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前塵往事(二)
才子佳人一相逢,該當是一段風花雪月的美事。
傅家女記了這公子的好,非要與他交朋友,一來二去,兩人漸熟。
當她坦誠告知自己女兒身份時,許長風隻是淺淡一笑,替她捋開耳鬢發絲:“無論是何性別,你都是我的好友。”
此後,兩人常相約茶樓。他為她撫琴吟詩,她為他煮茶獻舞。
少女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遇到一個對自己無限體貼又溫柔的人,就認為自己遇到了真愛。
直到有一日她告訴他:“你娶我好不好?不然我爹爹就將我嫁人了。”
他執筆的手頓了一下,筆墨洇濕了宣紙,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半晌,他突出兩個字:“不能。”
“為何?”
“因為,我有家室。”
一番傷泣過後,傅家女當然是割發斷情,忍著哭腔道:“非要等我對你情根深種才告訴我你有家室,混賬!”
偏偏許長風還舍不得她走,擋在門口將她一把拉進懷裏,言語中帶著不得已的苦衷:“我何嚐不想娶你。隻怪情深緣淺,不能讓我早一些遇到你。”
世上有一種人,明明給不了你幸福,偏偏還不願意放你走。
許長風顯然就是這種。
兩人好些日子沒見麵,不見麵不代表就此遺忘。
傅家女憂鬱了好些時日。
自己認為的真愛,是另一個女人的丈夫。
而許長風將要離開棲梧之時,到底還是忍不住思念的折磨約她出來。
眼看心心念念的人兒消瘦許多,眼眶紅腫。
他無法克製自己,上前將她擁入懷:“隻恨這一世不能與你長相廝守。”
“那你……真的喜歡我麽?”
“天地可鑒。”
“那我嫁給你好不好,即便委身於妾,我也甘願。”
他目光灼灼:“你真的願意?”
被困在情網中的少女,猶如深山迷路,哪一個是看得透的?
兩人一同回了傅家。當傅老爺問起家世時,許長風處於謹慎,害怕日後他們找到京城,謊稱自己是江南人氏,此番來棲梧遊玩。
傅老爺見他英俊不凡、氣質頗佳、進退有度,心底也是滿意的。
而當從女兒口中得知他有家室,女兒是給人做妾時,吹胡子瞪眼怒斥:“爹寧願你嫁給一個普通男子當正妻,也不願意你嫁給他當妾!別說隻是個商人,就算是勳貴我也不同意!”
傅老爺心裏那一抹好感頓時燒成灰燼,氣死他了,這都是些什麽事!
女兒當時被愛的泥土糊了眼,被甜言蜜語堵了耳。哪裏看得見爹爹的良苦用心。
傅老爺見她聽不得勸,害怕她鑄成大錯,當即將她許給了一位人品尚好又門當戶對的公子。
哪怕氣度修養不如許長風,但心眼是實打實的好。
婚期在即,兩人被逼得沒辦法,傅家女還是在家人與衝動的愛情之間選擇了愛情。
情竇初開的少女大部分如此總是如此,嚐到了一絲情愛的甜味,便以為它永遠是這個味道,因而不顧一切的去追尋它。
最後傅家女留了一封信,追隨者她所認為的“真愛”而去。
最後落這樣的下場,不知她可有後悔?
而這其中的愛恨糾葛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完的?
荷姨將前事大概說了一道,微潤的眼裏盡是悔意:“後來跟隨小姐來到京城,許長風礙於許夫人的強勢性子,就買下烏衣巷一戶宅子,好言好語哄小姐在那裏住下。這一住,便遲遲沒有將小姐接進府。”
許朝暮聽到這裏眼神晦暗,語氣冷甚往日:“他是害怕楊氏一怒之下將此事傳揚出去,毀了他在京城的好名聲。”
荷姨沉重歎氣:“他雖然更加疼愛小姐,但這樣偷偷摸摸的日子,小姐卻是不喜歡的。奈何怕長興候為難,小姐忍下心中鬱悶沒有告訴他。”
“姑姑為何這麽多年不給家裏寄信?”傅言景麵色平靜,沒有將心裏的不悅表現出來。
“小姐沒多久就懷了暮兒。她說若是寄信回去,老爺夫人勢必會接她回去,若她回到棲梧城,會給傅家抹黑。況且……她那時也還愛著許長風。”
“如此說來,現在的長興候就是表妹的父親,也就是所謂的義父?”
“是。後來小姐病逝,臨終前寫了一封信讓婢子交給長興候,叮囑他將兩個孩子接回府,好好照顧他們,便算是對她的補償了。
本認為暮兒和珩兒可以認祖歸宗,不曾想在楊氏的壓迫與名聲之間,他選擇隱瞞了暮兒和珩兒的身份,還做了一場戲給外人看,假意收養兩個孩子,舉行收養儀式那一日又故意賜姓於他們。”
說到這裏,荷姨罕見有了怒意:“許長風就是一個偽君子,隻恨當初我瞎了眼沒能阻止小姐跟了他!小姐臨終之時,她也未來見小姐最後一麵。
小姐病逝後,他麵對暮兒和珩兒時裝得一臉愧疚的模樣,但在楊氏針對兩個孩子時,也沒見得他時時刻刻都護著!反而還與那楊氏相敬如賓,恩愛有加!”
今日,荷姨總算將這些年壓在心底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她曾經見兩個孩子在府裏受欺負,也曾悄悄寫信想要捎回棲梧。
老爺夫人知道後一定會找上門來接兩個孩子回去,這樣便不用再過這等苦日子了。
沒想到許長風那偽君子竟然派人暗中盯著她,她寫的信都被人給攔下了!
許朝暮今日也是第一次聽到娘與那個男人之間的前塵往事,心裏十分沉重。
娘確實是識人不清,若是當初聽外祖父的話,也就不會落得這樣的結局。
她寧願自己不來這個人間,也不想讓娘親受這樣的苦。
氣氛一時沉默下來,隻聞荷姨止不住的啜泣聲。
傅言景抬眼看著沉默不語的兩姐弟,眼中含著憐惜:“這些年,你們受苦了。”
許朝暮表情淡淡,聲音也淡淡:“我也沒讓他們好過。”
這些年雖然受欺負頗多,但她也鬧得長興候府三天兩頭雞飛狗跳。
楊氏雖恨得牙癢癢,但有長興候耐著脾氣給她講述其中利害,她倒也不敢想著弄死她。
“公子,還請您日後多多照顧暮兒和珩兒啊——”
荷姨今日看見傅言景,一種久違的親切感重上心頭,心裏那塊石頭總算落下。
傅言景點頭:“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