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再無關係
平淡的語氣中帶著莫名的壓迫力,人群中頓時鴉雀無聲。
厲寒塵的眼光輕飄飄晲過去,薄唇翕動:“怎麽?是現在不敢說,還是沒意見?”
氣氛沉默片刻後,有一些混不吝的躲在人群裏壯著膽子喊:“我們是來替長興候府討公道的!王爺莫要以權勢欺人,寒了百姓的心!”
反正槍打出頭鳥,有人帶頭,其餘人也跟著紛紛鬧起來:“就是就是,我們是來討公道的!瞧長興候夫人多可憐,好好的一個人現在已經被兒子的死刺激成這樣。”
“長興候一家多好的人呐,竟然好人沒好報,養了隻白眼狼在家裏!”
厲寒塵聽著這些話,默默朝守在周圍的侍衛伸出一隻手。侍衛恭敬遞來手中刀。
咻——
手腕一轉,明晃晃的大刀破空而去,直直釘進前排圍觀人群腳前的土地下,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連連後退。
“母親——”
這時,許汀蘭和許瑞香撥開人群擠進來,見楊氏坐在地上大哭,忙去將她扶起來。
許汀蘭怒瞪夫妻倆:“你們什麽意思,竟然欺負我母親!”
厲寒塵並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毫不客氣回懟:“世子妃哪隻眼睛看見我們欺負令堂了?若說欺負,”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匕首,冷笑:“倒是令堂三番兩次找王妃的麻煩,這次竟還想行凶,當這裏還是長興候府麽!?”語氣加重。
“你們……”許汀蘭不服氣,正想據理力爭,卻被許瑞香拉回去,“我們先將母親帶回去吧。”
“等等。”厲寒塵出聲阻止:“既然大家都是來討公道的,那本王今日就讓你們看看,你們討的是哪門子公道。”
眾人隨著厲寒塵的目光看去,一倆馬車由遠及近,很快到了眼前。
一隻好看的男人的手挑起車簾,露出雲白竹紋寬袖,隨後白衣公子動作優雅從馬車上下來。
“是醫聖!”人群中有人興奮驚呼。
傅言景下車後,接著是懷義和容玄。
令眾人眼神一閃的是,其中一名俊俏小侍衛懷裏竟抱了一個渾身上下纏了白紗,隻露出一雙細小的眼睛的人。
看樣子瘦瘦小小,是個女子吧?
傅言景帶頭走來,圍觀者紛紛讓出一條道。
“人怎麽樣?”厲寒塵看向懷義抱著的人。
傅言景微微一笑:“還活著。”
“能說話麽?”
“能,就是手腳不能動。”
懷義將裹成一個粽子的陳鼠鼠抱到厲寒塵麵前,道:“主子兒,證據來了。”
厲寒塵微微頷首。
感受道懷裏人瑟瑟發抖,懷義溫聲安慰:“別怕,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大哥給你討公道。”
低低的嗚咽聲傳來,那人顫顫發聲:“大家好,我是陳鼠鼠,是許公子身邊的仆人……”
接下來人群安靜,可憐的陳鼠鼠將許向陽如何害死許朝珩,楊氏又是如何暗中派人將他推下山崖的事情怯聲怯氣說了出來。
說到最後竟忍不住低低抽泣起來,雙手緊緊環住懷義的脖子,瘦瘦弱弱的人兒看起來好不可憐。
眾人一時驚呆了,方才的氣勢如同被紮破的氣球,頓時泄氣。
厲寒塵嘴角彎起一抹諷刺的弧度,語氣淡漠:“這就是你們要討的公道。”
其中受打擊最大的是許瑞香。她呆愣愣盯著許朝暮,搖頭:“怎麽會是這樣?我弟弟,我爹娘都是好人。我們一家從來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這是怎麽回事……”
眾人和她一樣不相信。長興候一家素來有好名聲,平時也樂意幫助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沒想到……
厲寒塵可沒時間留給他們回味,吩咐香草:“攆走。”
“遵命!”
香草眸子一亮,抄上靠在石獅子身上的棍棒揮舞著攆人:“滾滾滾,別汙染了我們王府的空氣。”
人群小聲吵鬧著做鳥獸散去。
朱漆大門砰的關上,懷義帶陳鼠鼠下去休息,厲寒塵則是請傅言景去了待客堂。
仆人們很快端來精致可口的食物,厲寒塵端起酒杯敬傅言景:“多謝傅公子不辭辛勞出手相助,這才讓事情有個了結。”
傅言景端起盛滿酒的金樽回敬,微微一笑:“王爺不必客氣,事關表弟表妹,便是傅某應做的。”
這時,許朝暮起身走到他身前深深行一禮,話裏夾著感激:“表哥的恩情,朝暮不敢忘。這份恩情,唯有慢慢償還。”
傅言景想伸手扶她,又想到她與厲寒塵的關係,隻是溫笑道:“我還真有一件事要同表妹商量。”
許朝暮抬眸看他:“什麽?”
“等過了這個冬,我想帶表妹回家認親,可以麽?”
回外祖家認親?
許朝暮轉眼看立在身後的荷姨,隻見她眼神複雜,又驚喜,又愧疚……
她毫不猶豫點頭:“好。”
娘親也想回家的吧?
那她便回娘親的家,替娘親盡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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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長興候府的醜事已經傳遍朝陽城每個角落,當然也傳進了宮裏。
祁禦史上奏,聖上發怒。一道聖旨,長興候被剝去爵位,一家貶為庶民,逐出京城。
厲寒塵將這個消息告訴許朝暮時,她隻淡淡一笑,說了句:“因果報應。”
她放下手裏的書卷,抬眸看他:“厲寒塵,我想去看看我弟弟和我娘親。”
厲寒塵嘴角微彎:“我陪你去。不過,你剛才叫我什麽?”
“厲寒塵。”
“不對。”他糾正,“你叫錯了,重來。”
少女垂下眼簾,輕喚了聲:“夫君。”
不多時,兩人騎馬來到拂月山,當許朝暮走進時,登時變了臉色。
“你在這裏做什麽。”她冷冷問。
從山頂跌落穀底,男人看起來狼狽至極,早已不複往日光鮮亮麗,抬起疲憊的眼睛看著她,語氣帶著請求:“暮兒,我來看看你娘,看看珩兒。我就要跟著瑞香走了,這一走便永遠不回來了。你別趕我,我待會就走。”
鬢邊生霜,他仿佛一夜之間又老了好幾歲,比往日更是憔悴了不少。
許朝暮沒說話,默默站在一旁,任由他懺悔。
良久,他方才依依不舍起身,“暮兒,是我這個當爹的被名聲迷了心竅,對不起你娘,也對不起你和珩兒。”
許朝暮沒看他,語氣平淡無波:“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麽意義?”
長興候極其沉重歎了口氣,看向厲寒塵的眼裏帶著乞求:“王爺,暮兒這孩子攤上我這麽個爹,這些年受了不少苦。日後她跟著王爺……還請王爺照顧好她。”
厲寒塵點頭:“這是我的責任。”
看著男人轉身離去,許朝暮終是忍不住出聲叫住他:“等等。”
男人愣了一下,頓住腳步回頭看她。
她在原地跪下,對著男人磕了頭,語氣堅定:“你是我的生父,我今日在這裏給你磕頭,以謝生育之恩。自此,我與你們,再無關係。”
說完這句話,她清楚看見一滴淚順著男人的臉頰滴落在地。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裏,厲寒塵才將她扶起來,伸手摟住她的肩,溫聲道:“都結束了。此後,你不必寄人籬下,你便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