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時苒失憶了
最後喬遇偷偷找人安排，在第二天把兩人帶進了機場大廳的監控室裏。
葉慕初比任何人到得都早，卻一直躲在機場的監控室裏，失魂落魄地坐在顯示屏前。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包容了他最後一刻的悲哀。
喬遇看著葉慕初有些塌陷的背影，衰敗又頹廢，心裏既高興又鄙夷，他也有這麽狼狽的一天，卻隻是為了一個女人。
直到時苒的身影出現在顯示屏中，葉慕初眼裏才有了一點點光亮。他緊緊盯著屏幕，從時苒換登機牌、道別一直到安檢，一秒鍾都不肯移開視線。
時苒走那天，隻有孟春熙安排的一個工作人員送她，更準確地說是監督她，從中國到意大利，不準回頭的單程票。
葉慕初一直守在監控前，哪怕已經看不見時苒的身影，他仍舊望著屏幕出神，良久，他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他點了一支煙，跟喬遇說：“我抽支煙，就抽一支。”
可喬遇看著葉慕初掐在指間的煙頭上星點火光一點一點燃著，直到剩下短短一截煙蒂，他也沒碰過。
香煙燃到盡頭，燒到葉慕初手上的灼痛讓他回了神，他拿起剩下的短短一截煙，湊到嘴邊狠狠吸了一口，隨即撚滅。
喬遇問葉慕初，既然舍不得，為什麽不留她，葉慕初那時候的回答他至今還記得：“因為我沒資格留她。”
他低低的苦笑聲，喬遇到現在還記得。
喬遇原以為他是終於在那些道德倫理麵前低下了頭，可後來看他那不要命似的權利擴張和六年苦行僧似的生活，喬遇才明白，他不是不想留，隻是知道那時候的他根本沒有能耐和葉渝山做對，沒有能力給時苒幸福，所以他沒有留。
“對了，你也許不知道，其實送你出國，並不是葉慕初的意思，是我在老爺的授意下，拿他的手機給你發的短信，而且葉渝山的本意也隻是要給你送去法國，給你備足了學費，但沒想到你那麽倔，自己跑到了意大利，讓葉慕初找了你很久才打聽到你的消息。”
喬遇的故事講完，自己先低聲笑了起來，這麽多年和葉慕初扮演親密無間的好兄弟，他這一番話壓在心底無人訴說，如今說出來，輕鬆了許多，哪怕是和一個毫無知覺的人說，也終於不是一個人背負。
可他沒有想到，此時的時苒是有感覺的，渾噩的她出於本能將喬遇的每句話都刻在了腦海之中。他所說的，正是時苒這麽多年來的心結！
她根本不是自己要跑去意大利的，而是孟春熙告訴她，葉慕初讓她去意大利，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所以即使她回國，也一直未敢來上海。當年她隻身一人遠渡重洋，除了那張機票，孟春熙一分錢都沒給過她，更不要說什麽學費了，她遠在異鄉孤苦伶仃又懷了身孕，剛開始那段日子過得連意大利的街頭乞丐都不如。
如果沒有盛安瀾，她可能根本就活不到現在，更別提有今天的成就了。
奈何她和盛安瀾都是善於將自己的傷痛深埋起來，偽裝得若無其事的人，最後這些曲折竟然要在這種情況下由別人說出。
喬遇離開，卻沒看到身後靜躺在病床上的時苒，眼角流下的那滴淚。
她和葉慕初兩人，錯待已久，難尋始終。
自從上次風波之後，盛安瀾回到了北京，又跟著交流團從北京飛到了意大利，時苒出事的前一天，他被關在房間裏撰寫醫學報告，手機沒收，隻留下一台能隨時連入數據庫的電腦。
等他得到時苒住院的消息時，已經是時苒住院的三天後，還是Elio闖進酒店把他從小山似的資料裏拉出來的。
兩個人一起搭乘飛機回國，到了上海，直奔醫院，卻被攔在門外。
這間病房除了葉慕初、莫少棋和方雨凝以外，沒有人能進。
盛安瀾氣急敗壞，他已經遲到了這麽多天，到了現在他近得能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見躺在病床上的時苒時，卻不能跨過這道門？
直到醫院人員給葉慕初打了電話確認身份，兩人才被放進來。
葉慕初趕來醫院，盛安瀾看見他，向來文弱的人，如今直接用拳頭招呼上來。葉慕初沒有閃躲，被他一拳打在臉頰，腳步踉蹌，撞在牆上。
“盛！”Elio衝上去想要阻攔盛安瀾，葉慕初看了他一眼說道：“別攔他。”
葉慕初站直身來，走上前一言不發，盛安瀾直接上手又是一拳。
這樣一來二去，葉慕初不說話，不還手，任盛安瀾施為，幾拳下去臉上已經青腫，唇角開裂，滲出血來。
Elio見沒法勸阻，立刻給方雨凝打電話讓她趕過來。
“葉慕初，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你說過會保護苒苒，可你就是這麽保護她的麽！”
“是我沒有保護好苒苒。”
這麽多天以來，沒有人真正責備過葉慕初，因為大家都知道，時苒躺在這裏不知何時醒來，最為難受的也就是葉慕初了。
可越是這樣，葉慕初心裏的自責愧疚越無法宣泄，倒不如有人像盛安瀾這樣，狠狠罵他一通，打他一頓，讓他心裏方才有絲生氣。
“你何止是沒有保護好她！你就是讓她受傷的罪魁禍首！六年前是，現在還是！你能拋棄她，她躲著你卻不行！你為了自己痛快，就一步步把她逼到這種境地！葉慕初，也就是個衣冠禽獸！”
“是，都是我的錯，但我不後悔！我們兩情相悅，為什麽一定要分開！”
“那你六年前幹什麽去了，你知道她一個人在街頭流浪，一個人躺在醫院裏……”
“你們在幹什麽……”
盛安瀾的話沒有說完，被一道聲音打斷。
那聲音微弱，若不仔細聽，就會被錯過。
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沒辦法忽視這一道聲音，它再微弱，卻是由時苒口中說出來。
躺在床上的時苒，微睜著雙眼，側頭看向站在床邊的兩個人。
她身上還纏繞著輸液管，輕微的動作已經耗費她所有的力氣，一張臉蒼白不帶血色，眸光滯澀，嗓子像是被砂紙擦過，聲音低啞，這樣虛弱的一個人，卻在眾人看過來的時候，拉動臉上僵硬的肌肉，勾出一個淺淡的笑。
“我好像睡了很久。”
“苒苒！”
葉慕初不顧身上的傷，衝到床頭去抓時苒的手，誰知道時苒像是被嚇到似的，臉上的笑容退去，手上沒有力氣掙脫，卻問他：“你是誰？為什麽抓我手？”
葉慕初所有的喜悅頃刻間被她的一句話打回原形，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苒苒，你在說什麽？”
“我在問你是誰？你們又是誰？這是醫院？我為什麽會在醫院？”
葉慕初看著時苒，心裏早已是風起雲湧，他回過頭和盛安瀾交換了個眼神，盛安瀾也有些手足無措，立刻衝出去找醫生。
“苒苒，你不記得我是誰了麽？”葉慕初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問她。
時苒眨了眨眼，“我應該記得你麽？我們是什麽關係？”
“OhMyGod，Elisa，你都沒有記憶了麽？”Elio在旁亦是驚呼出聲。
她說這話時，沒有絲毫惡意，她隻是覺得眼前這人這樣說，她就順理成章地這樣問了。
葉慕初看著時苒，眼裏燃起的光又盡數熄滅，她醒來了，可她把自己忘了，老天，你這是在和他開怎樣的玩笑。
分開六年，在他終於重新看到希望的時候，一個意外，又埋葬了他們之間的所有，甚至搭上過往的美好與回憶。
盛安瀾帶醫生進來，給時苒做了一係列的檢查，葉慕初等人等在外麵，方雨凝也匆匆趕來了。
醫生一出來，幾人圍了上去，詢問時苒的情況。
醫生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醒來，就沒有什麽大問題了，但病人身體還很虛弱，你們可以把她接回去慢慢調養，定期回醫院複診。”
“醫生，她的身體恢複了，但她好像不記得我們了。”
“嗯，剛剛和她對話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她的記憶是有問題的，她的大腦受到嚴重損傷，所以出現這種狀況是可以解釋的。”
“你是說她確實失憶了？”葉慕初的聲音突然拔高，情緒不受控製，抓著醫生的肩膀質問道。
“您別激動，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是這樣的，但這種失憶並非是不可挽回的。”
“怎麽挽回，告訴我，無論什麽代價我都能接受。”
“這個我現在還不能給您一個準確的答複，稍後我會讓人帶她去做一個腦部的全麵檢查，等檢查結果出來我們才能進一步商議更詳盡的治療方案。”
“好，我就等你們的檢查結果。”葉慕初點頭，腳步後退，轉身走開。
他路過病房，看見時苒坐在床頭望著窗外，沒有進去，走到走廊盡頭，點燃一根煙。
和時苒喜歡望向窗外一樣，葉慕初在無法排遣內心的彷徨時會抽那麽一支煙，第一次抽是因為有意思，再後來時苒不喜歡，他就戒了，複吸是從時苒走那天開始，知道她要回來，就又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