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與大小姐的重逢

  草特麽的！該死的雜碎！什麽不完善，什麽有缺陷！特麽的！囂張什麽啊！雜碎！

  “嘶哈——”文萊思倒吸了一口涼氣，被腦中炸響的瘋狂咒罵驚醒，猛地坐起身，睜開了眼睛。


  臭不要臉的東西，沒腦子的白癡，連被耍了都看不出來，就知道沉浸在沒用的青春期X幻想和除了自以為是的自我滿足以外毫無價值的自我犧牲裏的廢物！見特麽的鬼！


  係統連珠炮般的咒罵沒有像往常那樣用說話的方式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而是一股腦地把它的狂躁與憤怒用紛亂至極的思緒的形式全部塞進了文萊思的腦中，這種衝擊讓剛剛醒來，還坐在床上出神的文萊思頭疼欲裂，幾乎就忘了醒來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靠！死雜種！有娘生沒娘養的垃圾！瞅瞅那沒有美感的狗屎名字！裝尼瑪的逼！

  不過文萊思畢竟已經有了小一年跟一個一天三十個小時在腦子裏喋喋不休的話癆的相處經驗，在係統逐漸走向毫無指向性的純粹的髒話堆積和感情發泄之前，文萊思成功把係統灌輸進來的思緒和自己的想法區分開來，並在這一瞬間，找回了之前的記憶。


  “……”文萊思放下了不自覺地按住額頭的手，記憶中的鮮血與猙獰仍然在腦海中回蕩。


  他被一個自稱“靈兔”的人卷入了幻境當中——這是他從未了解、從未聽說，甚至與從未想象過的技術，以往文萊思所依靠的知識、分析、邏輯統統派不上用場，甚至於，係統都不知為何時靈時不靈，讓人不敢像往常那樣信任他。


  唯一能用做依仗的便是原因不明的，對方似乎不能直接傷害文萊思的規則。然而這也並不是絕對的，隨著文萊思的恐懼和慌亂，內心“破綻”的增加，對方似乎也窺探到了文萊思的記憶，就像翻撿垃圾堆一般分門別類，重新組合，再次降臨。


  一開始還隻是將文萊思記憶中的受傷場景再現出來，後來逐漸可以改換背景，改換對象，陌生的、熟悉的、親近的、疏遠的，任何一個在文萊思記憶中存留的形象，都有可能成為文萊思記憶中的傷害來源。而避免這一點的方法——就是殺。


  在受傷之前先殺掉他們，不管是誰，無論是誰，反正也不過是幻覺而已——


  “真是，忽然在港口人群中央跟莫名其妙的女人倒在地上什麽的，犯蠢也該適可而止一點了吧！”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憤怒——其主任無疑是斯卡麗·特力·米爾特洛夫，讓文萊思擔任過一段時間貼身侍衛的大小姐。在幻境的輪轉中，她也多次出現，次數甚至多於薩爾，幾乎和蘇比肩了。


  “文萊思先生，您醒了？”一杯騰騰地冒著熱氣的水被遞到了文萊思的麵前，舉著這杯水的一隻白皙圓潤的手臂，“喝點水吧，您之前出了很多汗。”


  “……艾爾薇。”文萊思接過水杯，並沒有喝，隻是衝艾爾薇點頭笑了一下。


  第一個場景之後艾爾薇就沒有再出現過了，本來還有點奇怪，現在出現，反倒是讓人放心了。說到底，文萊思與艾爾薇的接觸也不過一周，稱不上熟識，文萊思放任她自由行動，則是因為在文萊思眼裏她無害——或者說，談不上威脅。


  以靈兔之前提到過的“內心的縫隙”理論來分析，在文萊思心裏毫無威脅的艾爾薇的出現，很可能意味著他內心的縫隙在不斷的擴張中，達到了某一個界限。幻境可能又進入到了新的階段。


  文萊思並沒有找到徹底解決問題的方法，他所能做的隻是拖延——在這拖延之中，問題仍在加重，可他也無能為力。文萊思一邊端著水杯，一邊將空出的手伸入懷中，與從先生那裏奪來的長刀不同，這柄匕首在任何幻境中都被保存在相同的位置，就好像已經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還好……幻境層次的變化還沒有劇烈到，之前積累的經驗都派不上用場的地步。”


  稍稍有點發涼的刀柄握在手裏，給文萊思帶來了一陣強烈的安心感，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喂！”斯卡麗大小姐如文萊思記憶中一般，叉著腰，不知為何就好像被誰惹火了似的，毫不客氣地對文萊思大吼大叫、指手畫腳了起來，“文萊思，我跟你說話呢！有點反應好嗎！”


  文萊思抬眼，看到了斯卡麗高得過分的鞋底，淺紅色的褲子，深紅色的上衣，繁複豔麗的花邊，氣鼓鼓的臉和隻有幻想中的黃金才會那樣閃爍著的金黃色的頭發。在環境中反複輪換出現之後，文萊思終於客觀地將蘇和大小姐兩人對比了一下，不得不承認，係統給大小姐的外貌打了85，而蘇隻有70，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艾爾薇擋在了兩人中間，似乎是為文萊思說了兩句辯解的話，也不知道為什麽，大小姐好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聲調越來越高。


  不知是不是因為是依托於文萊思意識製造的緣故，這些幻境都非常逼真，從文萊思的角度分析，思考得越深入、越細致，真實感便越強烈。不過說來有些好笑，這種真實感，這種仿佛來源於現實的溫暖體驗，也正是文萊思能在無數幻境輪轉中堅持到現在的一大因素。


  艾爾薇也表現出了她性格中那異常的執拗，麵對大小姐激烈的態度，她原本彎著的腰反而越挺越直，最後，她比穿著特製鞋的大小姐還要高出一截來。看到大小姐漲紅的臉，和為了不落下風悄悄踮起的腳尖，文萊思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旋即收斂。


  眼前的一切的確真實且溫暖，然而，卻不能沉溺其中。靈兔提到過“困在幻境內”也是她目標狀態的一種，所以，絕不能沉溺其中。


  文萊思調整了一下身體的姿態——


  大小姐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動作，與艾爾薇爭吵的勢頭出現了短暫地停頓。


  “她們隨時會對自己造成傷害，即使不會，也不能沉溺於此。在她們動手前殺了她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動手，就意味著越早越好。反正，無論是誰……也不過是幻覺而已。”


  文萊思在心裏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同時，腳下發力，猛地撲出——


  “小心！”大小姐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比之前發怒時的任何一聲都響。


  艾爾薇被大小姐推到一邊，文萊思的匕首沒入她的右臂，本就是深紅的上衣顏色更深了。“……”文萊思拔出了匕首，準備再刺一次，可他停頓了一下，因為，周圍的一切瞬間寂靜了下來。艾爾薇和大小姐因為驚訝而發不出聲音是正常的事，然而，這死一般的寂靜，不隻來源於外部。


  係統那之前完全不著邊際的咒罵，突然停止了。


  直到此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係統的交流突然變得這麽流暢，意味著怎樣的可能性。


  ……嗬。


  一聲熟悉的笑聲響起，打破了文萊思腦內死一般的寂靜。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親愛的小文萊思，還是你好啊。隻有你永遠不會讓我失望，永遠都是這麽有趣。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幹，什，麽，啊！”短暫的沉寂醞釀的狂風暴雨如期而至，明明沒有風，斯卡麗的頭發自行飄動起來，甚至於向上立起，接著，她一抬手，一道耀眼的電弧閃爍，將她胸前的一顆寶石與文萊思的身體串聯在一起——這些都隻是文萊思事後腦補出的場景，實際情況是，文萊思聽到斯卡麗的怒吼的同時，甚至來不及思考，眼前便閃過一陣藍光，整個人瞬間失去了意識。


  …………


  你沉浸於永無休止的夢境之中，不再能區分現實與幻想的區別。


  半夢半醒之間，文萊思聽到了熟悉的，如同機械般冰冷，不具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


  漸漸地，你開始放棄去進行區分。你因為慣性將所見的一切視為夢境，而你因此無往不利。


  這是許久沒有的體驗。之前經曆的幻境的切換，有的唐突，有的自然，但其共同特點在於，文萊思的意識始終都保持清醒，記憶連貫且清晰。沒有昏迷、沒有斷片、沒有睡眠。


  既然如此，這仿佛從沉眠中醒來，卻仍然疲倦，還想再次睡去的體感，意味著什麽呢？是意味著他終於從無盡的幻覺中醒來，還是，他最終還是無可抵抗地，陷入了更深層的幻境？


  你的認知被這無盡的夢境改寫，你的常識被夢境中新的常識所覆蓋，你憑借智慧、頑強和韌性，終於讓自己適應了夢境的世界，為自己不徹底被吞噬做了最大限度的努力。


  然而，夢境終將醒來。


  文萊思緩緩地睜開眼，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整個房間布置的井井有條，談不上華貴奢侈，但給人一種特別的舒適感。文萊思很熟悉這種布置——他畢竟在大小姐家裏住過一個月的時間。文萊思將目光轉向了身側，大小姐正雙手環抱，右腿壓在左腿上，用不怎麽淑女，反倒有點像是什麽地方的打手的樣子，惡狠狠地盯著他。


  “喲，你醒了？”


  語氣也非常不客氣。而且那種感覺也並非是因為她與文萊思的關係親密到可以用這樣的態度對話，倒像是她已經習慣了比較粗魯的遣詞造句和語氣態度一般。


  不過，除了語氣態度之外，大小姐還有一些別的奇怪的地方。她麵色蒼白，說話的聲音中有點抑製不住的顫抖，好像在強忍著疼痛。文萊思不由得掃了掃周圍，房間裏除了大小姐之外還有兩個人，是艾爾薇和——之前在帝國境內那個村莊裏撿到的那個，自稱唐的奇怪少年。這倒是個奇怪的組合，文萊思不由得觀察地更仔細了一點。


  唐沉默地靠在牆上，麵無表情，雙目無神，一言不發——大概和文萊思撿到他的時候一樣，又陷入了那奇怪的除了跟著文萊思以外什麽都不會做的狀態。而艾爾薇，像是在害怕著什麽一樣，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她時不時會向這邊看過來，卻絕不和文萊思對視，目光相接，便會立刻躲閃。


  “……她在怕我嗎？”文萊思的目光轉回到大小姐身上，終於注意到大小姐環抱的動作不大正常，左手並沒有真的壓在右臂上，隻是虛蓋著，像是在遮掩——下麵更深的紅痕。


  靈感檢定：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