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有些東西斷了便是斷了
窗外，月光微涼，從巨大的落地窗灑了進來，宛若在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水銀，其實這個時候蘇玖的情緒已經恢複了很多，至少在慕安麵前是如此的，她漫不經心的捧著手中的茶，似乎笑了一下，垂著眼掩飾了眸中的情緒：“其實沒什麽，我早就習慣了。”她語氣很淡，像是不以為意似的，就連麵色都沒有變化一分。
慕安不知道為何，心底驀地一抽，那一雙清亮如洗的眸色裏暈出重重的苦色：“小玖，如果我當年知道會這樣，我死都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慕安，別這麽說，這不怪你，這一切都我的命，自從席夏出現那一天，我就該知道，我的家會因她而散，因她而毀，我隻是沒有想過結局會這麽慘烈。”蘇玖打斷了他的話，她知道慕安準備說什麽，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她也不該再有幻想，指望著她跟慕安還能怎麽樣，有些東西斷了便是斷了，就如這緣份，她跟他早就在三年前就有緣無份，隻是她一直不接受而已，隻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的生活會慘烈到她無法接受，甚至現在想起來都有一種恨不得自己立時死去的感覺，明明都過去了那麽久，可是現在依舊疼痛難忍，她抿了抿唇，捧著手中的熱茶，神色有些空茫，而後淡淡一笑，像是眸中的那點點傷痛都不動聲色的掩蓋過去了，換了個話題，淡淡說道：“已經過去了，再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了，再說，你今天也都看到了，不就那麽回事嗎，我媽出車禍了，小三登堂入室，把我跟哥哥趕出了樓家，所以我跟樓暖的關係才會一直針鋒相對。”
她明明說得輕抹淡寫，可是聽到慕安心底宛若針紮，他似乎能感覺到蘇玖心底的疼意，看到那滿不在乎的臉上掩飾著鮮血淋淋的心：“小玖，是我對不起你。”
“你說這個幹嘛，你有什麽好對不起我的，再說，這個事跟你有什麽關係，就算當年告訴你，也解決不了什麽，如今這樣也好，隻要早點找到哥哥就好了。”蘇玖提起蘇哲的時候，眸中難掩鬱色，這麽久了，席夏到底把哥哥藏到了哪裏，今天說好問席夏要人的，結果她一時衝動又把這個事情給忘記了，自己真是失策啊失策啊！
看來，明天也該找個時間去找樓瑾之，問他把哥哥藏到哪裏，到底要做什麽！
“你哥去哪兒了？”慕安有些意外的問了一句，他是知道蘇玖的哥哥蘇哲是一個植物人，一直呆在醫院裏，由護工照顧著，但是聽蘇玖這話的意思蘇哲似乎不在她身邊。
而，今天莫雲澤那話，分明是在說蘇哲在樓家人手中，那麽樓家人抓蘇哲做什麽，難道也是為了那把傳說的神秘鑰匙嗎？可是現在這把鑰匙到底在誰那裏？
是蘇玖還是蘇哲，還是樓家人？他可是聽爺爺說，鑰匙是在樓瑾之手中，但是樓瑾之那個老狐狸，每次他問起這個問題，他都想法設法的轉移話題，從來不肯透露半分，所以他心中疑惑更甚，到底一切是不是如爺爺所說，鑰匙確實在樓瑾之手中？還是另有其人。
提起這個，蘇玖眼底浮現一抹恨意，將手中的茶杯卡得死緊，緊緊的攥在手心裏，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說道：“我哥被席夏帶走了，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兒，人怎麽樣了？”最重要的是，她怕依照席夏的性子，會怎麽樣對她的哥哥，所以她這才一直讓向晚幫忙調查哥哥的下落，甚至連莫雲澤也插手了這件事，可是一無所獲。
像是一個大活人在人間蒸發了一樣，至於上次席夏泄漏蘇哲的消息，她如今想想，恐怕那個時候也隻是席夏的一個圈套，她原本是打算把她也一起抓起的，隻不過當時莫雲澤趕過去了，救了她，甚至驚動了向晚跟顧氏的人，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再後來她回了酈城，身邊一直有人跟著，所以席夏一直沒有辦法，甚至連電話都沒有打給她。
估計是怕暴露這一切吧，當晚的事情沒有證據，席夏把事情推得一幹二淨，她就是有心去查，也查不到什麽所以然來，所以這事就一直這麽僵持著。
慕安眼底拂過一絲訝然之色，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掩飾不住的驚訝：“這不太可能吧，樓總留下你哥做什麽？難不成他打算借用你哥來威脅你什麽？”
蘇玖無奈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之前我跟樓家斷絕關係之後，就把我們兄妹兩人的戶口落到了舅舅名下，樓瑾之這幾年也沒有找過我什麽麻煩，除了對我們不聞不問之外，甚至連一句關照都沒有，如今卻突然把哥哥關起來，我也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麽！”
唯一可能的就是他準備拿哥哥要威脅她，讓莫氏跟樓家合作，可是如今就連莫雲澤都已經脫離莫氏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大名鼎鼎的大公子了，他如今這麽做又有何用呢？
蘇玖真是想不明白，不過這話，卻沒有打算跟慕安說。
慕安皺了皺好看的眉毛，微微一動，挑了一個複雜的神色，但是語氣卻安撫道：“小玖，你先別急，樓總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虎毒尚且不食子，我相信他不會對你哥哥怎麽樣的，等有機會，我會跟他提這件事，讓他盡快放了你哥。”
說起這個，蘇玖倒是想起一個在心底壓了一晚上的問題，剛剛吃飯的時候她沒辦法問，畢竟當著這麽多的人麵這種問題也問不出口，如今這客廳裏隻有兩人，她倒是爽快的問了出來了：“倒是你，慕安，說說吧，為什麽會娶樓暖？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死都不會跟樓暖在一起的，那現在又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娶她！”這個問題困擾她一個晚上了，怎麽想都想不明白，畢竟當初慕安對樓暖的態度可是明明白白的擺在那裏。
如今這突然打算跟樓暖訂婚，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慕安聽到這句話，目光一頓，眸色裏有一抹痛苦一閃而過，很快若無其事的捧著茶，喝了一口，才淡淡說道：“小玖，能別問嗎？”他說這話時，聲音都變了。
本就白皙的神色更顯得蒼白，薄如透明，就連眼底那一絲陰鬱都難以掩飾。
蘇玖頓了一下，有些啞然，也有些意外，怔怔的看著他：“慕安，我隻是擔心你，你當初並不喜歡樓暖的，為什麽現在會突然要娶她，是不是慕伯伯逼你的？”
慕安聽到這話，本來就不太好看的神色更加難看了，就連那黑沉的眼睛都染了一抹難懂的痛意，苦澀的搖了搖頭：“小玖，別問了，我不會說的。”
可是在蘇玖看來，慕安這樣欲加躲避的眼神和態度隻會讓她心的中疑惑更重，難不成慕安真的是被逼的？這樣一想，心中一動，急促的問道：“慕安，難道真的是有人在逼你？”
慕安卻矢口否認，搖了搖頭，漂亮的眼睛裏暈出一抹痛苦的神色：“沒有，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同意的，如果我不願意，就算爺爺逼迫我，我都不會同意這樁婚事的。”
“可是，三年前我記得你對樓暖的態度不是這樣的。”蘇玖有些搞不明白他的心思。
“你也知道，時間已經過了三年，我的態度總是會變的，再說，如果跟我結婚的那個人不是你，那麽我娶誰，又何妨呢。”這話，多少說得有些傷感了。
就像一根紮一樣豪不留情的刺了蘇玖一下，立時見了血，她望著慕安，眼中閃過一抹抱歉之意，說到底還是因她而起，倘若她沒有嫁給莫雲澤，倘若她一直在停在原地等慕安，倘若她沒有對莫雲澤動心，如今她跟慕安該是多麽好的一對兒，而且慕安也不會現在對感情失望之後，才心如死灰娶了樓暖吧，這都怪她，怪她。
蘇玖想到這裏，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裏麵是歉意，是愧疚，是各種各樣的對不起，痛意盤旋於心頭，難受萬般，像是有千千萬萬密密麻麻的網絞住了她，讓她每呼吸一下都難受得很，讓她每動一下都生不如死的疼，良久，她張了張嘴，嗓子有些啞：“慕安，真的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這樣，是我不好，慕安，你罵我吧！”
這樣，至少讓她能安心一點，是她毀了慕安，是她說過要等他一輩子，可是她食言了。
她的承諾給了另一個人，卻忘記了慕安還在等她。
慕安卻搖了搖頭，眼底似乎有點點的笑意，可是卻蒼涼至極：“小玖，我怎麽舍得呢，這一切都不怪你，你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是我回來得太晚了，才讓你嫁給了別人，如果我早回來幾個月，你就不用嫁給別人了，小玖，都是我的錯，是我回來太晚了！”
蘇玖心酸得難受，有些東西不想不代表真的忘記，這些天，她已經在試圖忘記慕安了，她承認，她是被莫雲澤感動了，有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想不愛上他都難，可是這對於慕安太不公平了，是她不守諾，不守信，她對慕安真的是萬分抱歉：“慕安，別這麽說，是我當初沒有遵守承諾，是我害了你，不過你能不能不要娶樓暖，你根本不喜歡她！不要因為我，害了你的一生，感情這種事，總會忘了的，你以後一定會碰到一個真心喜歡的人。”
“不可能了，這輩子，除了你我誰都不要。”慕安卻突然收斂了哀傷的神色，認真說道。
“慕安，你別開玩笑了，你明知道我已經結婚了，我跟你已經不可能了！”蘇玖不知道看到他眸中的認真，陡然一驚，難道慕安以前說的都是假的，騙她的。
他根本沒有忘了她，他隻是為了不想讓她為難，才會故意那樣說的。
像是猜到了蘇玖在想什麽，慕安倒是話鋒一轉，收了臉上的認真，作出一個虛假至極的笑，明明在笑，卻比哭還難看：“沒錯，我在跟你開玩笑，我沒那麽死心眼，心裏隻有你一個，我三年前不喜歡樓暖，並不代表我今天不會喜歡上她，所以我跟她的事，你不要多想了。”
然後頓了一下，語氣緩和許多：“看到你沒什麽事，我就放心了，時間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起身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似的：“這周六的訂婚宴記得來參加。”
“慕巡——”蘇玖看著他豪不猶豫離開的身影，心中一緊，大聲喊道。
他沒回頭，徑直朝外走去，隻有徐徐聲音淡淡傳入耳際：“外麵冷，你別出來了！”然後這次再沒有回頭，就那樣一直，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她的視線。
不知為何，蘇玖突然想哭，呆呆的坐在沙發上，腦子亂成一團，不知道為什麽慕安明明這麽說，她卻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他的心，他並不喜歡樓暖，她是一直知道的，難道真的如他方才所說，因為娶不到她，所以他娶誰都無所謂，當然還有一方麵，他是被逼的。
蘇玖上次跟慕安去過慕家一趟，見識到了慕伯伯對他的厭惡，而他們父子兩個與其說是父子，不如說是仇人，他逼慕安娶一個千金小姐也情有可原，更何況如今的樓家也今非昔比了，算得上是海城的大戶人家了，不然當初席夏也不會想法設法的回到樓瑾之身邊。
等外麵的車聲遠去了，蘇玖一直呆呆的坐在那裏，直到渾身冰冷，才轉身起身上樓，她今天已經讓莫雲澤這麽擔心了，如果她一直不上樓，恐怕那人也睡不好覺了。
蘇玖走得很慢，步子踩得很重，像是一下一下敲在心上，今晚發生的一切都讓她腦子昏昏沉沉的，難受得緊，她進臥室的時候，果然燈還在亮著，莫雲澤靠在床頭，手裏拿了一本書，瞧見她進來，目光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隨口問了一句：“談完了，今晚天冷？！”
“嗯，談完了。”蘇玖點了點頭，以為莫雲澤還會說些什麽了，至少會問她跟慕安談些什麽，沒想到他隻是淡淡說了一句：“今天晚上有點兒冷，早點洗洗睡吧，外麵怪冷的。”
他穿著睡衣從被窩裏爬了起來，摸了摸她的手，果然涼如冰，挪在被窩裏給她暖了一會兒：“還別說，你瞧你這手凍成什麽樣了，要不你先睡吧！”
蘇玖搖了搖頭，將莫雲澤推到床上，又替她掖好被子，才開口說道：“算了，我還是去洗個澡，身體暖和的快一點，你快點躺在床上去，別凍感冒了！”
“睡衣幫你準備好了，快進去吧！”莫雲澤臉上跟平時一樣，帶了點兒笑，又仿佛沒有落入眼底，他伸手又拿過了那本書，狀似認真的看著。
蘇玖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沒什麽反應，才拿了睡衣進了浴室，等她進了浴室，莫雲澤才抬起頭，目光掃向浴室，帶了一絲難諳之色，終究，蘇玖又對慕安心軟了。
慕安啊慕安，你都馬上要娶樓暖了，還來招惹蘇玖做什麽，難不成他對蘇玖還沒有死心，也對啊，這個世界上，對男人來說，初戀永遠是心口的一顆朱砂痔，忘不掉，洗不去，如果想要除去，隻能剜去那一塊肉，不然永遠都沒有辦法當什麽沒有發生。
蘇玖漫不經心的進了浴室，聽到外麵靜了下來，才對著鏡子開始慢悠悠的卸妝，妝容卸掉，露出了她蒼白無力的一張臉，原來妝容真的可以掩蓋她的真實情緒，才沒有讓她今天失態至極，她先卸了妝，然後塗了洗麵奶開始細細的打圈兒，慢悠悠的洗臉，做清潔工作，等洗好臉，她才去洗澡，任由熱水一寸一寸的將她的身子淋濕，暖熱，才感覺自己整個人仿佛活了過來，最後等整個身子都暖和了，才出了浴室。
出了浴室，莫雲澤仍在不緊不慢的看著書，神色認真，還時不時的拿著筆在上麵標記些什麽，甚至興致來了還會下幾句批語，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抬頭看她一眼，蘇玖看著他的動作，不知道為何，心中驀地一酸，難受又在心底泛開，但是她什麽話也沒說，一般來說，他們兩個在家的時候，都會時不時的找點兒話說，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安靜的讓人插不上半句話。
仿佛每說一句話都是多餘的一樣，她拿著吹風筒漫不經心的吹著頭發，等頭發徹底吹幹了，一回頭，發現莫雲澤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收了書，放在一旁的櫃子上，整個人像是睡著了一樣，蘇玖收好東西，悄無聲息的上了床，鑽進了被窩躺在他身邊，伸手摟住了他的腰。
由於她的動作莫雲澤的身體莫名緊繃了一下，然後又若無其事的放鬆了，什麽話都沒有說，像是真的睡著了一樣。
蘇玖知道他沒有睡著，也沒有叫他，隻是更緊的摟住了她，將小臉埋在他胸口前，微微蹭了一下，感覺到他的溫度，他的呼吸，他身上的淡淡冷香，仿佛心一下安定了下來，輕輕的闔了一下眼睛，才喃喃的問了一句：“雲澤，你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