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她是你妹妹，你為什麽不救她
莫雲澤踉蹌兩步，像是被什麽重重擊中一樣，蒼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死灰一般的白色，他看著蘇哲，鳳眸瞪得大大的，像是沒有聽清楚蘇哲的話。
可明明兩人離得那麽近，他該聽清楚的！
可是耳朵裏嗡嗡作響，他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良久，他茫然的張了張嘴巴，才惶惶搖頭，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我不信，我不信，這不是真的！”
她怎麽能死，怎麽可以死，他明明還有那麽多話沒有告訴她，她怎麽就沒了呢？
身後，莫淮一把扶住了他，才勉強穩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影，蘇哲看他這模樣，心中一酸，勉強穩住聲音，才定定說道：“是真的，我們親眼所見，小玖跟樓暖就葬身在那場大火裏！”
而他這個做哥哥的，竟然連妹妹的骨灰都沒有找到。
這是多麽可悲的事情！
莫雲澤突然發了狂一樣的撲上來，死死的卡住蘇哲，就連聲音都蒼涼的嚇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說，是怎麽回事？”明明那麽多人去救蘇玖，為什麽沒有救到呢？
早知道這樣，他當時無論如何也不會去拿錢贖人。
蘇哲麵對著這樣的莫雲澤，他明明身上多處纏了紗布，可是這一刻力氣卻驚人，他叩住他的手，讓他一動不動：“小玖死了，已經死了，莫雲澤，你現在有什麽資格為她難過！”
莫雲澤身子狠狠一晃，雙眸充血，像是困獸一樣看著他，他死死的掐著他，像是打算強迫他收回方才的那些話，可是無論如何，說出來的話，如同潑出來的水，收不回去了。
“蘇哲，她是我妻子，是早早的媽！”可是，這樣的話卻是那麽無力。
每個人都知道，蘇玖早已經不是他莫雲澤的妻，他們的離婚官司鬧得全城皆知，是他親自發布聲明，公布他跟蘇玖再無關係，他有什麽資格為她疼呢？
“莫雲澤，你們已經離婚了，蘇玖如今是我們蘇家的人！”蘇哲寒真提醒。
那一瞬間，莫雲澤感覺有人要拿一把刀捅自己的心髒，明明已經血肉模糊，對方卻不肯罷手，他緊緊的捉住蘇哲，其實並未用力，卻疼得全身發抖：“我想知道，她是怎麽沒的？”
他看著蘇哲，就像在沙漠裏饑渴萬分的旅人遇見了清泉一樣，緊緊的抓住不放，似乎，蘇哲在這一刻，就是他的救贖，是他的唯一的希望。
風不該蒼涼，卻在這一刻嗚嗚作響，像是有人在輕泣一樣，蘇哲聽到自己悲哀的聲音緩緩響起：“當時，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那裏埋了炸藥，等警察發現的時候，為時已晚，我帶不走蘇玖，甚至在她死的時候，不能給她一個全屍。”
說到這裏，輕輕闔上雙目，爆炸之前那一幕的情形一遍又一遍的在眼前浮現，他一天一夜不敢闔眼，生怕做夢會夢到蘇玖，小心翼翼的問他，哥哥，你怎麽不救我？
耳邊仿佛時不時的聽到蘇玖在喊他的名字，哥哥，救我，哥哥，快救我！
他的心仿佛被硬生生的撕成兩半，疼啊，這是真疼啊，他抿了抿薄唇，唇色如血，似冬日殷紅的一束紅梅，他吐了一口氣，想，自己明明手握樓氏的大半股份，而自己做連這麽簡單的事情他都做不到，他真的太無能了！
心在那一刻，疼得如同有毒蛇在咬，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緩緩響起：“是我的錯，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太無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妹妹死在我麵前！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有什麽資格責怪莫雲澤，要怪也該怪他蘇哲才對，是他無能，救不了自己的妹妹。
莫雲澤聽了這話驀地瞪大了眼睛，瞳孔急縮，如今蘇哲說了這一通話，卻徹底斷了他的生機，毀了他的希望，他突然大力的叩住他的脖子，瘋了一樣的大吼大叫道：“為什麽，為什麽你不救她，蘇哲，她是你妹妹，你為什麽不救她！”
怎麽救？如何救？
蘇哲沒有動作，就那麽任由莫雲澤拽著，他麵色同樣了無生氣，這幾天的重創讓他清俊的麵容顯得幾分疲憊不堪，他甚至覺得莫雲澤說得有理，是他的自私，放棄了自己的妹妹。
而一旁的莫淮看到這種情形氣得麵色鐵青，給生叔使了一個眼角，生叔抬手一個手刀在莫雲澤頸後重重一劈，他轉過身，瞪大眼睛，幾乎不可置信的看著生叔：“為什麽？”
“是我讓他這麽做的，雲澤，你瞧瞧你現在像是什麽樣！”莫淮輕斥，因為生氣胸膛起伏不定，就算要怎麽鬧，可醫院是能鬧得地方嗎？能嗎？
生叔伸手扶住莫雲澤，他並沒有暈過去，隻是一時緩不過氣來，等醫生過來打了鎮定劑之後，他才徹底消停了下來，可縱使這樣，一雙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像是滿懷不甘，滿心不願，蘇玖，她怎麽，怎麽就沒了呢？他死都不信！
“爺爺，蘇玖她沒了！”這句話，他說得心酸，莫淮有一瞬間不敢去聽，忍不住別過了臉，抹了抹眼角的淚，才轉過頭來：“雲澤，沒事了，你睡一覺，很快就好了。”
可是，怎麽能睡呢，他隻要一想到蘇玖已經沒了，他怎麽睡得著，可是藥性很快發作，縱使莫雲澤再不甘願，他也終於緩緩的闔上了雙目。
莫雲澤被送到病房之後，莫淮歉意的對蘇哲說道：“阿哲，方才讓你見笑了！”
“如果他早一點表現出來，他喜歡的人是蘇玖，我妹妹也許就不會死！”雖然心疼莫雲澤，可是蘇哲心底放得最重的依然是蘇玖，如今蘇玖沒了，莫雲澤就是再愛她又有什麽用，他的妹妹也回不來了，她永遠的離開了自己。
一想到這裏，他的胸口悶悶的疼，他抬手，捂住那處地方，無聲的叫了一聲，小玖。
蘇哲本來是打算去看沐瞳的，昨天他並不清楚沐瞳為了救他，受了重傷，可是如今蘇玖的事，讓他心裏一直別扭，理智告訴他，如果不是沐瞳拖他出去，他跟妹妹可能會一起葬身火海，可是情感卻讓他無法原諒沐瞳將他打暈帶去。
他該感謝她，可是他不能原諒他，這是他蘇哲的自私，他昏睡五年，蘇玖吃了什麽樣的苦沒人知道，可他記得，是他的妹妹不離不棄的照顧他五年，為了他，她放棄自己的婚姻，嫁給一個不愛的人，備受折磨，為了他，別的女孩子年紀輕輕，無憂無慮，可她卻很早的時候背負了一個巨大的責任，從一個千金小姐淪為一個跳舞女郎。
這些，都是蘇玖為他做的，他此生最大的虧欠就是蘇玖，沒有蘇玖，就沒有今天的蘇哲，所以他的妹妹沒了，在自己麵前沒的，這種消息，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就算如沐瞳，帶他離開，不過是保全他的性命，他也接受不了自己把妹妹一個人丟在火海裏，也許這個世界上，隻有一線希望，他都不會選擇放開蘇玖，讓她一個人留在那裏。
哪怕，陪她一起死，也好過她孤孤單單一個人。
可是，他又怎麽樣能死呢，如今爸爸躺在醫院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恢複，也許下半生就要依賴自己，而蘇玖沒了，撇下早早，他又怎麽會不照顧。
說到底，他沒法死，也許再來一次，理智總會告訴他，讓他離開。
他到了沐瞳的病房，從玻璃窗外看到女子趴在病床上，床邊有幾個小警察在逗她，她笑得花枝亂顫，十足一朵嬌花，卻在不知道對方提到誰的時候，突然神色黯淡下來。
他想，沐瞳也許並不需要她，想了想，最終提了一口氣，準備離開。
剛走沒幾步，就碰到了去買水果回來的小胖，小胖提著大包小包，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蘇先生，您是來看頭兒的？”
“不是，剛好路過。”他否認，不知為何：“我還有事，先走了。”
然後，匆匆而去，他怕六子會拉他進去，這一刻，他不知道如何麵對沐瞳，哪怕如感謝，這一刻，都說得不是理所當然，因為他是怨沐瞳的，其實沐瞳並沒有錯，真的。
小胖歎了一口氣很快進了病房，告訴沐瞳，自己在病房外麵看到了蘇哲，病房裏的氣氛一時沉悶了下來，沐瞳突然不顧身上的傷痛爬了起來，就要出門去追，六子卻一把攔住了她，眸色生了怒意：“頭兒，你還想要自己的身體嗎？”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說完，沐瞳硬撐著受傷的身體跌跌撞撞的下了床，這短短一瞬間，身上的傷口再度被撕開，她感覺到後背一熱。
那一瞬間，疼得如同墜入地獄，在烈火中焚身，她還是堅持跑了出去。
可，長廊中哪裏有那一抹清俊無比的身影，她釘在原地，眸色瞬間一黯，早知道，他不會這麽原諒自己，自己怎麽還是奢望了呢，蘇哲，要怎麽做，你才會原諒我？
六子很快也跟了出來，麵色不善：“頭兒，他已經走了！”
“我知道。”有時候，人就是這麽傻，明明知道沒有結果，偏偏還要奢望。
“頭兒，你身上的傷口又裂開了。”燒傷是多麽疼的痛，可她怎麽能像沒事人一樣。
“我知道。”身上的疼，怎麽抵得上心口的疼，那一刻，她終究還是覺得有些失望了。
莫雲澤再一次清醒後，是在傍晚，他昏睡得並不久，莫淮年紀大了，早已經倦了，讓生叔守著他，現在，除了生叔，他誰都信不過。
“生叔！”莫雲澤有氣無力的喚了一句生叔。
生叔轉過頭，蒼老的目中浮出一抹喜悅：“大少，您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
他搖了搖頭，麵色蒼白無力，勾了一抹淺淺的笑花：“沒事，我很好，生叔，我餓了，你能不能給我買一點東西，我想吃周記的蝦粥，還有醬菜，這個時候，應該做好了。”
“好，我去給你買，大少，你還要做什麽？”聽到莫雲澤願意吃東西，生叔比什麽都開心，莫雲澤自從昨天送來醫院，滴水未沾。
“不用了，就這些，麻煩生叔了。”莫雲澤臉上掛了笑，像是沒事人一樣。
“對了，大少，老爺說了讓我在這裏照顧你，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其實哪裏是照顧，分明是監視，都是聰明人，哪裏不懂這個道理，可縱使如此，生叔也不敢說得直接。
畢竟，在莫家，他是本本份份的下人，而莫雲澤於他來說，就是莫家未來的小主子。
雖然，莫雲澤從小到大對他尊敬有加，從來沒有把他當下人看過，可他這人，感恩，一直記得，當年是莫淮救了他，給他一條命，才讓他這麽多年在莫家生活下去。
“沒事，生叔，不是有護工嗎，再說，你如果擔心，不如讓護工去吧，不過我現在這樣的身體——”說到這裏，涼涼一嘲，語氣也黯淡了下來：“還能去哪兒？”
生叔知道，這孩子心裏的苦，歎了一口氣：“好，隻要大少喜歡，生叔這就去給你買！”
“嗯，謝謝生叔了。”莫雲澤淺淺一笑，溫潤的不得了，仿似今天發狂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一樣，他像是有些疲倦，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薄被，重新躺了下來。
生叔替他掖了掖被角，才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莫雲澤一直沒動，眼睛瞪得大大的，望著天花板，昏迷前的種種他當然清楚，可他知道，縱使他如此說，生叔也不會放心，他這會兒一定守在外麵，如果一旦有所行動，一定會被抓回來，可是他不親皮所見，又怎麽能甘心，他的蘇玖沒了呢？
他怎麽能相信，蘇玖死在那場大火呢，蘇哲一定在騙他，為了讓他跟蘇玖分開，竟然有這麽深的心機，幸好他聰明，一直不信她，蘇玖她沒事，一定藏在某一個地方。
一定是這樣子的，越想越是這個道理，就如上次她離開自己，去了江城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一直找不到她，等了足足有十幾分鍾，確定病房外麵的人走了，莫雲澤才起身，連衣服都沒有換，直接朝病房外麵走去，然後給向晚打了一通電話：“向向，車子給我開到醫院車庫！”
向晚其實一直也沒離開，莫雲澤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哪裏放心得下，她是蘇玖最好的朋友，而莫雲澤卻是她的表哥，蘇玖出事，她心裏同樣難過萬分。
車子很快開了過來，向晚要陪他一起去，可是莫雲澤不允許：“向向，醫院這邊麻煩你了，爺爺如果知道我離開，一定會大發雷霆，到時候你給他解釋一下，就說我去找蘇玖了。”
“表哥，你明知道蘇玖她……”話音未落已經被他驀地打斷，就連聲音都充滿了執拗不堪：“她沒有，她隻是不見了，她不會死的，早早還在，她舍不得的。”
說到這裏，眼眶已經發紅，明明告訴過自己很多遍，蘇玖沒死，她一定在世界上某一個角落，怎麽會死，不會的，他拚命告訴自己。
“表哥，你這又是何必呢？”向晚歎了一聲，自古以為情是最是傷人，就如她跟陸連瑾，哪怕七年不見，時光更改，可是心裏想的始終是那一個人。
莫雲澤開車離開的時候，手一直在抖，他想克製，可是克製不住，抖得厲害，為什麽所有人都告訴他，蘇玖死了，她明明沒有死才對，不是嗎？
直到到了海邊的倉庫，昨日這裏還是一處碼頭，還有很多倉庫，今日便被夷為平地，一片狼藉，他們說蘇玖就死在這裏，怎麽可能呢？
夕陽美的嚇人，海邊寸寸焦土，他看著這一片地方，始終不能相信，他的蘇玖就葬身在這裏，他不知道臉上露了一個什麽樣的表情，哪怕這一刻，到了這裏，看到這處毀去的地方，他也不能相信蘇玖跟樓暖就死在這裏，他喃喃低問：“蘇玖，你明明還活著，對不對，你沒有在這裏的，對不對？”
可是，問了千遍萬遍，始終沒有人回答他，那個曾經說陪他一輩子的人，卻再也不再了。
蘇玖，蘇玖，你怎麽舍得離開我，怎麽舍得？問，一遍又一遍，可是回答他從始至終都是的無聲的海浪，和那蔚藍的大海，和似血的殘陽。
他身形狠狠的晃了晃，像是控製不住似的突然重重的往地上一跪，殘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一身藍色的病服被風吹得呼呼作響，他聲音沙啞的不像是自己的：“蘇玖，怎麽會這樣，你不是恨我嗎，你不是怪我一直在喜歡景榆嗎，蘇玖，我有沒有說過，我其實……”
說到這裏，突然語氣一變，眼底也露出凶光，看著那寸寸焦土，手指卡在地上，生疼生疼，可他渾然未覺似的，語氣也發狠的嚇人：“蘇玖，我死也不會說那句話的！”
末了在臉上重重一抹，抬起頭，語氣卻陡然沉了下來，讓人聽了都覺得分外悲傷，卻帶著一種少見的孩子氣：“蘇玖，你聽不到了，你聽不到我說我愛你了，蘇玖，我不會說的，我永遠不會告訴你的。”明明發狠的話，卻被他說得柔情萬種。
可是，為什麽，臉上有濕意，是因為，天下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