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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病重難行

  這時她察覺出有些不對勁了,寧好的身上燙的厲害。觸手之處皆是一片火熱,帶著不正常的溫度。


  小米將手掌覆在他額上,果不其然,他發燒了。再拚命叫他,他也隻是低低吟一聲,無更多反應。


  這個拖油瓶啊……


  小米著急的抱起寺院裏那口幹涸已久的大缸,扛著就出去了。趕到小河邊,裝了滿滿一缸水,又急急忙忙扛回來。


  他的額頭燙得厲害,她拿著兩條布打濕,交換著覆在他額頭上給他降溫。可他的溫度非但沒有下降,反而升高了。


  臨近中午,寧好一直陷入昏睡,還是沒有醒過來。


  本來就傻,要是再給這場高燒又燒壞了腦子,還能有救嗎?她小心翼翼的給他蓋好,用各種能蓋的東西蓋的嚴嚴實實的,移到一個不顯眼的角落,才放心的關上門出去了。


  依他現在的的病情,僅僅敷冷毛巾怕是難以熬過,必須去找些草藥。


  想必是昨夜洗的涼水澡壞了事,讓你作,這下好了吧。病這麽嚴重,真是有的受了。


  幸好現在還不是什麽寒冬臘月,外邊倒是有不少草藥可以采。她記得來時的路上看見不少隨處生長的紫蘇,預備著多采些回來。


  不過離寺廟有點遠,這一來一回就花費了大半天的時間。


  此時寧好在寺廟裏一直昏昏沉沉的躺著,又沒有吃東西,全身都沒有力氣。


  好不容易醒過來,感覺頭裏麵疼得厲害,全身也是腰酸背痛的。


  掀掉蓋在他身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掙紮著坐起來。才發現門被關起來了,這裏空蕩蕩的,除了他再無其他人。他揉了揉眉心,閉著眼睛有些難受的樣子。


  一個低沉的嗓音從上邊響起:“你沒事吧?”


  他頭皮一炸,順著聲音的方向抬頭望去。就看見一個青年男子坐在房頂的懸梁上麵,一隻腳向下自然垂著,另一隻腳彎曲踩在橫梁上,手隨意搭在膝蓋上。


  “你是誰?”


  男子向下一滑,輕飄飄的落到地上。寧好才看清楚,眼前這個人比他的聲音聽起來要年輕許多,似乎二十歲左右的模樣。


  很輕,這是那男人給他的感覺。


  眼前這個人給人一種自在逍遙的感覺,穿著寬大的衣袍,如同一朵喝醉的烏雲。


  “你是誰?”他又問了一遍。


  被他這一驚嚇,頭暈的感覺都散去很多,就是後腦勺裏特別疼。


  “隻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罷了。”


  停了停,他又說道:“離開這裏你的病就會好的。”


  突然冒出來的一個人已經讓他很奇怪的,他說的話更是讓他感覺莫名其妙。


  什麽不受歡迎的人,況且要不是生病了,自己早就和小米繼續趕路了。不用看他都可以想象小米那冷冷嫌棄的表情,她一定又覺得自己麻煩。


  “你到底是誰?”他問了第三遍。


  遇到這麽不識相的人,那人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微微勾了勾嘴角。


  真有趣,別人遇見他唯恐避之不及,他倒好,非追問他是誰。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他來了興致。


  “你真要知道我是誰?”


  “是。”


  他說的斬釘截鐵,生怕說慢了人家會反悔似的。


  那人站在離他六七步遠的地方,也不過來。就隨意往旁邊的柱子上一靠,兩條腿交叉站著,雙手抱臂。


  或許是自己很久沒有跟別人交流過了,他突然想和這個腦子缺跟弦的重病患者聊一聊。


  “我一直就住在這個寺廟裏,算是一個過路人吧,比你早到的過路人。不過我來的時候這裏就已經沒有人住了,所以也算是半個東道主吧。”


  既然這樣,他還有什麽好說的呢?自己占了別人的位置,還死死追問人家是誰,這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什麽時候到這裏來的,你的親人朋友呢?”


  剛剛聽他說什麽不受歡迎的人,他有些好奇。


  應該不至於吧,看他的模樣,雖然一身黑衣,看起來有些陰鬱,可至少長的還是不錯的。


  眉毛淡淡的,細長的眼睛給人一種醉眼朦朧的感覺,眼神迷離。不說話時緊抿著薄薄的雙唇,嘴巴上邊是高挺的鼻梁。


  應該算得上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很有種不問世事酒中仙的味道。如果不是他的皮膚蒼白如紙,又麵色陰沉的話,他想自己可能會很願意跟他做朋友的。


  聽到這句話,好似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他略微抬了抬眼皮,瞟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寧好。


  這家夥在說什麽夢話呢,自己從出生開始就不知道什麽叫作親人,一個人來,一個人去,自由如風,無所牽掛。


  “不知道,時間太久了,我忘了我從哪裏來的了,也不記得在這裏待了多久。都是我一個人的,沒有親人。”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到一個地方停下來,然後被別人趕出去,如此循環往複。後來他也就習慣了,到一個地方過不了多久就走。


  也沒有什麽習不習慣的,沒有得到過的東西,又談何喜不喜歡呢?就好像人生下來就是人,貓生下來就是貓,沒人會問你的意見。


  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他突然又說道:“你還是趕緊走吧,趁著現在還能動,再在這裏待下去,估計連命都要沒有了。”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想活命的話就趕緊走,爬也要爬走。”


  這算是威脅嗎?他有些不懂,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恩威並重嗎?一邊是冠冕堂皇的為你好,一邊是明目張膽的威脅。


  可以,這很強勢。自己都病成這個樣子了,對方真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畢竟寺廟也是個無主的東西,可以勉強分個先來後到。可是不分又能怎麽樣呢,憑什麽就你能住我就不能住?


  一個小破廟誰稀罕啊,要不是生病了走不了,自己立馬以光速馬不停蹄的滾,免得被煩。


  真是小乞丐抱著餿窩窩頭,生怕別人搶。


  “哦,那我先休息一下,等我朋友回來,我們就走。”


  你這小廟還容不下我這尊大佛呢,哼。


  就地往下一躺,背過身去,閉上眼睛就想睡覺。


  那人也不走,就靠著柱子,不說話不看他也不走。


  一回頭,二回頭,三回頭,他還在。


  這能不能還讓人安安心心的睡覺啦?一個屁大點兒地方,擠著兩個人,還不認識,換了誰也不能四腳朝天睡的安穩啊。


  他又坐了起來,無奈的望著他。


  “喂,你在幹嘛呢?”


  沒有回答,他不僅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對他整個人都屏蔽了。


  一時無話,寧好是那種能安安靜靜數著自己呼吸聲的人嗎?當然不可能。你不回答啊,好啊,那我就煩死你,直到你回答我不可。


  偷偷瞄了一眼靠在柱子上的人,醞釀著開口了。


  “喂,我們來聊聊天總可以吧?”


  這樣一句話不說,兩個陌生人共處一室可真是奇怪啊。他有點受不了這種感覺,既然你不說話,那麽我說總可以了吧。


  “聊什麽?”


  終於搭話了,他的內心是激動的。


  “隨便啊,天文地理人鬼蛇神,瞎聊聊唄,不然多無聊啊。”


  那人又不理他了,甚至動也不動。


  搭訕失敗,自討沒趣。他認輸了,就在他以為人家不會理他的時候,那人抬起了頭。


  “你覺得跟你一起的那個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跟他一起的?說的不就是小米嗎,除了小米還有誰。沒想到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關於小米的,他愣了一下。


  想想也很容易理解,和他相比,小米確實太顯眼。


  心裏不由得升起一股無名業火,他不快地皺了皺眉。


  “跟你有什麽關係?”


  小米什麽樣他還不清楚嗎?絕對不會符合人類的審美觀的。來打聽她的人無非兩種,一種是看上她的,一種是想害她的。


  顯然眼前這個人不太可能看上小米,那就隻剩下一種可能了。


  “好奇而已,你跟她什麽關係?她看起來很關心你啊。”


  關心個鬼,不嫌棄自己他就要謝天謝地了。


  寧好是不知道,他可是全部看見了。昨天晚上寧好跑出去後,小米一直焦急地來來回回踱步。天知道她鼓起多少勇氣做了多激烈的思想鬥爭才說服自己去找他。


  今天早上也是,他靜靜看著小米輕輕等著他起床。又是多手忙腳亂地照顧他,腳不沾地的忙了一大早上,都沒有來得及休息一下,就又出去了。


  有些人就是這樣,對你有一分愛,看起來冷漠不近人情;對你有七分愛,看起來隻有三分;對你有十分愛,看起來還是三分。


  這樣的人,說一個愛字比讓他死還難。可她會為你做盡溫柔事,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他還是那副冷眼旁觀事不關己的樣子,繼續說道:“就一句話,她挺好的,你很幸運啊。”


  這句話他是發自肺腑的,自己從來不知道被人關心是什麽感覺。總之看起來很好,讓他感覺心裏莫名平靜。他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就是想要靠近。


  不知道為什麽,聽他這麽說。寧好心裏更不快了,有些堵的慌,頭更沉重了。


  “好什麽好,你認識她嗎,你了解她嗎?我跟著她那麽久了,她什麽樣子我不比你清楚嗎?我告訴你,她一點都不好,老是任性倔強,說話又刻薄脾氣又古怪,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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