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永遠不能揭露的真相
酈園是莫家老爺子莫淮住的地方，這院子年代久遠，處處透著古味兒，院子裏擺設簡單大氣，有年代久遠的奇花異草，清香逼人，樓外是古色古香的中式閣樓，裏麵卻已經被翻修過很多次，處處透著現代化的濃鬱氣息，家具是古典的樣式，和昂貴的紅木。
裝修也是根據二三十年代舊上海的裝修樣式，處處透著一股子洋味兒，莫準就愛住這樣的房子，他戀舊，對舊上海的東西總有一種捉摸不定的著迷，所以裝修的口味都根據自己來的，可就算如此，莫家人都對老爺子頗為敬重，說白點兒他就是一家之主，住的地方不但高端，還要自在，莫雲澤以前雙腿不良於行的時候，他的錦園都是方便行動裝修的，不會磕著絆著，不方便他推著輪椅行動，酈園這邊自然也是根據老爺子的喜好來的。
莫雲澤這幾年很少來酈園，一來他行動不方便，二來他跟老爺子這些年的關係一直很緊張，自從景榆出事後，兩人之間就有了一層小小的隔閡，他總覺得當年的事一方麵是因為自己，而爺爺便是悲劇發生的執掌者，不過莫雲澤從小受的教育，他就算是心裏再有不滿，也不會做出有損莫家的事兒，所以這幾年他算是從莫家的生意上退了下來，轉而接手外公那邊的生意，也就是前段時間他腿好之後，才開始慢慢著手莫家的生意。
莫雲澤進來之後，看見茶室裏的兩人，一個是莫淮，而另一個是他的親生父親，他朝兩人打了招呼，才坐了下來：“爺爺，怎麽突然叫我回來？”
莫淮正在煮茶，見他進來頭也沒抬，淡淡說了聲：“坐吧！”莫老爺子這輩子愛茶，很多人都知道，他也精於茶藝，一套小小的流程偏偏被他弄得從容不迫，跟那些大師級的茶師一樣，他煮茶工序又講究，要好水，好茶，又有煮茶的手法，這茶自然高雅。
“嚐嚐看爺爺的手藝現在怎麽樣了！”莫淮親自泡的茶，可是沒幾人能喝得到，過了第一遍茶味，他倒了一杯給莫雲澤，莫雲澤接過，道了聲謝，小小的茶杯在他修長的手指中緩緩移動，湊到唇邊，香氣四溢，他吸了一口氣才一飲而盡：“爺爺的茶藝一如既往的好喝。”
莫淮聽了眸色淡淡，手的動作並沒有停下，重新給莫雲澤添了一杯，又給大兒子添了一杯，最後才把自己麵前的杯子滿上，杯子端起來，輕輕喝了一口，然後一呷，那滾燙的茶水就落入了喉嚨裏，杯子放下的時候，他笑了笑，瞳仁裏有難得的笑意，聲音帶了絲歎息：“雲澤啊，咱們三個好久沒坐在一起聊聊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叫你們過來是為什麽？”
莫淮做事向來有自己的處理之方，他想讓人知道的東西他會輕而易舉的讓人知道，他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就是爛在地底下也不會讓人知曉，這就是莫淮，一個掌握莫家全局的老人。
莫雲澤隻手捏著茶杯，眸色淡淡，恭敬地說：“請爺爺明示。”
莫老爺子聞言淡淡一笑，目光抬起來，卻淩利如刀，這樣的目光在個老人身上並不常見，他輕輕闔目，斂去精光：“我以為你已經猜到了。”
“我不知道。”莫雲澤聲音淡淡，嘴角輕輕一扯，俊美的麵容上倒是沒有什麽異色，恍似今天來這裏隻是為了喝一次很久沒喝的茶，垂下眼睛看著桌上的精致茶具。
“雲澤，這裏就咱們三人，不用拿在外人麵前的樣子對我。”莫淮笑了笑。
莫雲澤沒出聲，隻是身子前傾，取過旁邊已經燒得沸騰的露水，重新注入方才的茶杯中，然後用茶蓋輕輕押了押，隨即兩根手指取過，重新注入茶葉之中，稍緩，先是給莫淮倒了一杯，再給自己父親添了一杯，最後才給自己添滿，捏起精秀的茶杯，一飲而盡，臉上一臉滿足：“爺爺，你該知道，我素來性子如此。”他說完話，才將茶杯放下。
“雲澤，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對於兒子的陰陽怪氣，莫明皓很是看不慣，不由輕叱一句，然後餘光瞟了一眼老爺子，見他容色淡淡，自顧自的玩著茶具。
莫雲澤扯了扯嘴角，看向莫淮：“爺爺，您叫我回來有什麽事？”有些東西他知道，但是不能由他挑明，這個家裏作主的人是莫淮，而且有些話他不能說，也說不出口。
莫淮的眼很深，他這個年紀，一向眸色渾濁，但他這麽多年一直保養的好，再加上年輕時是了不得的人物，眼光很利，跟把刀子一樣，就算這幾年心性慢慢淡了，斂了性子，才少了幾分威嚴，可他終歸是個厲害人物，他眯了眯眼睛，聲音不徐不緩：“你媽的事，你知道了？”明明問得漫不經心，卻能讓人心突的一跳。
莫雲澤目光很淡，眼眸深不可測，輕輕應了一聲：“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莫淮麵色仍不露聲色，可是臉部的線條益發淩厲起來：“雲澤啊，這個事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多說什麽了，但是這事不能透露出去一星半點兒，你就當它不存在，你也從來不知道過，就算你知道了，就是爛也要把它爛在肚子裏，一個字都不能讓人知曉，知道嗎？”莫淮已經很少作出如此淩厲的表情了，他語氣都是沉甸甸的。
莫雲澤聞言眼底精光一閃而逝，鳳眸抬起來的時候，裏麵精光嚇人：“爺爺，你就沒有想過，這件事我能查到，雲赫早晚有一天都會知道，你瞞不了他一輩子的！”
莫淮手裏的茶杯呯的一聲落下，砸在茶具上，濺起一陣水花：“隻要我想，我就能讓他一輩子不知道這件事。”這話一瞬間將空氣冷凝了起來。
三人都沒再說話，莫明皓眸色中掠過一種傷痛，輕歎了一口氣，慢悠悠的說：“爸，我覺得雲赫有權利知道事情真相！”
“住嘴！”莫淮甚少動怒，一發怒就了不得，他氣勢驚人的看著兩人，一字一頓的開口說道：“還是你們兩個都希望把這件事情抖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青檸當年做的好事？”
此話一出，氣氛再度沉了下來，就好象有一股說不出的力量將兩人壓入水底。
壓抑，難受，肺部都是嗆了水，可是沒辦法控製那種感覺。
緩了緩，須臾，莫雲澤才慢慢開口，聲音雖然慢，可沉得厲害：“爺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雲赫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畢竟她媽的死跟我媽有關。”那一瞬間覺得心疼的厲害，他知悉真相的時候也不敢相信，他自幼崇拜的媽媽會做出那種事。
可是，事情的真相呈現在自己眼前時，他除了痛苦，無助，愧疚做不了別的。
他連翻供的權利都沒有，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長期給自己喂毒藥！
除了他媽，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想到誰？
“讓他知道真相了，你們兩個再次鬥得死去活來，當年為了一個景榆你們兩個不顧兄弟之情，如果再讓他知道你媽的事，你是不是想把這個家弄散了？”莫淮的語言又利又狠，就跟一把刀子一樣紮入莫雲澤的心窩。
他歎了一口氣，心髒被扯得厲害，仿佛有什麽東西從裏麵滲滲而出，他攥緊了拳頭，麵色蒼白如紙，抿了抿唇，唇線繃得緊緊的，一字一頓的說道：“爺爺，我媽犯的錯我會負責，莫家的股份我一點不要，全都給雲赫了，算是我的彌補！”
“不行！”莫老爺子斷然否決：“雲澤，你知不知道有什麽後果？”
莫明皓也一驚，他知道這些年兒子無心事業，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莫雲澤竟然會有退股的想法，莫家三房之間利益相牽，但是股份一直都是互相牽製，莫老爺子手握大權，不會偏袒哪一方，但是繼承人一般是在大房這邊選擇，莫雲澤此舉分明是放棄繼承權！
而一旦放棄繼承權，莫家這麽多年的平衡就會打破，到時候會出什麽事誰都不知道！
“雲澤，你瘋了嗎？當年的事並不是你媽一個人的錯，我們大家都有錯，我不同意你退股！”莫明皓眼底一閃而過的驚慌，他沒想到兒子竟然不在乎莫家的基業。
要知道莫家是酈城第一豪門，商業涉及各個行業，在國內都是數一數二的豪門大戶。
而這座豪門又跟別的豪門不一樣，老爺子掌握大權！
莫雲澤嘴角噙著悲涼的笑，就連眼底的悲傷都滿的快要溢出來一樣：“爺爺，爸，你們該知道雲赫的性子，當年因為景榆的事他對我恨之入骨，再加上他媽的事，他一旦知悉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所以莫家的股份，我退出，就當是我對他的彌補，而且——”
他頓了頓，感覺心肺像是快炸開了一樣，呼吸一下都是疼：“而且景榆她回來了。”
莫明皓一怔，似乎不可置信一般，喃喃說道：“小榆，她，她不是死了嗎？”景榆的死跟蕭晚玉的死都是莫家的禁忌，這麽多年都沒人提，雲澤他竟然說景榆沒死？
那當年，火裏麵燒死的那個人是誰？
一直沒有說話的莫淮眼底閃過一道淩厲的精光，深不可測，可是又很快恢複了平靜，如一汪深潭一樣，深不可測，他抬起頭直直的睨著莫雲澤，淡淡開口：“雲澤，景榆的事我們押後再說，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你二嬸的事。”
莫雲澤沒出聲，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自從知道真相之後，他整人具都沉浸在一種焦灼不定的情緒，他總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失控，因為真相太傷人，把他從小到大的東西都給毀了，一點都不剩，他媽媽，從小多溫柔高貴的一個人啊，怎麽會做那事呢？
他不相信，可是事實又偏偏讓他不得不信。
莫老爺子繼續說道：“雲澤啊，你是莫家的長房嫡孫，你該知道這件事牽扯的利益關係，你是顧家的外孫，但是如果這件事捅出來，就不是我們莫家的事，而是莫家跟顧家這兩個家族都會出事，熟輕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
“我明白。”莫雲澤點頭。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跟你爸聊聊！”莫老爺子出聲，知他不願意再多停留，便鬆了口，讓他下去，莫雲澤走後，茶室又恢複了安靜，莫淮看著自己的兒子：“這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雲赫知道，我不想讓這個家再承受一次暴風雨襲擊，知道了嗎？”
“爸，對不起——”莫明皓低聲喃喃。
一步錯，步步錯，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麵，又豈是青檸一個人的錯呢？
“好了，雲澤是知輕重的人，明晉雖然這麽多年心有不滿，可是他多少也是顧忌這個家！不會讓這個家散了！”莫老爺子也無心喝茶了，將茶具一放，沉沉的說道。
莫明皓眼底的慍色越發明顯，歎聲：“爸，你說景榆當年怎麽會沒死？”
“她沒死，是她命大！”莫淮輕哼一聲，手上力道一重，重重的擊在茶具上，上麵的茶杯叮叮一撞，發出輕微的聲響，他吐了一口氣，順了一陣，才把這口氣給順過。
“爸，當年那麽做，是不是太過份了？”想到往事，莫明皓喃喃。
“難道我就眼睜睜的看著我兩個優秀的孫子因為她毀了？”莫淮輕歎，提起往事，他心裏也不好過，景榆還活著，這個消息確實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莫明皓歎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麽，有些東西不能碰，一碰就會疼！他朝莫淮點點頭，一身疲憊：“爸，如果沒事，我先回去了，明晉那邊，還是由你來說吧！”這麽多年，因為青檸的事，兩兄弟也沒少吵鬧，但是都被老爺子暗暗壓下了。
再加上，時間越久，有些東西慢慢就淡了，就是大房跟二房距離越來越遠了。
倘大茶室隻剩莫淮一人，他心思一動，身子往後靠去，這一天確實把他氣得不輕，想起從前的事，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頭，叫了聲：“阿生！”
阿生很快進來，看著沙發上的老人，點了點頭：“老爺子，您叫我？”
“去把阿遙叫過來，我有事跟她談！”莫淮淡淡道，有些事情，他要跟景遙透個底了。
畢竟景遙可是景榆的外婆啊！這麽多年他一直瞞著景遙，景遙雖然因為這個家把心底的滿壓了下來，可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對於五年前的事一直記掛於心呢。
莫雲澤回到住處，蘇玖正窩在陽台上跟人打電話，她的聲音壓抑著，可以聽到她細細的喘息，他就在站在不遠處，看著那抹背影，看著她痛的難以自製，那瑟瑟發抖的身影，那低啞難耐的喘息，她在委屈嗎？抱著電話跟別的男人說自己的委屈嗎？
那一瞬間，莫雲澤有些想磨牙，這個女人，他說了多少遍了，不準跟別的男人牽扯在一起，她又跟他的老相好扯在塊兒了，她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跟自己過日子嗎？
“在跟誰講電話呢？”莫雲澤的聲音突然陰沉不定的傳了過來。
蘇玖一驚，握緊了手中的電話，抬起頭，淚眼婆娑的看著他：“一個朋友，雲澤，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她似乎沒想到莫雲澤會回來這麽快，心底一驚顧不得跟電話那端的人說再見就收了線，站起身，朝他走了過來，然後挽著他的胳膊，偏著驚豔的臉蛋兒，聲音溫柔的問道：“你吃飯了嗎？我給你做了午飯，咱們下去一起吃吧！”
她一路上想了很多，總跟莫雲澤針鋒相對也不是什麽事。
這個家，既然她沒說散的權利，不如好好討好莫雲澤，讓他自己提出離婚！
莫雲澤正巧餓了，心裏的怒火散了一些，他覺得蘇玖的態度挺好，至少沒跟他對著幹了，這個女人啊，一旦倔強起來讓他都頭痛，難得這麽溫順他倒是有點不習慣：“做了什麽？”他覺得先把電話的事兒緩一緩，反正，這個老婆是他的，別人夠不著。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隨意露了兩手，如果不喜歡，你下次再換！”蘇玖聲音壓的益發柔，原來這個混蛋喜歡溫柔點的女人啊！她剛剛明明看到他眼底的怒火，所以才順勢一說，沒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的脾氣壓下來了。
“嗯。”莫雲澤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兩人下了樓，開始用午飯，菜式選的清淡，很適合莫雲澤的胃口，一頓飯兩人吃得很開心，好象沒了在海城的針鋒相對，蘇玖一直很照顧他，替他裝湯，夾菜，甚至還動手給他剝了蝦殼，莫雲澤吃得甚是滿意，如果蘇玖一直這麽溫柔，他說不定會考慮一下對這個女人好一點。
他一抬頭，正瞧著蘇玖認真剝蝦的側臉，她的側臉認真，光線打了下來，將她的小臉蒙上一層淡淡的驚豔，那專注的樣子，認真的神情，莫雲澤一想到這些是因為他，心情突然大好。如果一直這樣，也挺好，可是他不知道這短暫的溫馨很快就要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