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哭
禁園院子裏已經多年不曾打掃，碎石鋪地，她就這麽直接的跪了上去，恐怕膝蓋都青了，蘇玖也不顧得疼，一聲不吭的忍著，冷汗自背上緩緩淌下。
莫淮沒說話，一雙眸子陰晴難定，幾許複雜，似卷起濤天怒浪，又似裏麵清寒如霜，他定定的看著蘇玖，蘇玖被他眸光裏麵的寒意激得渾身一顫。
她有一種錯覺，那一瞬間莫淮想殺了她，她驚得冷汗直冒，下意識的把頭垂了下去，她沒有看錯，爺爺眼底是有一閃而逝的殺機，這禁園到底是什麽地方，她不過無意闖了進來爺爺就想殺了她，可是她不敢問。
氣氛像凝住了一樣，園子裏更加詭異萬分，那隱隱約約的女子哭聲恍似近在咫尺，又仿佛遠若重山，她態度良好：“爺爺，我錯了，您饒了我吧！”
莫淮年數大了，近些年，身上戾氣化去了很多，可是那是平素，給人感覺不問世事，卻深不可測，可是那一雙眼睛畢竟是見過血的，是以，這個時候他寒目一掃，眾人登時噓聲，那目光似乎在探究些什麽，又像帶了些責怪的意味，眾人心底陡然一驚，似乎老爺子今晚的怒意怕是不那麽容易消了，而今天蘇玖怕是不容易躲過這一劫了。
沒人敢說話，等待著莫淮的最終審判，景榆倒是一直不動聲色的盯著莫淮，她倒想看看這回蘇玖闖禁園，他會怎麽處置，許是注意到了景榆的目光，莫淮嘴角稍稍一牽，朗道：“既然知道錯了，還不趕快滾回祠堂，在祖宗麵前認錯，反省自己！”
眾人誰都沒有想過，這罰竟然會如此輕，前幾年可是有一個不懂事的傭人闖了禁園，莫淮可是讓人生生杖斃，而今蘇玖闖了禁園，隻是讓罰跪！
這懲罰，自然輕了，而那些來看熱鬧的自然也就不甘心。
“爸，今晚這懲罰怕是不妥吧，如果這麽饒了蘇玖怕是不合我們莫家的規矩吧！”莫子涵第一個跳出來，出聲反問，雖是這麽說，卻意在讓莫淮懲罰蘇玖。
莫淮冷眼一瞪，冷冷的看著莫子涵：“我有說過不罰嗎？”
“可是，爸——”莫子涵有些遲疑。
“怎麽？你有異議？”莫淮眉毛一抬，眼底露出幾分冰冷，輕哼一聲：“子涵，你別忘了，你現在已經嫁到陸家了！莫家的事你不該管！”
莫子涵雖然嫁給陸楠，可是莫淮一直疼愛這個女兒，舍不得打舍不得罵，還是頭一次說這麽重的話，她身子顫了一顫，下意識的不敢多說什麽了。
景遙聞言瞥了自已的丈夫一眼，雖然嫁到莫家多年，對自己的丈夫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了解，可是如今得了這麽個機會，就這麽饒過蘇玖她心有不甘，索性也煽風點火的開了口：“老爺，子涵雖然不是咱們莫家人，但是如果就這麽饒了蘇玖，咱們莫家的規矩不要了？”
“閉嘴，我處事的時候哪容你在這裏說三道四！”莫淮眸底的火又騰了起來，陰沉難諳。
景遙從未見過他發過這麽大的火，一時之間有些意外，下意識的不敢說話了，他們夫妻多年，自然清楚莫淮的脾性，他今日怕是真的動怒了，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麽莫淮要罰今晚蘇玖去跪祠堂，而非在這禁園裏處置蘇玖，難不成禁園裏有什麽秘密？
眾人正準備離去的時候，陸雲薇突然扯了扯莫雲歌的衣角，悄聲道：“雲歌，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哭？”說完，一雙大眼左瞄右移，似受到了驚嚇。
莫雲歌本來沒有注意，聽她這麽一提，好象聽到確實有人在哭，那聲音極尖，極細，帶著嗚嗚的悲鳴，在這個陰森逼人的氛圍裏著實嚇人，她四下望了望，突然目光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她下意識的一驚，失聲喊道：“啊，有鬼啊——”
這麽一叫，把眾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莫雲歌嚇得花容失色，手指顫抖的指著那一道白影：“爺爺，有鬼啊，我剛剛看到鬼了！”
禁園深處，有一道白影詭異的飄了過去，眾人大驚失色，如果一個人看錯了沒什麽，可是從所有人眼底都看到了驚詫，證明這禁園裏確實有什麽東西。
“爸，這園子裏到底有什麽？”莫明皓自然也看到了那道白影，因為隔得太遠，他看得不是很清楚，可確確實實是一個人，他沒有看錯，所以他首當其衝問了出來。
“閉嘴！所有人馬上離開禁園，違者家法伺候！”莫淮的臉色難看至極，眸子陰晴不定，今晚蘇玖闖了禁園他並非真的不去懲罰，擅闖禁園者重懲是他當年親自訂下的規矩，自從他杖斃了一個下人後，這麽多年宅子裏的人雖然對禁園的事情諸多好奇，可是沒人敢違背他的命令，他以為這麽多年，所有人都對這件事淡忘了。
卻沒有想到還是有心之人利用了蘇玖讓他闖入了禁區，在他知悉那一刻，他思付過種種，第一時間趕到禁園，就是為了讓事情不再繼續蔓延下去，讓莫家的災難能夠終止這一刻。
所以他罰蘇玖前去祠堂，並非真的不責罰於她，隻是為了行緩兵之計，保住禁園裏麵的秘密，可是，他還是遲了一步！
禁園的秘密終究要在這一天揭露出來，他這麽多年保存的秘密終於還是在公布於世了。
“爸，這麽多年你們不讓我們進禁園，這裏麵到底有什麽秘密？”莫明晉看著他爸難看的臉色，到底還是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他剛剛分明也看到了一個人影。
眾人麵麵相覷，這會兒也沒有關注蘇玖了，蘇玖還跪在地上，沒得起身，探頭想看，但是觸及到莫淮陰沉冰冷的神色時，下意識的又垂了頭。
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莫淮這麽難看，這麽恐怖嗜血的神色。
“都閉嘴，馬上出去！”莫淮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又厲喝了一聲。
眾人都沒動，有的是想看看禁園裏麵到底關著什麽，有的是好奇，有的是純屬跟著眾人八卦，畢竟禁園禁了多年，沒有人知道裏麵到底有什麽，如今看到一個人影，大家能摁捺住好奇才怪！所以，這會兒，有人擋在前麵，誰不好奇到底才怪！
莫淮的臉沉得厲害，這是第一次莫家的人膽敢公然挑釁他的威嚴，他眸色不變，目光自眾人身上一一掠過，卻讓人遍體生寒，那目光太冷，太冷，宛若千年浮冰。
氣氛一觸即發，景榆突然輕笑了一聲：“爺爺，您這麽費盡心思趕我們出去，難不成這園子裏果真有什麽秘密？”話音未落，她突然驚恐的往後看去：“那是誰？”
眾人回頭，卻見園中深處，行來一個白衣女子，女子身著白色的長裙，漆黑濃鬱的長發披散在瘦削的肩頭，身影被燈光拖拽出長長的一道影子，她的表情有些木然，手裏不知道握著什麽，緊緊的，然而又顫顫的鬆開，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防備什麽。
她不言不語，神色不喜不悲，像是看破凡塵，又像是對塵世無望，就那樣一步一步行了過來，蘇玖不知道為什麽，心頭一顫，身子不受控製的歪在地上。
而莫家眾人都用一種見了鬼一樣的目光看向那個女人，靜，極靜的聲音在夜色裏泛開，宛若無限蔓延的一道白刃，冷冷的泛著森寒的光，能隨時取人性命。
莫子涵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大嫂……”
景遙也瞪大了眼睛，一副見了鬼一樣的表情，看了看那白衣女子，又看了看莫淮：“青檸？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顧青檸還活著，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莫明皓縱是見過千百風浪，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情況，他以為青檸已經死了，沒想到她還活著，她竟然還活著，他上前一步，扶住顧青檸的肩膀，哽咽道：“阿檸，是你嗎？”
顧青檸沒有回答，她的目光直直的看著莫明皓，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什麽都沒看到一樣，那雙本該漂亮的眼眸裏仿佛被什麽東西蒙住了一樣，一片死寂。
良久，她問：“你是誰？”
莫明皓身子不受控製的晃了晃：“阿檸，我是明皓啊！”
顧青檸突然笑了一下，可是那笑太悲傷，太空茫：“明皓？”她似細細的重複了一句，臉上浮出一絲鬆動，喃喃問道：“明皓，你來接我回家了嗎？”
莫明皓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如此失控：“阿檸，你還活著，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當年，他親手將顧青檸的骨灰葬在莫家的祖墳，如今顧青檸還活，當年的骨灰是誰的？
他轉過頭，臉上的表情起起伏伏好一會兒，望著莫淮，質問道：“爸，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你不告訴我阿檸還活著？”
“是啊，爸，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當年你不是說大嫂已經死了嗎？”顧明晉眸色複雜，臉色難看得很，當年的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自從顧青檸死後，老爺子把當年的事情壓了下來，無人敢提，可是如今，顧青檸還活著，那晚玉豈不是枉死了？
“媽媽，是你嗎？”莫雲歌雖然對母親的記憶不深，可是瞧著眼前的女人，眼眶頓時都給紅了，想上前一步，顧青檸卻生生後退一步，莫雲歌瞧見她眼底的陌生與茫然，難受的突然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啞著嗓子質問一句：“爺爺，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莫淮看著這一幕，雙手顫抖，指骨發白，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手中快要把控不住，他知道多說無益，當年倘若不是他護下了青檸，恐怕青檸早已經被逼死了，如今卻突然真相大白，死去快十年的人突然活著回來，是誰也沒有辦法接受這件事！
“都給我滾出去！”莫淮咬著牙狠狠說道，目露凶光，看著一幹眾人。
莫明皓卻不聞不問，轉身護住了自己的妻子，唇角顫抖，厲聲回道：“爸，你居然把阿檸關起來，當年你已經把她逼死了一次，如今還要把她逼死嗎？”
莫淮的牙咬得咯咯作響，仿佛怒氣在他周身卷起，形成一個漩渦：“我說，都給我滾出去，是不是所有人都不聽我的話了！”
他這一喝，嚇得眾人齊齊一抖，畢竟莫淮的威嚴在莫家是無人敢挑戰的！
可惜莫明皓像是沒有看到莫淮難看的臉色，執著道：“青檸是我的妻子，我不會讓你這麽做的！今天我就是死，我也會護她周全的！”
莫淮厲喝一聲：“來人，把大少爺給我關起來！”
身後傭人很快上去，作勢去抓莫明皓，莫明皓卻獨獨護著顧青檸，分豪不退！
一直跪在地上的蘇玖沒有言語，她看得分明，她看到了莫淮眼底又浮出了嗜血的殺機，那種目光，在他進禁園的時候，第一眼看自己的時候出現過，一閃而逝，卻又讓人看得分明，莫淮一生，什麽樣的場麵沒有見過，所以看到她眼底的殺機，蘇玖是真害怕。
而這一切，皆因她而起，是她闖進了禁園，是她被人當場捉住，如今莫淮跟自己的兒子互不退讓，沒人敢勸，就連剛剛一直在煽風點火的莫老太太都不說話了。
園子裏，死寂，唯有嗚嗚的風聲，像是冬日裏的狼嚎，絕望而又淒厲，讓人不寒而顫！
蘇玖這會兒是真害怕了，她知道這座豪門跟別的豪門不一樣，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步步驚心，稍有不慎，便萬劫不複，她處處小心謹慎，如今還是步入了敵人的陷阱。
今天這事，怕是不會善了了。
她今天逃不過了，蘇玖很後悔為什麽要闖進禁園，為什麽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
而顧青檸，她的婆婆，這個據傳是莫雲澤親生媽媽的人，早已經死去多年，如今卻被關在禁園多年，想來莫淮必是知道的，隻是一個活著的人，他卻說人已經死了，關在這裏多年，又是為了什麽？難不成這裏麵埋藏了什麽樣的秘密？
那個把自己引入禁園的人，是為了讓顧青檸活著的消息傳播出去，還是隻是為了專門針對她一個？一時之間，蘇玖心思複雜，可是卻咬著唇不敢出聲。
場麵已經失控了，就怕再這樣下去，今晚她真的逃不掉了！
“爸，隻要我還活著，我就不容易你動阿檸！”莫明皓將顧青檸護在身上，大聲說道。
他這一口，莫子涵也開口了，畢竟當年她跟顧青檸感情也不錯，尤其是顧青檸現在的模樣幾乎讓人不忍直視，索性也出頭了：“爸，你這樣做是不對的，就算當年嫂子犯什麽錯，您也不該把她軟禁在這種地方！爸，你就讓嫂子出去吧！”
莫明晉神色複雜的看著這一幕，當年的事情曆曆在目，那一晚，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多鮮血，那麽多血從她妻子的體內流出來，還有他那未出世的孩子：“爸，殺人償命，既然大嫂沒死，就把人移交到警察局吧，這事我們不能自己處理！”
“明晉，你怎麽能這樣？”莫明皓有些不可置信的開口問道。
“大哥，難道這麽做有什麽不對嗎，當年你可也是同意的，隻是——”莫明晉目光冷冷的看著顧青檸，顧青檸微一哆嗦，又往莫明皓身後縮了縮，似不敢與他對望。
景遙一直沒有開口，這一幕跟當年何其相像，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當年顧青檸死後莫家的混亂才終結下來，沒想到，顧青檸還活著，這個家恐怕又要亂了！
而她深知莫淮的性子，他手段淩厲，處理果決，他這一生最大的心血就是維持莫家的興旺，他可以容忍你處理不公，但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什麽人敢禍亂家族。
“莫明晉，難道當年的事你沒有錯嗎？”莫明皓眼睛也紅了起來，厲聲喝道：“我不管你們是怎麽想的，今天隻要有我在，我不會同意你們動阿檸的！”
當年，他保不住自己的妻子，看著她枉死，如今這一幕重現，他無論如何也要護住她。
“莫明皓，殺人償命，既然你舍不得大嫂死，這事就交給警察來處理吧！”莫明皓分豪不讓，冷聲說道，一直沒有出聲的莫雲赫和莫雲舒對望一眼，不知該勸還是該怎樣？
莫雲歌卻突然上前幾步，撲通一聲跪在莫淮麵前，拽著他的衣角，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淒聲求道：“爺爺，求求你了，放了我媽媽吧，雲歌小時候就失去了媽媽，現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爺爺你不要把她交給警察好不好？”
莫明皓霎時心酸成一團，不知如何言語。
而他身後的顧青檸不言不語，不喜不悲，似乎什麽都沒聽到。
禁園的風真涼啊，像是冬天的雪，一寸一寸寒了人心，莫淮的眼睛是血紅色的，跟在紅色的顏料水裏泡過一樣，一雙虎目憤憤生光，看了大房的人一眼，又看了看二房，最後目光落在了景榆身上，那目光的寒氣，讓景榆身子一顫，幾乎不敢與他對視。
她怎麽忘了，莫淮就算老了，他還是一頭老虎，能隨時取人性命！
隻要真正威脅到莫家的利益，他是不在乎掃除威脅莫家的人！
莫淮收回落在景榆身上的目光，景榆才敢低籲了一口氣，手指放在褲兜裏，將手機打開，按到了手機上存的第三個號碼，撥通，後背已經冷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