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故人猶在
“時間已經不早了，你已經守了一天一夜了。”煤油燈下是一抹消瘦孤高的身影，他的手裏拿著一件略厚的衣裳，他站在她的身後看了好久，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隻是沙啞的聲音還是嚇著了她。
女子猛然回神，立刻轉過身子看向他，淡淡的笑容從她的唇角溢開，“不礙事的，你先去睡吧，明日需要診治的傷患還有很多。”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兩人為了救助逃難的人已經忙得顧不上一切了，而今誰都需要休息。
“可是你還懷著身孕，你就是不休息你肚子的孩子也要休息的。”男子見她太過執著立刻上前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他麵色潮紅，盡管雙臂抱著她，可是心卻跳得快極了。
女子似乎意識到了他的不對勁，立刻讓他放她下來，“你的傷還沒好，趕緊放我下來！”
“可是你……”男子漲紅了，低頭看著她渾圓的肚子，“我替你守著他行嗎，你去休息吧，我受不得你再出事了。”男子的話中似有埋怨，可是她明白的很，他這是在擔心她。
“好了，你放我下來吧，我去休息。”
男子點了點頭，將她輕輕放下，看著她離開屋子的背影，心中不覺漾起一股悵然若失。
“念臻！”明明已經離開的她忽然又回頭了，“他醒了記得告訴我。”
見她梨渦淺笑時的樣子，他還是被迷住了，盡管知道她的心全然都在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身上，可是他就是這麽的癡戀。
“慕瑾……”何念臻忽的叫住了她。
“嗯？”
“沒什麽，我、我會好好看護他的，隻要他一睜眼我立刻來通知你。”何念臻漲紅的臉在昏黃的煤油燈下顯得異常溫柔。
慕瑾欣然笑道，“謝謝，謝謝你救了我，也謝謝你救了筠城。”
是了，眼前的人確實就是沈慕瑾。
原以為那一槍能結束了自己的性命，原以為滔滔江水能夠洗盡她身上的所有罪孽。可是隨著江流一路而下，連她自己都沒有料到還有重見日出的時候。
隻是再看到何念臻時，她一度以為她已經死去，見到的是成為鬼混的何念臻。
然而事實卻不是她想的那樣，何念臻沒有死，活的好好地，成為了這個小村莊裏的一名赤腳大夫。
慕瑾站在門外透過微弱的燈光看著屋內，她不願離開，就是站在外麵等也要看到顧筠城醒來。此時二月，天氣依舊寒冷。慕瑾裹緊了身上的衣裳靠著門外的柱子，此時夜晚露水重的很，她不敢坐在冰冷的台階上，隻怕傷了肚子裏的孩子。
微微泛冷的手小心的撫摸著肚子，“你知道裏麵躺著的人是誰嗎？”
肚子裏的孩子已經將近七個月了，似乎感應到慕瑾在說什麽，那鬧騰的孩子一腳踹在了慕瑾的肚皮上。
“小家夥，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清楚的。”慕瑾忍不住笑出聲來，可又不敢太大聲怕引來何念臻的注意，“裏麵躺著的是你爸爸，他受了好重的傷，到處都是傷痕……”說道這裏慕瑾的鼻子立刻酸痛起來，眼眶裏一下子就沁滿了淚水。
到現在為止顧筠城已經躺了快三天了，而剛剛在河邊救起他的時候她一度以為他已經斷了氣。若不是念臻這些年來學的醫術，隻怕顧筠城真的熬不過去了。
隻是念臻也說了，熬過今晚他能醒的話，那麽一切都會好的。
“孩子，跟我一起祈禱吧，替你爸爸祈禱！”慕瑾雙手合十對著天上的月亮默默祈禱著。隻盼顧筠城能熬過今晚，隻盼他們之間的緣分還不至於如此的淺薄。
“咯吱——”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何念臻輕聲邁出房門。
“他醒了嗎？”慕瑾立刻轉過身子，可是看到何念臻的表情，她也知道他還是沒有醒來。
“慕瑾，我有話要與你說。”何念臻啞著嗓子，伸手將慕瑾引到一旁。
“怎麽了？是不是筠城有什麽不對勁？”
看著慕瑾這副焦急的樣子，何念臻立刻安慰道，“不是，不是他的問題。”
“是嗎？”慕瑾不禁放鬆了口氣，還以為是他有什麽不測了，“那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何念臻猶猶豫豫了半天隻是看著她的臉，有一句話他放在心裏好久了，再見到她時他便一直想問，可如今看到她是這麽的關心顧筠城時，他哪裏還問的出口呢。
見到何念臻這般的猶豫不決，慕瑾心中頓時明白。
“你放心吧，他好了之後我會讓他離開的。畢竟我跟他已經沒什麽牽扯了。”這話出自她的本意，如若不是，那麽她當初也沒有必要選擇死亡了。
當她開始策劃這場“暴露”時，她就已經想好了該怎麽樣去處理她與顧筠城的關係。她甚至能夠想象的到當顧筠城知道她就是觀月櫻後的所有反應。
就像那天在碼頭上，他對自己開出的那一槍，很明白不是嗎？
顧筠城還是恨她的，恨她的欺騙與利用，恨她的一切……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何念臻立刻辯駁，雖然他心中卻是計較著這件事，但慕瑾心中所想的又是誰他一清二楚。
從他救她起來的時候他便不打算多問什麽，時至今日，兩人已經相處了快半年的時間了，可是慕瑾不願說，他也隻好將疑惑都藏在心裏。
“念臻，你想問什麽就問吧。我怕他醒了之後我便再無勇氣跟你說這事情。”慕瑾沉下眸子，低頭看著肚子，“孩子快出生了，你說他有沒有機會看一看自己的父親呢？”
這……
何念臻轉身看了一眼屋裏的顧筠城，他搖了搖頭，這樣的問題他回答不了，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似乎這樣的局麵中，他本就不該出現的。
“其實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她淡淡道，眉色之中一抹難以掩蓋的悲傷，也許有著這麽一段故事是何念臻根本猜不到的。
在他的記憶中，慕瑾的樣子一直停留在他們結婚的那一晚。
紅色蓋頭下的慕瑾嬌豔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那一眼的驚豔讓他至今難忘。
隻是那一刻，何念臻也清楚，慕瑾是不會嫁給他的。
他知道那杯酒裏被她下了藥，他知道慕瑾會跟何未泠一起私奔，隻是沒有料到何家會遭遇那一場劫難。
“那就說你想說的話吧。慕瑾，其實我一直在想，若當時你沒有跟未泠離開的話也許你會跟我一起葬身火海。所以，我慶幸你跟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