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誰的真心
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對於這個事實孟挽直言不諱。但是麵對新源時她總是能看到希望，從他臉上雲淡風輕的笑容中她仿佛看見了最初遇上觀月父女時的樣子。
帶著傷，孟挽回到了家中，此時已經淩晨，慕瑾的房門沒有闔上，微弱的燈光從門縫中透了出來。借著細微的縫隙能看到慕瑾像嬰兒一樣蜷縮著身子熟睡著。
她記得，新源知鶴曾經描繪過她睡覺時的樣子，很是戒備，甚至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驚醒她。後來，新源又安慰她說，這樣也好，免得哪一日有人想要趁你睡著時偷襲你，你也能避開。
雖說那不過是個笑話，可是孟挽還是記在了心上。
就像新源喜歡吃糖糕，喜歡喝最好的茶一樣，關於新源的種種習慣她總是記在心上。
回到了房間孟挽褪下身上緊致的旗袍，右肩上的傷不過隻是皮外傷而已，觀月櫻看似狠厲，可她還是惦念之前的情分。此時的傷口也止住血了，孟挽從櫃子裏拿出藥箱，熟練的替自己清理傷口，每一個動作都是相當的熟練，哪怕是醫院的專業護士也不及她一半的技巧。
疼痛中孟挽的視線變得模糊，明滅變幻中仿佛又回到了三年之前。
那時候的她剛出校園，以優異的成績從金陵女子學院畢業，滿心以為可以憑著一腔熱血為國效力，卻不想這也僅僅是第一步。
“嘶——”孟挽疼的悶叫了一聲。
第一次受傷的時候，是觀月櫻幫她包紮的，那時候的觀月櫻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孩子，她什麽都不懂，一心以為隻要血不再流淌那邊就好了。而觀月櫻始終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咬著牙將疼痛咽回了喉嚨中。
第一次殺人的場景她畢生難忘，那是她的同學，與她相處了幾載，共度了幾個春秋歲月。卻在畢業的那一日，親手用槍將那名風華正茂的同學擊斃了。
直到第二天她才從報紙上知道，那名女生是國民黨重點培養的地下通訊員，而她全然不知……
觀月櫻說，她不必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以後要殺的人還有很多，而且每一個都中國人。
從寄人籬下的棄兒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工具，這便是她孟挽的今後的生活。
所幸，這樣的日子僅僅維持了半年，很快的觀月櫻就離開了上海，仿佛消失一般，至此很長的時間內都聽不到她的消息。
可惜的是，就在觀月櫻離開之後的日子裏，孟挽每晚都會做噩夢，夢到那些慘死在她手上的人是如何走進她的夢裏，又是如何將她撕碎的。
夜晚的黃浦江很安靜，幾乎看不到有人經過，孟挽心中一片淒涼，眼前是綿延的江水，身後是廣袤的大地，偏偏都容不下她。
悵然的寂寞與愧疚感襲滿了她的內心，縱使江水也洗不清她雙手上的鮮血。
縱身一躍，就此結束一生的罪孽。
卻不想，睜眼之際又重新見到了光明。
新源知鶴的出現也許是陰謀，也許是另一個華麗的陷阱，可是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那個渴求活下去的自己。
也許，這才是她的命運。遇上新源知鶴，在今後的三年中新源鮮少出現，卻讓她當上了百樂門真正的老板，彼此間書信來往，字裏行間看到了是這個男人的謙恭有禮。
“我就是這般的愛慕於你，但總猜不透你……”孟挽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狼狽不堪，蒼白的麵容上是自己豔麗的唇，紅到滴血。從那麵清晰的鏡子中，她仿佛看到了新源知鶴溫柔的笑臉，還有彎彎如月的眼眸。
思緒繼續，她懷念的是新源知鶴帶給她的安逸生活，是雙手不再觸碰鮮血的日子。
哪怕每晚周旋在各色男人的身邊打探著生意上的消息，哪怕是縱情聲色迷失自我，她依舊記得去找新源時會特意去為他買上一份熱乎的糖糕……
“咚咚咚——”房門被輕輕敲響，旋即是“嘎吱——”的推門聲。
慕瑾揉著惺忪的睡眼進了門，見到孟挽頹然著身子坐在床邊時，她驚的叫出聲來，“孟姐！”
“嗬嗬……”孟挽癡癡笑出聲來，而今還有人是關心她的，就像眼前這個傻姑娘。
“怎麽回事呀，你怎麽受傷了？”瞧著孟挽的狼狽，慕瑾忍不住心疼起來，慌忙的又去找藥箱，又是去給她倒水，結果越忙越亂，越亂孟挽笑的越大聲。
“我沒事，慕瑾你回去休息。”孟挽欣慰的看著她，倘若這個傻姑娘知道她以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人，不曉得她現在還會不會這麽的熱心腸呢。
“你這哪裏是沒事呀，是不是今晚有人砸場子了？要不要緊呢，要不我喊司機送你去醫院吧。”言罷，慕瑾就要將她從地上扶起來，但還是被孟挽拒絕了。
“慕瑾，我真的沒事，就是要死了也得先告訴你一聲呀。”此時的孟挽竟舍不得再與慕瑾說這些晦氣的話了，什麽死不死呀，她還沒有活夠呢，還沒有讓新源知鶴明白，她才不是什麽棋子……
“孟姐，你這是說什麽傻話啊，我送你去醫院好不好啊。別說話了，我送你去醫院！”慕瑾被她這副樣子嚇壞了，好端端的怎麽受了傷呢，莫不是孟挽也得罪什麽人了？
“是啊，我說什麽傻話呢。大約是頭疼了吧。”孟挽伸手摸了摸額頭，確實有些熱了，“這麽晚了你怎麽不好好睡覺呢，身上的傷還疼嗎？有沒有換藥呢？”
慕瑾連連點頭，“有，我有換藥。你到底怎麽了啊，自己受了傷還要去管別人，你管的過來嘛！”慕瑾被她氣得直哆嗦，都這個時候了她自己還犯什麽傻啊。
孟挽抬起胳膊示意慕瑾扶她上床，“我不管你誰管你啊，我是真心當你是妹妹的。慕瑾，我這輩子遇上好些人，有真心對我的，有假意對我的，但我這一輩子什麽都不圖，也不想有多少人真心為我著想……慕瑾，我還是那句話，真心待我的人，我定會加倍的對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