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不喜歡你
“隻要你願意,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
許朝暮還是搖頭:“我不願意。”
厲寒塵一顆心微沉,追問道:“你為何不願意?”
“因為我不喜歡你。”
“我不信。”厲寒塵抿了抿嘴,認真道:“你曾經說過喜歡我的,答應嫁給我。”
許朝暮一眨一眨看著他,反問:“可我現在不是嫁給你了麽?至於喜歡,是幼年之說,人心是會變的。”
厲寒塵隱隱有些失落:“你不喜歡我,那你喜歡誰?”
“我誰也不喜歡,也不會喜歡。”
不是不去喜歡,而是不敢去喜歡。
因為害怕。
害怕像娘親那樣被拋棄,害怕整日患得患失,害怕傾盡所有最後一無所有。
世上男兒多薄幸。
耳邊仿佛又想起母親時常輕哼的詩謠: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
於嗟鳩兮,無食桑葚!
於嗟女兮,無與士耽!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她記得曾經娘親常常憑倚窗邊遠望,沉默不語。
那時候她還小,看不懂娘親眼裏的情緒。
隻知道娘親不開心。
小小的團子撲進娘親懷裏問:“娘親,什麽意思?”
她問的是娘親哼的詩謠。
娘親溫柔將她抱起,答非所問:“娘親希望日後有人能陪著暮兒,共看日升月落,共度朝朝暮暮。”
那時候她不知道,娘親心中壘塊,身子已大不如從前。
以前的回憶太過壓抑,不想也罷。
手被人握住,許朝暮回過神,隻見厲寒塵一副無賴模樣。
他緊握著她的手,頗有幾分孩子氣:“隻要你不喜歡別的男子就好,不然本王就……”
“你就怎的?”
“就……反正你不能喜歡,我不準。”
許朝暮:……
還是小孩子麽。
……
這一月,厲寒塵成了大臣們茶餘飯後偷偷談論的對象。
話題是,臨王殿下長期稱病不朝,說的是自己離開故土多年,今始歸,竟水土不服,哪兒哪兒都不舒服,有些嬌弱,需要靜養。
然而大臣們心知肚明,臨王殿下娶長興候府的養女為側室,甚是寵愛,稱病是假,陪美人共度是真。
不過說實在的,長興候府的養女存在感太低,以至於勳貴圈的人對這個少女幾乎沒有印象。
直到她嫁給臨王。
有人說:“這是麻雀攀枝變鳳凰了。”
有人說:“俗話說得好,有時候爭既是不爭,不爭即是爭。”
還有人說:“侯府養女倒是個有心思的。”
不管外界評論如何,許朝暮身居深宅,這些言論全被擋在王府大門外,一絲風聲也沒吹進她耳裏。
而令她比較頭疼的是,厲寒塵這麽閑嗎?
為何整日整日來她這裏?
他一來,夏侯姒定然也要來打一趟,同她說一些她並不感興趣的話題。
比如:
“許姑娘和阿塵哥哥曾經認識麽?”
“許姑娘是不是不大喜歡阿塵哥哥啊?”
“阿塵哥哥特別好,特別溫柔,以前……”
她本就不善與不熟的人談話,隻能敷衍著回答。
對此,許朝暮扶額表示:厲寒塵你離我遠點!
今日,厲寒塵剛到挽春居片刻,便被聖上派來的人召去了宮裏。
許朝暮鬆了口氣,閉門提筆寫了一張信條,讓香草帶著廚房做的桃花酥一同給許朝珩送去。
弟弟聰慧,自然知道。
她把自己能當的飾物都當了,這些銀票足夠去新的地方生活。
夕陽撕碎大片浮雲,似棉花染上色彩散亂沉浮天海。
天邊晚霞灑下萬道光芒,給朝陽城蒙上一層柔柔金輝。
許朝暮站在院裏合歡樹下,望著深遠高空不知在想什麽。
一陣晚風拂過,及腰青絲揚於身後,淺藍流仙裙衣袂飄颻。
她雙手交握端放於柳腰前,身姿窈窕,站姿優雅,宛若一尊美人雕像,落滿了夕陽。
“小夫人——”
輕快的女聲傳來,香草端著茶點噔噔噔自石拱門外跑進來。
許朝暮轉頭看她,不由得輕笑。
這一月相處下來,她挺喜歡這個小丫頭。
性子大大咧咧,天真又活潑,對她也好。
香草與她對視,嘿嘿一聲笑,踩著晚霞的餘暉來到她身前。
“香草,你們王爺什麽時候回來?”
“香草不知呢,王爺有時進宮常會留在宮裏過夜,不知今夜是否回來。”
頓了頓,又笑眯眯問:“小夫人思念王爺了麽?”
許朝暮不答,心裏生出一絲愉悅。
不回來……
不回來好啊,今夜應該可以順利脫身。
殘陽乘晚風離去,暗夜悄然而至。天幕似濃墨暈染開來,藏著化不開的深沉。
柔和的夜風吹散層層夜雲,輕巧地點亮一輪皎月。
許朝暮稱自己困乏,便將香草打發了去。
為保險起見,她還是決定到約定時間再溜出去。
時間漸漸流逝,很快月上中天。
屋內燭光盈盈,柔和橘光照透六扇開合的山水屏風,投影在光滑地板上。
換上夜行衣的窈窕身影自屏風後走出。
還有兩刻鍾便到約定的時辰,許朝暮決定提前去等阿珩與荷姨。
厲寒塵不在,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黑色身影如貓一般敏捷,很快便來到王府偏僻的後門。
許朝暮稍稍退後,隨後起步向前跑輕盈攀上高牆。
走吧,永遠不要再回來。
沙沙——
沙沙——
許朝暮正準備飛身下牆,身後傳來樹葉細微的沙沙聲和輕碎的腳步聲。
秀眉微蹙,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喵——
喵——
不知哪裏傳來貓叫聲。
許朝暮回頭望去,見一隻黑貓輕巧躍走,隨後一個身影自樹後緩緩走出,腳步悠閑朝這裏走來。
“暮兒,今夜天氣晴朗,出來賞月為何不叫上為夫?”
熟悉的聲音響起,許朝暮不由得一愣。
這麽晚了,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以為他留宿宮裏。
計劃出現意外,許朝暮也不打算再隱瞞,直接了當道:“我想離開。”
“想離開?”那人在一丈外頓住腳步,借著朗朗月色看向牆頭上高挑的身影。
忽然,他飛身上牆,玄袍被風吹得招搖。
他翩翩落於她身旁,轉頭看她,俊美的麵頰斂了笑意:“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許朝暮亦凝視他,清泠的嗓音攜著幾分無奈與勸告:“年少相逢一場,如今好聚好散,我想離開。”
少女眸裏盛滿細碎月色,如碧湖倒月影,十分恬靜好看。
見厲寒塵靜默不語,許朝暮看了他幾秒,轉身就要飛下牆。
“站住——”
隨著那人平靜的聲音響起,許朝暮一瞬間竟然動彈不得。
厲寒塵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突然揚起。
許朝暮瞬間感覺身子一輕,整個人已經被他打橫抱起躍下高牆。
“好聚好散不應用在你我身上,若你不帶上我,哪裏都別想去。”
許朝暮動彈不得,隻能幹喊:“你給我解開!”
厲寒塵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抱著她往回走。
“乖,夜深了,回屋睡覺。”
……
許朝暮躺在雕海棠紋架子床上,微蹙眉頭,眼睛一眨一眨看著雨過天青床幔。
鬱悶的小表情似一個不想睡覺卻又被大人強迫睡覺的孩子。
厲寒塵在屋裏燃上安神香,蓋滅了荷花盞裏的燭燈,腆著臉擠上床。
“你……唔……”
許朝暮想說話,卻被他用手輕捂住嘴。
“暮兒,是因為待在這裏不開心,所以才想離開麽?”
月色入戶,一支粉嫩桃花枝兒自屋外悄悄探進碧紗高挽的圓窗內,在光滑地板上投下婆娑花影。
厲寒塵翻了身麵對許朝暮,伸手抱住她。
動作親密,許朝暮甚至能聞到他身上似有若無的不知名的香。
他一下一下輕拍著她的肩,嗓音平靜柔和,似在哄她入睡。
他說:“是我沒考慮周到,知道你待在府裏會悶,早該陪你出去走走的。”
溫熱的氣息輕撓臉頰,許朝暮不舒適卻又沒辦法躲開。
她打算向厲寒塵把一切說明白。
她說:“我以為我說的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