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心有靈犀
見厲寒塵看過來,他拱拱手道:“下官去看看別處還有無可疑蹤跡,先告辭了。”
厲寒塵頷首,客氣回應:“孫大人慢走。”
回府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話。直到馬車停下,車夫在外提醒,兩人方才回神。
下了車,許朝暮走著走著突然頓住了腳步,厲寒塵踏上台階才發現人沒跟上,又倒回去牽住她,笑著打趣:“思事太深,竟忘了牽你回家。”
許朝暮一眨一眨盯著他,心思卻沒在他身上。
“我有了一些眉目。”她微蹙著眉,腦袋快速運轉。
厲寒塵附和點頭:“那個人,想必就在長興候府。”
“你也懷疑他?”
他嘴角輕揚:“我與暮兒心有靈犀,想到一處去了。至於是不是他,明日一試便知。”
許朝暮微微點頭:“但願沒猜錯。”
晌午,厲寒塵將懷義叫到書房。
“主子兒,您有何吩咐?”懷義手裏拿著一本書,恭恭敬敬站在書案前。
“怎麽,開始做學問了?”厲寒塵盯著他手裏的書卷問。
懷義笑眯眯點頭:“屬下覺得,這做人啊,肚裏還是得裝點墨水才好。若不然被人罵了也不會還嘴。”
“誰罵你了?”
“並未,屬下隨口一說。”懷義嘴上趕忙否認,心裏卻暗暗無奈。
香草兒那丫頭,最近不知在哪學了一些話,一遇見他那張嘴就不得閑,小嘴叭叭的就跟吐珠子兒似的。
偏偏他還吃了沒學問的虧,找不到話來反擊。
人啊,還是要多讀書,若不然連吵架都詞窮。
“行了。”厲寒塵回歸話題,正色吩咐:“容玄去了幾日未歸,方才來了信,途中遇到些麻煩,你帶上一些藥去支援一番。”
“另外,”他將一封信遞過去,“將這個交給傅公子,請他幫忙。若他願意,本王一定登門道謝。”
懷義恭恭敬敬接過信封,“屬下遵命。”
……
夜裏,夫妻倆用膳後一道回了挽春居。
拉開門,屋裏燭火盈盈,如往常一般祥和寧靜,厲寒塵陡然一把將她拉到身後。
餘光瞟了一眼四周,他淡淡提醒:“若想當梁上君子,便藏好一些,莫要讓人發現。”
他抬手,咻的一聲,一支袖箭破空而出,咄咄逼向房梁。
金屬碰撞聲響起,袖箭與一枚飛刀一同落地,隨後兩名身影自房梁上躍下。
看清楚其中一人麵容時,許朝暮心中先是一喜,繼而又沉了下去。
“瑞香……”她喊了一聲。
好友見麵,本該欣喜。但此時此刻,氣氛卻有些微妙。
離家許久,許瑞香容貌未變,氣質卻更添了一些江湖氣。
她成為了她喜歡的模樣。
許瑞香眼眶紅紅,看向她的眼神中再也沒有當初的親昵,隻剩冷漠。
她轉頭對身旁身著靛青勁裝的冷峻男子道:“夫君,我有話同她說。”
男子點點頭,看她的眼神裏藏著溫柔。
他溫聲道:“我在外麵等你,有事喚我。”
許瑞香點頭:“香兒知道。”
男子出去後,收到許朝暮眼神示意的厲寒塵也慢悠悠走了出去。
門被拉上,隻剩昔日的好友二人。
許瑞香快步走上前,抬手就要給許朝暮一巴掌。
啪——
許朝暮就這樣站著,任由那一巴掌甩在臉上。
守在屋外的厲寒塵與冷峻男子聞聲就要推門而入,卻聽見裏麵同時傳來自家媳婦的聲音:“不準進來。”
兩人遂止,靜靜聽著屋內的對話。
許瑞香緊緊盯著她,忿忿質問:“許朝暮,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的家人,為什麽要對我弟弟下這樣的狠手!?我曾經還把你當好朋友。你知道……”
她說到最後,哭腔忍不住從唇裏溢出來:“你知道我看見我弟弟毫無生氣躺在棺材裏那一刻,心裏有多難受麽?他不過才十四歲……”
許朝暮被她這一哭弄得眼眶泛紅,將要匯集的眼淚生生憋了回去。
平平的聲音像似灌了鉛,沉重至極。
她說:“那我告訴你,是你弟弟害死了我弟弟,你爹娘不僅包庇他,還縱容他燒了我弟弟的棺木,你可相信?我的阿珩,也才十三歲,比你弟弟還小。”
許瑞香聞言,嚇得後退一步,眼淚簌簌而落,捏緊拳頭,止不住搖頭:“我不信!我弟弟平日雖頑皮了些,但他不可能這麽惡毒!他一向和珩弟沒有多少交集,怎麽可能會故意去害死他?”
許朝暮眸子微垂,不與她對視。
幾不可聞歎一口氣,低聲道:“既然你不相信,那我無話可說。”
語罷又喃喃自語:“許向陽死了,這麽多人都在為他難過,為他聲討正義。那我的阿珩呢,就因為是外室子,就活該被人害死,被人遺忘麽?”
許瑞香身在江湖,與夫君遊山玩水住在客棧時,偶然聽聞別人談論長興候府大公子被人刺殺而死的事,當夜便趕了回來,哪裏知道其中的原委?
現下聽許朝暮這麽一說,心裏驚訝無比,但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她才離家短短幾月,怎麽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怎麽會這樣……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畢竟是個小女孩兒,這個讓她難以置信的消息仿若千斤巨石壓在身上。
一個站腳不穩便摔坐在地上,雙手捂著嘴抽噎起來。
許朝暮上去扶她,卻被她毫不留情拍開手。
屋外男子辨認出那細細哭聲是自家媳婦,當即推了門進去。
看見許瑞香坐在地上哭,英眉微蹙,認為是藍裙少女傷的她。
輕輕將她扶起來後,手腕一翻,掌風驀然朝身後少女襲去。
許朝暮剛準備閃開,便見那熟悉的墨色身影已閃至她身前,大手一揮將她護在身後,另一隻手擋回男子的攻擊,順勢在他肩前重重擊了一掌。
他看向抽泣不已的許瑞香,語氣罕見淩冽:“你們江湖中人,都喜歡話不投機便傷人麽?”
男子抽出腰間匕首欲上前動手,卻被許瑞香攔住。
她抽過男子手裏的刀,毫無留戀割下一角裙紗,斬釘截鐵道:“無論真相如何,你始終是害死我弟弟的凶手,我絕不會原諒你。我許瑞香此生,和你許朝暮,再無任何朋友情誼。從前,隻當是我看錯了人。”
說罷深深看了她一眼,牽住男子的手:“夫君,我們走。”
待兩人離開,許朝暮愣愣站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
許向陽雖然死了,這一生倒也活得舒暢。
上有爹娘疼,下有姐姐愛。而他落得如此結局,都是自己種的苦果罷了。是該承受的。
但她的阿珩呢?六歲失了娘,又攤上一個沒有責任心的爹。跟著她這個姐姐這些年亦沒少受苦。
幼時,同他一般年齡的孩子可以無憂無慮的玩耍,他因為身子欠安,隻能自己坐在門前的石階上望著天空發呆。
縱然被楊氏苛待,責罵。但他依舊善良啊,並未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可是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命運?
不公……老天真是不公!
“暮兒。”
沉思之際,熟悉的氣息將她包圍,頭頂傳來公子沉穩的呼吸聲。
他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裏,一下一下撫著她柔軟的發,輕聲引導:“別自己憋著,難受就哭出來,把所有悲傷和委屈都哭給我聽。”
許朝暮並未如他所言大哭一場,而是習慣性將眼淚憋回去,裝作若無其事,道:“沒什麽好哭的,許向陽死了,我該高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