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故意找茬
世界上的人那麽多，好人都泛濫成災，還怕死幾個心術不正的壞人嗎？好人壞人本沒有那麽涇渭分明，隻不過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很可惜，它傾斜了，那他就該死。他能心安理得的欺騙傷害別人，就要做好有一天被加倍奉還的覺悟。
小米走到窗邊望了望外麵的天色，和煦的微風夾雜著太陽光的溫暖溫度撲麵而來，手背感覺到一絲溫度。此時人間風光正好，好一個太平盛世。在這底下隱藏著多少在失望失意中掙紮的靈魂，又包容了多少恣意自由的聲色犬馬，誰又知道呢。它那麽美，美到讓人失去防備。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寧好問道。
她靜靜地倚在窗邊沒有回頭，似是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一樣。過了好久，才開口道：“你們先走吧，我還有一點事情，遲些我會回客棧的。”
又是這句話，每次一有什麽事情，她就把自己支開。
對她來說，自己到底算什麽呢？
沈麒麟倒是一副了然的樣子，朝她點了點頭，拉著寧好走開了。寧好一直望著她一言不發，眼神裏盡是她看不懂的感情。那是他的深情，也是他的無能為力。
是真的對他好，還是覺得他是拖累了呢？他偷偷伸手摸了摸手上的玉石，心中悵然。
為什麽自己會這麽失落，喜歡她了嗎？想到這個，他搖了搖頭趕緊甩掉這個念頭，關於這個他是想也不敢想的。人妖殊途，他又怎麽可能和她在一起呢？他以血肉之軀寄世百年終將歸於塵土，難道要她以不死不滅之身立於世間守骨成癡嗎？
他沒有發現，自己想到與她在一起的時候，第一想到的不是她喜不喜歡自己，而是擔心她離了自己不能好好活。越是重視的東西越是不敢觸碰，不怕得不到，就怕傷了她。
一定是跟她在一起久了，感染了她多愁善感的性格。他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子，抬起頭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醉風樓。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老板娘就帶著一堆人進來了。小小的房間一下子擠得滿滿的，將她堵在裏麵。
杯子的碎片還留在桌子上，像一堆殘骸。見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仿佛一群獵狗圍捕獵物一般安靜而危險。順著老板娘的視線望過去，一眼就看見了那堆碎片。
她的眉毛皺了皺，說道：“你惹客人生氣了？”
小米沒有做聲，準確的說是壓根兒不想理。她的視線越過老板娘落到她身邊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身上，那個女孩看起來清水芙蓉，涉世未深的樣子。臉上略帶些羞澀，小心翼翼的瞟了她一眼，看見小米在看著她，頭立馬又低了下去。
見她沒有反應，老板娘收起了那副完美的麵具，整張臉上帶著冷豔與殘酷，她又一次說道：“我跟你說話的時候，你最好理一下。”
那個女孩竟然微微抖了一下，似乎很害怕的樣子。小米注意到了，如果她能看見自己的表情，那一定是興奮，就好像吸血鬼聞到了新鮮血液的味道。她正愁找不到理由大鬧一場呢，這下正好，發作也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
她有一個偉大的誌向，就是要將所有被迫進入這裏的人都解救出去。
她終於開了金口，斜挑眉看著她，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我不想理你。”
這是跟長歌二號學的，她發現，激怒別人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鄙視的眼神和無賴式的無意間挑釁。
果然，老板娘一下子變了臉色，仿佛揭開了臉色溫柔的畫皮。
“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打，不要打死，我要讓她生不如死。小賤人，你以為你是誰，知道嗎，若我不要了，你就連一條狗都不如。”
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她的心頭湧起一種報複的快感。比起欣賞她那個壁畫一樣的完美模樣，她更喜歡親手戳破。如同吃到了西瓜的第一口和最後一口，如同剛剛打掃完屋子就有人登門拜訪，如同費盡心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門正好遇見喜歡的少年一樣讓人神清氣爽。
左右衝上去按住她，她就等著他們一擁而上，好一招製敵。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個站在老板娘旁邊一直沉默著的文文弱弱的姑娘突然喊了一句：“慢著。”
“憐易，你又想幹嘛？”老板娘責問了一句，語氣卻弱了下來，似乎有些無奈的樣子。
很奇怪，她用的是又。
原來她叫憐易啊，小米暗暗想。
那個叫憐易的女子走出來說道：“她隻是剛來，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望媽媽網開一麵放她一馬，憐易願意以後好好教她。”
“哦？”她看著她，眯著眼睛勾了勾嘴角，說道：“你倒是真不嫌麻煩，自己都自身難保，還有閑心操心別人的事情。”
雖然話是這麽說，她的語氣已經明顯軟了。
似乎察覺到周圍空氣的異樣，老板娘臉紅了，又接著說道：“不然，你替她？”
“好。”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老板娘一下子噎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臉色愈發紅潤起來。一拂袖說道：“別以為我不敢拿你怎麽樣，今天就放她一馬，日後若是教不好，別怪我連你一起罰。”
憐易沒有說話，就這麽望著她。眼看她就要走，小米一下子急了。
也顧不上什麽，在後麵喊道：“等等。”
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了，幸好自己帶著麵紗，不然她的臉一定紅到滴血。
此時老板娘的臉色已經恢複，又變成了第一次見她時波瀾不驚的樣子。
“有事嗎？”
“我就想問問，這裏有多少人是被迫進來的。實不相瞞，我今天故意不走就是為了帶他們一起走的。”
好天真狂妄的語氣，她氣極反笑，轉過去對著憐易說道：“這就是值得你為她求情的人？”
憐易回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她的眼神純潔無暇，好似一灣雪化的春水，裏麵倒映著碧海藍天。好像看一眼就會陷進去，讓人移不開眼。
“管好她，我希望再也不要聽見這樣的話。”
老板娘的聲音一下子將她拉回了現實，她看見，周圍人像看傻瓜一樣看著她。
除了憐易和她，所有人都離開了。房間裏空蕩蕩的，空氣中漂浮著似有若無的香味。
“你也覺得我是傻瓜吧？”小米問道。
曾經那個什麽都不管的小米去哪裏了呢，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喜歡多管閑事了呢？
她握緊拳頭，卻不知道為了什麽。
感覺到有一隻手掌輕輕覆在自己頭上，她抬起頭，看見憐易摸了摸她的頭，微笑著說道：“不，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好孩子。”
她們的年紀明明差不多大，她卻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她的眼睛吧，太幹淨了，如一隻小馴鹿一般。
“你為什麽會到這裏來呢？”
沒有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她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
“不知道才好啊，這裏，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可憐人可恨，可恨人可憐，如此而已。”
“什麽意思？”
她看著小米的眼睛，認認真真的說道：“你想過沒有，在這裏至少他們可以吃飽穿暖，受人欺負也會有人撐腰。如果離開了這裏，他們舉目無親，要靠什麽活下去呢？這個肮髒的世界，可是我們還是想好好活下去啊。”
看著她的眼睛，淺淺的眸子裏倒映著自己，她忽然感覺弄不懂了。
“那她，那個老板娘，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憐易又摸了摸她的頭，說道：“我不知道。”
什麽是好人，什麽是壞人呢？她收留了許多無家可歸的人，也害了許多無辜的人，世界上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就算她們躲過這一劫也未必就能躲過下一劫。
小米有些茫然，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明白，
“那我應該怎麽辦呢？”她問道。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如果現在讓你走，你一定可以毫不留念的就走了。因為你沒有膽怯，可是我們，我們就像是在快要餓死的時候被人撿到救回的鳥，就算打開籠子讓我飛，我也已經不會飛走了。還是別想太多的好，可憐人多的是，不是你的原因。”
她突然感覺胸口堵得慌，就好像有一塊吸滿了水的海綿堵在心口，讓她無法呼吸。
是這樣的嗎？
“你想離開嗎？”憐易問道。
“我不知道。”
這是真的，她說的是真心話。感覺有太多的問題沒有解答讓她的思緒一片淩亂。
“那個，如果我不走了，可不可以請你去告訴老板娘，不要讓我拿下這個麵紗。”
她笑了，說道：“當然可以，現在可是我罩著你喲。誰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和你一起罵他。”
“真有出息~”
“嘿嘿～”她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就這樣，小米決定不走了。暫時先留在這裏吧，在她沒有決定要走之前。
回到客棧的寧好左等右等不見小米回來，怕她一個人去找老頭兒算賬了，也等不及要出去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