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一個欠了一命，一個欠了一生
景榆帶著哭腔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雲澤，樂樂自殺了，就在昨天晚上，她現在還有急救室裏搶救，雲澤，我怕她會出事，你回酈城見她最後一麵吧！”
這麽多年，莫雲澤其實已經忘記了景榆還會哭這個事實，她死而複生之後，再相見，他從來沒有見過她哭，表情跟鐵鑄過一樣，似乎，經曆了當年的事之後，她已經不會了哭。
猶記得景榆年少的時候，還是會哭的，經常跟在他跟莫雲赫的身後，受了委屈會小聲小聲的抽鼻子，那小模樣呀，可真是惹人憐愛的很，是什麽把景榆的性子變成了一個無波無動仿佛沒有感情的傀儡一樣，你永遠看不穿她麵具之下藏了什麽，你永遠不知道，她的心思，她的想法。甚至，她的打算，她已經拿一張假麵覆蓋了自己的臉，讓你看不到真實的景榆。
可是，現在，當景榆略帶哭腔的無助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的時候，莫雲澤懵了，有些慌亂的聲音強作鎮定的安撫著電影那端的人：“景榆，別哭，慢慢說，我馬上回酈城，樂樂不會有事的！”他胡言亂語的安撫著，到了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大腦裏一片空白，沈樂如果出事了，這個世界上，景榆就再也沒有親人了。
雖然景榆的媽媽還活著，但是，那一個僅有的親人相當於沒有，所以他才會那麽心疼，心髒仿佛被什麽扯著一樣，語無倫次的說著自己都不知道說的什麽話，最後，收了線之後，莫雲澤臉上還是一片空白，隻有震驚，震驚，除了震驚，還有心疼。
蘇玖忐忑不安的看著莫雲澤，好一會兒，聲音才從喉嚨裏擠出來：“雲澤，怎麽了？”
“蘇玖，我們馬上回酈城！”莫雲澤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徑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大步朝外走去，蘇玖一著急，連忙跟了上去，似乎，她剛剛聽說了，沈樂出事了。
沈樂前天明明還在海城，怎麽會突然出事，蘇玖也懵了。
莫雲澤跟莫心打了一通電話，讓他安排私人飛機的航線，如果私人飛機航線排不開，就訂回酈城最快的機票，然後又讓莫塵調了醫生過去，等安排好一係列的事情之後，他略略抬手，有些頹廢的揉了揉頭，語氣卻著一股沉沉的悲涼之感：“玖玖，我不明白，樂樂為什麽會自殺，她那個人，從小性子比景榆活潑，敢愛敢恨，這麽多年，為了我，從一個風風火火的小丫頭變成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我覺得我已經夠對不起她了，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麽事，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蘇玖，你知道嗎？”
對於沈樂跟莫雲澤的事，蘇玖了解的並不多，伸手，握著了莫雲澤微涼的手，低聲安撫道：“雲澤，樂樂會沒事的，我們現在先回去收拾一下東西，你別急，樂樂不會有事的！”
她能感覺得到，莫雲澤的手指在發抖，她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像是打算分給他一些力量，心裏卻在道，雲澤，你別怕啊，我在這兒呢，就在你身邊，你摸摸，感覺一下我的溫度。
莫雲澤伸手將蘇玖攬在了懷裏，臉蛋埋在她肩窩上，隔著衣服能感覺那溫暖的心跳，緩了好一會兒，他的聲音才悶悶傳來：“蘇玖，我不能讓沈樂有事！”
“她不會有事的，雲澤，相信我，樂樂不會有事的！”從莫雲澤的第一個表情變了的時候，蘇玖的心就一直揪著，生怕這個男人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
所幸，他一定平靜的安排所有的事情，而她，能做的，似乎隻是陪在他身邊。
除了，這個，別無他法。這一刻，她有多心疼這個男人，就有多愛這個男人。
須臾之後，莫雲澤的情緒緩和了一些，抬眸的時候，眼眶有一點微紅，語氣極其不自然的說道：“嗯，你說得對，我們先回酈城，樂樂不會有事的！”
這麽多年，沈樂明示暗示過不知道多少回，但是他一直沒有給她一個確切的準信，哪怕當年明知道景榆已經死了，麵對一模一樣的沈樂，他也很難在她身上找到一絲熟悉之感，而沈樂這麽多年，一切的行為習慣，就連發型，穿衣風格都跟景榆很像，可是他還是沒有辦法生出一點兒好感，他曾經有一段時間確實把她當成了景榆，沒有沈樂，他可能撐不下去。
有一段時間，他經常做惡夢，夢到那天在祠堂裏，景榆渾身鮮血淋漓的模樣，那麽多血，像盛開的花朵，景榆絕望的眼神幾乎攥住了他的呼吸，讓他動彈不得，每每夜半驚醒，他都能感覺夢中的寒意，很長一段時間，他解脫不了，他走不出來，甚至想過，自殺。
是沈樂每天陪在他身邊，幫他走出來，如果不是沈樂，莫雲澤有可能會去死。
所以，這幾年，他默許沈樂出現在他身邊，縱容她的一切，哪怕上次沈樂故意跟景榆聯合設計蘇玖，他都沒有反駁，因為這是他欠她們姐妹的，一個欠了一命，一個欠了一生。別
莫心很快回複說，私人飛機在維修，已經訂了最快的飛機票，蘇玖很快收拾了東西，莫心送他們兩個去機場，其實蘇玖完全可以不用去的，但是這個時候，她不想離開莫雲澤，她怕莫雲澤的情緒會失控，所以她就陪他一起回去酈城。
飛機抵達酈城的時候，正是正午的時候，陽光正好，可是天氣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鉛灰色，灰蒙蒙的像是裹住了一些東西，陽光淺淺，有一股說不出的陰沉之意。
莫雲澤回酈城的消息早就傳回了莫家，莫淮那邊親自讓人開了車，準備接兩人先回莫宅，可莫雲澤又急著去醫院看沈樂，所以蘇玖一個人先回去了。
蘇玖看著他鑽進車子，漸漸遠去，提了一口氣，心裏有些澀，走的時候，莫雲澤臉上的焦急豪不掩飾，甚至忽視了她臉上的失落，其實她願意陪莫雲澤的，願意在手術室外等著沈樂平安無事的，可顯然，莫雲澤並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
直到，身邊的司機提醒：“大少奶奶，我們先回去吧！”
她才恍過神來，對司機歉意的一笑：“走吧！”然後才俯身坐進了莫家的車子，心思卻一直沉甸甸的，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空了一塊一樣。
很久沒回來酈城，蘇玖發現莫家的一切仿佛什麽都沒變，依舊是景色和麗，淡雅無雙，置身其中仿佛有淡淡的暖意一波一波的從心頭掠過，不可否認，無論什麽時候，莫家的景致都是不錯的，但蘇玖顯然沒有心情欣賞這些，下了車先是去了酈園給莫淮和景遙請安，莫淮對於她能回來倒是表大的極大的熱情，噓寒問暖了好一會兒，景遙對她倒是沒好氣，不鹹不淡的問候了兩句，然後轉身回屋了，似乎一刻都不願意跟蘇玖在一個地方多呆。
其實，初初嫁到莫家，莫老太太對蘇玖的態度不算好，蘇玖剛開始以為是老太太挑剔，畢竟新媳婦剛進門那段時間沒有幾個能討婆婆喜歡的，更何況，景遙這個傳統至極，封建傳統的女性，所幸，她並沒有怎麽刁難她，隻是態度一直不慍不火。
如今，同樣也是這樣，她跟莫雲澤搬去了海城一段時間，她還是這個態度，蘇玖就有些不明白了，不由疑惑的看著那抹身影，莫淮慢悠悠的替她倒了一杯茶，從容不迫的幫她解答了疑惑：“你奶奶就是那個脾氣，她估計是因為沈樂自殺的事！”
蘇玖不明所以，沈樂自殺又跟她沒有任何關係，怎麽會是因為她呢？
莫淮放下水壺，伸手，撚起茶杯，輕輕的喝了一口茶，待茶的餘香全部散到舌尖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你也知道，景榆和沈樂是你奶奶的親外孫女，她自幼疼景榆甚過沈樂，後來我把景榆送出國之後，製造了她死亡的消息，你奶奶有一段時間，跟我都不大好說話，如今樂樂又是因為雲澤自殺的，所以她心裏對雲澤多的怨憤，你是雲澤的妻子，也在所難免！”
蘇玖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但是心裏同樣擁有一抹苦澀，聲音悶悶道：“爺爺，您能不能跟我講講沈樂還有景榆跟雲澤的關係！”這樣突然炸出一個又一個情敵，搞得她莫名其妙，更重要的是，她隻是略略聽過景榆跟莫雲澤的事，對於沈樂跟莫雲澤之間的過往她並不是很清楚！但是，她直覺上能感覺到，沈樂對於莫雲澤的重要性。
所以，她很怕，這種感覺，就仿佛有什麽東西，越想用力抓住，越會流失一樣。
莫淮眸色輕抬，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目光悠遠，良久，歎了一口氣，才淡淡說道：“其實景榆跟雲澤一起長大，兩人互相都有好感，但是景榆從小就訂給了雲赫，他們三個糾纏多年，一直沒有一個好結果，說到底是他們緣份比較淺，至於沈樂，就是景榆的一個替身，雲澤因為她走出了景榆之死對他的打擊，不然那段時間，他撐不過去。”
這段過往，仿佛早已經蒙上了無數灰塵，如今再度揭開，裏麵依舊鮮血淋淋。
所以，這也是莫淮從不願意提起的事情，輕抹淡寫的語氣，卻訴說著點點滴滴的沉痛。
蘇玖如果說沒什麽感覺，那是不可能的，睫毶微垂，目光定定的落在杯中的煙霧之上，薄薄的粉唇輕輕抿著，嘴角的弧度卻一直沒有拉下。
莫淮掃了一眼她的心神，心底歎了一口氣，寬慰道：“不管景榆還是沈樂，當年我不允許景榆進我們莫家門，沈樂更不可能，所以小玖，你放心，這輩子雲澤的妻子隻能是你。”
蘇玖猛一抬頭，眼中閃過一抹啞異，心底的疑惑一重又一重，卷了過來，她不明白為什麽莫淮當初怎麽會挑選了她做莫雲澤的妻子，甚至莫雲澤以死相逼過，都沒能改變過這個老人的初衷，那麽他到底在執著些什麽：“爺爺，您……您為什麽選的是我？”
莫淮眸色不動，定定的看著蘇玖：“你嫁進來這麽久了，有沒有自己做過猜想？”嘴角噙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似乎能看穿蘇玖心底的一絲一豪情緒。
“有過，但是我覺得這些條件不太可能，爺爺，我是樓家的棄女，甚至連世家千金都算不上，我卻能夠嫁給莫雲澤，難道我身上還有什麽秘密不成？”這話，說得輕抹淡寫，但是探究的意味頗濃，因為她突然有種感覺，也許她身上還藏著什麽秘密。
一個讓席夏瘋狂，甚至不惜把她哥擄走的秘密，但是，這個秘密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她一點兒都不知道，如果莫淮都知道這個秘密，那樓瑾之呢？
他知不知道？
這一瞬間，心裏的疑惑如同雨後的春筍冒了出來，蘇玖在啞異，但是同樣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莫淮，他知道莫淮是個老狐狸，不然這麽多年，他不會兒的馬莫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單憑這一份氣度，從容不迫，還有眼底的精光，這個老人就不足以小覷。
所以，她自認為在他麵前掩藏不了任何的事實，也因此而擔心著。
莫淮滿意的勾了勾唇角，並未回答她話語的意思，同樣也沒有給她明確的答案，隻是用深沉難諳的語氣，淡淡說道：“等你哥醒過來，我想他應該會告訴你真相！”
他並不打算說，到底隱瞞了什麽，當然，他也不敢確定，因為當年的事情過去的太久，那些知曉秘密的人，都已經一一死去，歸於塵土，唯一知情的，恐怕隻有慕家人，當然，他並不能肯定席夏是從哪裏知曉了這些事，並且對蘇玖兩兄妹窮追不舍，當初如果不是他突然打定主意，讓蘇玖嫁進莫家，恐怕蘇玖如今早已經被囚禁在某一個地方了吧！
“我哥？”蘇玖瞪大了眼睛，難道這件事還跟自己的哥哥扯上了關係，提起蘇哲她豪不掩飾眼底的關切和焦灼，這個老人，到底知道了什麽，他哥哥竟然跟這個秘密有關？
那麽，席夏呢，席夏是不是因為這個才擄走了哥哥，更甚至在上次的時候，想置她跟莫雲澤於死地，蘇玖感覺就像層層疊疊的網撒了下來，將她困在裏麵，動彈不得！
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局，她跟哥哥又在局中扮演了什麽角爭？
蘇玖的一雙眼睛瞪得極大，裏麵有淡淡的疑惑，豪不掩飾，就連手指都不由自主的握緊，再攥緊，仿佛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可控製不住！
隻要一提到哥哥的事，她就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沒辦法！蘇哲就是她的命！如果沒有了這條命她蘇玖就是一個行屍走肉，永遠不得安寧。
莫淮自然看到了蘇玖眼底的急切和焦慮，心底微微一動，不可否認，蘇玖對這個哥哥極是關心，這段時間，他也在嚐試著找到蘇哲，但是，他發現對方藏得著實深，他動用了一些從未動過的力量，依然沒有找到，難道蘇哲並不在國內了？
所以，才遍尋不到，不然，依席夏的能力，她會把人藏在哪兒？
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眸子裏突然劃過一抹尖銳的厲光，難道蘇哲就在樓家？可如果在樓家的話，樓瑾之不知道嗎，還是說，樓瑾之也參與了其中的計劃？
可是，蘇哲畢竟是蘇苑白和他唯一的兒子，他怎麽狠得下心！當年樓瑾之追蘇苑白的時候，他還時常聽顧青檸津津樂道的提起，如今蘇苑白沒了，他卻狠心成這樣子！
哎！隻可惜世事無常啊，如果蘇苑白還活著，那該多好！也許蘇玖不會吃這麽多苦，受這麽多罪，可是這世界上哪裏有什麽如果，死了便是死了，塵歸塵，土歸土。
提了一口氣，沉了沉自己的思緒，莫淮語氣依舊端得穩穩的：“對，這件事跟你哥有關係，不過，在你哥沒有醒過來之前，我不會告訴你這件事的一點一滴！”
蘇玖一怔，但是知道這個老人的固執倔強，當初她犯了錯，他說罰就罰，絕不輕饒，她懂他的意思，於是緩緩站了起來，語氣依舊是帶了絲絲的尊敬，似乎嫁入莫家之後，已經習慣對莫淮如此了：“既然蘇玖不應該知道，那等爺爺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她知道，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莫淮如果不想說的事情，他會直接帶到棺材裏。
所以，問了等於白問，如果哥哥找不到，他絕對不會告訴她實情。
可是，哥哥到底在哪兒呢？想到這裏，眸子裏淡淡凝了一層憂鬱，席夏，究竟把她的哥哥藏到了哪裏，她有時候，真想直接闖進樓家，把席夏捉住，然後叩起來，問她人在哪裏！
“小玖。”蘇玖起身的時候，莫淮突然喚住了她，目光定定的看著蘇玖，語氣裏也帶著一絲隱隱的關切：“沈樂的事，你別多想，爺爺還是那句話，這個家的女主人隻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