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熟悉而陌生
左俊鵬如願地進入了衍愛，本以為唐夢就算不會立即見他，至少也不會讓他等太久。
可是當在同事那裏知道，唐夢已經跟隨萬俟淩絕去了西部地區建希望小學時，他那一刻忐忑的心終究是歸於平靜了。
有時候，平靜的湖麵沒有動靜，也許是因為它沒有新的湖水注入進來。
久而久之，便成為逐漸幹渴的死湖。
左俊鵬就覺得自己現在，連那一絲奢望都被打散了。
如果唐夢恨他，恨到要折磨他，折辱他，那他至少還覺得這人生盡頭的風景到底是怎樣的？
可是唐夢無視他，無視到他都已經來到了京都，去到了她公司設在京都的總部。
然而，他得到的消息，是唐夢已經跟隨萬俟淩絕去建希望小學了。
這樣的消息，無疑讓左俊鵬變得頹廢而煩躁，甚至於，隱隱帶著不安和惶恐。
周圍的人看他的目光，陌生之中帶著審視，涼薄之中帶著嘲諷。
他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誰的人生都不會沾邊。
所以顯得可有可無。
左俊鵬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到底是不是真正要受到折磨之後才能讓唐夢的心得到舒坦，他也漸漸不明白，自己湊來而尋不到的心態到底是為了什麽？
仿佛尋求最後一點，能夠溫暖的他的東西。
可是冷冰冰打在他的臉上，讓他清醒的是唐夢的無視。
仿佛，兜兜轉轉這麽久，他成為了一個笑話。
而曾經仿佛想要看這個笑話的女人，連看他一眼都不屑了，他成為了嘴角上浮現的冰涼嘲諷，連他自己都覺得有幾分悲涼。
一個人擠完地鐵，被行色匆匆的路人擦肩擁擠著，他看到了整個城市的一種漠然，仿佛他是一個流浪者，沒有目的的流浪著，連路邊擺出來的小吃，左右兩家，他都不知道該坐到什麽位置去。
左俊鵬坐在路邊攤上吃炒麵，抬首的時候，看到對麵步行街二樓的那些精品美食店，曾幾何時，他開著名車，帶著美人，香檳麗影地在那一家又一家的頂級餐廳流連。
那個時候，窗外的這些景色都曾是他眼底冰冷的漠然。
他從未想過，以他的能力，終有一天，會淪落到，吃路邊攤的地步。
他仿佛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就算懷著他也能嫁給最疼愛他的父親，就算大手大腳，永遠低俗冷漠也能得到他父親的尊重。
可那個時候她的母親根本不懂得珍惜，所以下場很慘烈。
他父親死了，他跟母親反目成仇，最後在親生父親的脅迫下，親手將母親送入監獄。
這更像是輪回的報應，所以他袖手旁觀，推波助瀾。
而現在他的，又何曾不是這樣？
能屈能伸那個詞語，他嗤之以鼻後又撿回來用，有些時候，隻是還沒有到達絕境，還沒有經曆生死，還沒有親眼見證生存的殘酷，自以為是的代價，他終究還是付出去了。
他內心的震撼，也許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
但他致死都不會忘記，那些野人是這麽在他的麵前，將跟他一起逃亡的人像食物一樣興奮地拖回洞裏，然後傳來淒厲慘痛的叫聲。
他更不會忘記，在那些偏遠的國度，戰爭使得那些孩子的殘肢斷臂都拚湊不全，當有一個幾歲的孩子舉著槍準備打劫他的時候，他看到孩子眼眸裏驚恐又堅定的目光，那麽想活，卻知道隨時會死。
當黑幫裏的人因為糾紛，就在他麵前大開殺戒，將人剁成肉醬的時候
無數黑暗的夜裏，他一次又一次的問自己，他到底知不知道，人活著是為了什麽？
僅僅隻是為了爭一口氣？
然後斷送了原本屬於自己的大好前途。
還是因為自己利益，而不折手段，最後自食惡果？
他知道自己錯了，真的錯了。
可太多太多的話，就壓在他的心裏，沒有一個人肯聽他訴說。
每一個地方，都找不到好的工作。
每一個人，都用自作自受的目光看他。
仿佛他就是一個蠢貨，然而，可悲的是，他自己這個蠢貨並不知道。
像是一頭豬，走向死亡的那一條路都沒有警覺，相反，還聽歡樂。
他就是這樣的，像一頭笨豬一樣，以為用自己的身體可以撞死萬俟淩絕。
卻不知道，萬俟淩絕金鋼鐵骨一樣的身體，在絲毫不受動搖之後，狠狠地將尖銳的倒刺鐵鉤插入他的身體。
萬俟淩絕也不是要讓他死，而是慢慢地，磨光他所有的脾性，放光他所有的鮮血。
然後看他苟延殘喘。
他承認這樣的手段，比一刀要了他的命更加讓人記恨。
可萬俟淩絕那四個字，現在給帶給他的，不僅僅是屈辱和不甘。
更多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左俊鵬沉思著，絲毫理不清他自己要走的方向。
不遠處的二樓上，正有一雙驚訝又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下麵的左俊鵬。
仿佛非常意外，又非常窘迫，甚至於還帶著一絲情愫的糾結！
下麵，左俊鵬的麵已經不知不覺吃完了。
他準備離開了。
可是當他剛剛把帳結了，抬首的時候，就看到穿著一身水紅色連衣裙，化著妖媚妝容的米芙！
幾年沒有音訊，故人相見，左俊鵬和米芙竟然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當初一個高高在上的俯視和不屑，眼眸中流出的光厭惡之中帶著狂躁。
如今卻顯得平淡如水，深海無波。
另外一個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仰慕，都是欲望，都是不甘，傲嬌之中帶著幾分戾氣。
如今卻顯得沉靜之中帶著幾分滄桑，落寞之中帶著幾分冷嘲。
仿佛歲月已經將兩個人的菱角都磨滅了。
唯獨那相似的麵孔依舊顯得熟悉，所以才會那麽肯定，兩個人都知道，沒有認錯人！
“可以去喝杯咖啡嗎？”米芙淡淡一笑，出口邀約。
左俊鵬聞言，楞了一下，隨即又恍惚地點了點頭。
在米芙的帶領下，兩個人慢慢走進了附近一家安靜的咖啡廳裏。
左俊鵬看著米芙熟悉地點餐，甚至於連他喜歡喝什麽都記得。
可他的記憶裏，卻隻有米芙曾經小時候的影子和長大後張揚跋扈的麵貌，也不知道該說曾經陌生，還是說現在陌生，左俊鵬安靜地坐下來，看著窗外，許久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