我回去,禁足三個月!”
“……”趙玖岱傻眼了,哀號道,“不要啊!爺爺!我錯了!”
“回去默書三百篇,完不成不許吃飯!來人,把他綁回去!”
趙玖岱掙紮著不肯走,“我還有事兒,要找人……”
“把他打暈,帶回去。”趙林都冷冷道。
可憐趙玖岱被登時敲暈,扛麻袋一般被兩個家丁扛走了。
劉曲賠罪:“伯外祖父,是侄孫的不是,無意間招惹了榮潤公主,害得表弟無辜受連累。範祝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性子雖急,但心地不壞,還請伯外祖父開恩。”
“唉,就是這樣的急躁性子才要命。胸無城府,有勇無謀,怎麽會是我趙家的兒郎?範祝若是有王爺一半的天資,我也就死而瞑目了。”
“伯外祖父言重了。”
“王爺,今日之事,是福是禍,你要心裏有數。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守中明白,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