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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青梅竹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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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萊思自從踏入無盡山脈,走上背井離鄉的道路之後,就隻在最深沉的夢境裏幻想過與蘇的再次會麵。他對念出作弊碼後係統究竟做了些什麽並沒有記憶,但即便如此,光憑他事後在自己身上聞到的濃重的血腥味,以及薩爾、蘇兩個人看向他的眼神,就大概知道那是何等的喪心病狂。


  他深知,“做出”這種事的自己,根本不可能繼續在帝國生活下去。因而他早已做好了永遠不會再與他們兩人見麵的準備;而在離開帝國邊境時,作為誘餌出現的薩爾,和鋪天蓋地的隕星一同,毀滅了文萊思最後一絲對家鄉的眷戀,以及恢複往日生活的希望。


  可無論他如何做好準備,無論他怎樣努力,絕不去觸碰過去的記憶,以至於他自己都好像真的毫不在乎了,當薩爾和蘇兩人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仍舊像往常一樣,尋常地跟他搭話時,他卻好像瞬間回到了過去,一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就好像他還在塔爾村那時一樣,臉有些紅地,抬起右手撓頭,說話也變得不大利索了:“啊——這位是艾爾薇,是,嗯,我之前,是跟我順路的一個人。”


  蘇輕輕撩了一下頭發,歪頭,憋著笑似的看著文萊思:“順路的人?”


  “咳咳。”文萊思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朝蘇那邊走了兩步,“你怎麽到這來了?”


  蘇也向文萊思的方向靠近了幾步,停在了有點微妙的距離:“剛才薩爾不是不是說了嗎?我們是專門來找你的啊,你幹出那種事之後就一聲不吭地消失了,你知道我——我們,有多擔心你嗎!”


  文萊思朝薩爾的方向看了一眼,薩爾的表情有點尷尬,帶著央求和歉意,背對著蘇,對文萊思低下頭,雙手合掌,做出一副不知道是道歉還是拜托的樣子。


  “原來如此。”文萊思不由得想要點點頭,眼前的情況跟他大腦中的一切都嚴絲合縫地對應起來。


  他離開塔爾村的那個晚上,係統因為嫌麻煩弄暈了蘇,來與文萊思道別,知道文萊思計劃的也隻有薩爾一個人;而後來薩爾被他的老師所利用,在半不知情的情況下擔任“誘餌”的職責,在那個小村子裏等待文萊思的那件事,他自然也沒有理由告訴蘇。


  對蘇來說,文萊思就是“一聲不吭地消失”之後再無音信;而對薩爾來說,被文萊思——實際上應該是係統,從鋪天蓋地的隕星下救了一命,而且本來就為自己的背叛行為感到自責,現在對文萊思自然不會懷有惡意,他看起來很想道歉,隻是,也不想讓蘇知道他們之間發生的那些事。薩爾會這樣想很自然,文萊思也不願意當著蘇的麵提到那些事。


  文萊思下意識地對薩爾點了點頭,看向蘇,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抱歉的笑容,低下頭,而蘇則大笑了一聲,走上來按住比她高出不少的文萊思低下的頭,用力揉了揉。


  “對不起。”“哈哈,你沒事就好啦!”


  接著,文萊思和蘇抱在一起,他感覺到蘇用力拍著他的後背,再次強調了一遍,隻是,這次,好像帶上了哭腔:“哈哈,你沒事就——太好了。”


  文萊思也覺得有點想哭,鼻頭有些酸楚,眼睛也有點發酸,但是,他卻哭不出來。


  並不是因為他已經變得堅強,也不是因為他開始變得冷血,而是,他不知為何有一種異常感。


  就算再怎麽思考,一切也都能解釋得通,邏輯嚴絲合縫,一切都很正常、很美好,不如說,正是他夢中才有的美景。但是,文萊思不知道為什麽,還是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就好像有隻螞蟻叼著一根鬆軟的羽毛在他心髒上跳舞,不算痛苦,也不是瘙癢,而是更加微妙的一種不適感。


  他不由得抬起手,輕輕地按壓著臉上的疤痕,好像這樣就能把那隻螞蟻趕走一樣。


  “……”奇妙的是,說不清是不是那個動作的效果,他竟然真的突然察覺到了這種不適感的來源,“喂,係統,在這種時候,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了?你怎麽了?”


  ……


  係統沒有在第一時間對文萊思的直接提問做出反應,這在過去將近一年的時間內都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在文萊思印象裏的係統,就好像一個每天窮極無聊無事可做又隻能跟他一個人說話的話癆,每時每刻的終極追求就是把自己腦子裏的那些垃圾和別的莫名其妙的玩意通過說話的方式灌進文萊思的腦子裏,就算文萊思不想跟它說話都會說個不停,更不用說文萊思主動問話的時候了。


  “喂,係統——”過去發生類似的情況的時候,就隻有在他剛剛得到係統,還沒有完全融合的時候,係統不想被那個特工發現,就隻有那一次而已,換句話說,就是隻有某種特別的緊急情況下,係統才會連冷哼一聲都不願意做,文萊思幾乎開始感到恐慌了,“係統?”


  ——啊?在呢在呢,叫什麽啊叫,平常咋不見你叫得那麽親熱呢你個白眼狼小子。怎麽了?

  聽到係統的聲音,文萊思稍微懸起的心放下了一些,但之前的異常感卻更加濃鬱了:“不,我隻是想知道,這種情況下,你怎麽忽然不說話了。對你稍微有點改觀啊。”


  哈?……什麽情況下?


  “……”之前衝刷著文萊思大腦的喜悅像潮水一樣逐漸退去,恢複了正常思考能力的文萊思,開始不由自主地想要從異常中追尋真相,“你看,就是這種情況下。”


  哈……那麽,這種情況下,你到底想讓我說些什麽呢?


  抱著蘇的文萊思的眼神失去了原先的柔軟,也並不是變得冰冷堅硬,而是失去了其中的感情,就像是一團漆黑的一個洞,說不出裏麵究竟是什麽:“你看,就是往常你會說的那些。對友情、愛情、親情等等,所有代表幸福的美好感情的反-社會反-人類性質的嘲笑,對於我這個人的直接攻擊,還有兩者結合的,對於我表露出這些特質的深惡痛絕之類的,一如既往的廢話。”


  嗯哼——也就是說,你是在求著我罵你嘍?哎呀呀,我的小文萊思,我們已經相處了這麽長時間,說起來有些慚愧,仔細想想,你以前好像就隱隱表露出了這種傾向,但是我到現在才發覺,原來你是個有斯德哥爾摩症狀的抖M啊——真是對不起,過去沒有好好關心你,哈哈。


  係統的話正在逐漸變得連貫,到最後語氣也終於恢複了往常的態度。這反而愈發凸顯出它先前的異常。文萊思徹底冷靜了下來:“算了,不說那個了。係統,你不總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對嗎?”


  哈?你突然間在說什麽鬼話?所以我才說你這個臭不要臉的白眼狼真是太特麽不要臉了!什麽叫我不站在你這邊?想想看要是沒有我的話你小子現在在什麽地方喝西北風!想想看要是沒有我拚死拚活地出力的話你小子已經是隕石下的肉餅了!想想看——


  “好了好了,冷靜一點,係統,我並不是說你永遠不站在我這一邊。”文萊思聽著係統的話,嘴角微微揚起了一點,“隻是不是’永遠’站在我這邊,你不會想否認吧?打個比方,如果你注意到了一件對你我都不會立刻造成嚴重後果,但卻可以讓你盡情嘲笑我的事,你會提醒我嗎?”


  啊哈,我的小文萊思,你還是搞不清楚狀況啊,光榮偉大正確如我太陽王COC係統,要嘲笑你這種尚未開化的原始蠻人根本就不需要什麽“事”來做由頭,懂嗎?嗯,不過,嘿嘿,你說的沒錯,我是你的係統,又不是你的保姆,更不是你親媽,像你要尿褲子之類的蠢事,我當然不會提醒。


  “很好。”文萊思點了點頭,推開了仍然在和自己擁抱的蘇,從容地露出了最低限度的微笑,“蘇,我還有個問題。我明白你們是來找我的了,但是,你們怎麽會知道我在這呢?”


  蘇臉上沒有一點意外的神色,仍舊保持著那種親昵的笑容,拍了拍文萊思的肩膀,她的手掌如文萊思記憶中的一樣,柔軟而有力:“你小子不是很聰明嗎?怎麽這都想不到。你不是自己對薩爾說過嗎?你要到帝國和聯邦之間的交界處來,我們可是到處打聽你的消息,一路到這來,都快放棄了。沒想到突然看到你,哈哈,怎麽說,這就是緣分吧!”


  蘇的回答說不上盡善盡美,但是在文萊思看來很合理,完全說得過去——可問題就在這裏,從先前開始,蘇、也包括薩爾,他們兩個人的行動、話語、反應,都是在文萊思看來完全合理的,甚至於說,都與文萊思設想中最有可能的回答一模一樣。


  “哈哈,是啊,沒想到會這麽巧。”


  文萊思與蘇的對話暫時告一段落,他終於又想起了薩爾的問題,與此同時,薩爾也走上來,站在兩人旁邊,又衝文萊思道歉似的點了點頭,接著擺出一副倨傲的樣子開口道:“好了,蘇姐、文萊思,還有這位,艾爾薇小姐是嗎?我們站在這碼頭上也挺冷的,先去找個住的地方吧。”


  艾爾薇朝文萊思請示一般地看了一眼,接著輕聲應了一聲,輕輕拖動了兩人的行李——說來雖說之前就隱隱有一點感覺,但直到下船的時候文萊思才明確發現,看起來頗有些柔軟的艾爾薇,意外地體魄強健,體力方麵,無論爆發力還是持久力,都比文萊思要高出不少。至少,文萊思帶起來沒兩步就要氣喘籲籲的行李——最要命的還是裏麵的幾萬金幣——艾爾薇拖起來好像還頗有餘力。


  薩爾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又咽了回去,而蘇則上前走了兩步,很親熱似的摟住艾爾薇,朝她擠了擠眼睛,燦爛地笑著說道:“我幫你吧?”說著,伸手接過了一個袋子,身子歪斜了一下,吐了吐舌頭:“還挺沉的啊,文萊思這小子這麽沒用真是辛苦你啦。”


  艾爾薇臉有點微微發紅,慌亂似的擺擺手:“不,哪裏,是我麻煩了——文萊思先生。”


  一切的發展都合理而正常,如果要讓文萊思來設想這一次會麵,恐怕也絕不會有哪怕一點與這發展不同的地方。可是,或者說,正因為如此,文萊思才會覺得異常,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不是說“如果真的是他們的話應該不會這麽做”的那種不對勁,因為一切都與文萊思印象當中的一樣,所以即使他們真的不會這樣做,文萊思也不可能會察覺到。這種異常,是某種更加微妙的……


  試想一下,一個人可能了解另一個人的一切嗎?哪怕再怎樣親密的兩個人,能保證在任何時候都完美地預料到對方的任何一個行動嗎?更何況,對象還不止一個人呢?

  哼,也就是說,是事情進展得太過順利,反而讓一直不怎麽走運的文萊思同學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嗎?哈哈,搞什麽啊我的小文萊思,你這也太可悲了吧?就大大方方地接受命運的好意如何?

  “哈哈……”文萊思不由得笑出了聲音,“到底是怎麽樣呢……”


  “什麽?”也許是因為文萊思的笑聲太過突兀的緣故,蘇、薩爾、艾爾薇三個人都向他看了過來。


  沐浴在關切、擔憂、疑惑的眼光中,文萊思的笑容卻更加奇怪了,嘴角越來越高,與傷痕連成一片,一直延伸到耳朵根。文萊思仿佛感覺到臉上的傷痕被撕扯開來,熾熱的痛感讓他不由得去按壓著臉上的傷口,接著,好像連掌心也被灼燒。他大笑起來,也說不清是痛苦還是快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你幹的嗎?嗯?是你嗎?”


  麵前的三人,還有更遠處那些模糊不清的路人們,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文萊思,好像他們聽不懂文萊思在說什麽似的,但是那沒有關係,文萊思本就不是說給他們聽的。


  啊啊,真是無趣啊,你這個人。不是我幹的。


  “很好,那你就不要摻和。”文萊思點點頭,接著,看向了薩爾,英俊、刻薄、帶著幾分稚氣,正與文萊思記憶中的一樣。文萊思收斂了誇張的笑容,讓嘴角停留在尋常的微笑的高度,然而,看起來卻仿佛比先前更加危險:“薩爾,我最親愛的兄弟。”


  “怎麽了?”薩爾怔了一怔,表情看起來有點詫異。


  文萊思微笑著向他走過去:“薩爾·澤維爾,你一向是我的兄弟。即使你不願意承認,但我們仍然是一起長大的,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也同樣親密的兄弟。至少,我是這麽看的。”


  “……”薩爾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了,“你突然在說什麽奇怪的話呢?文萊思?”


  文萊思走到他的麵前,把手搭在了薩爾的肩上,仍舊保持著同樣的微笑:“這並不是奇怪的話。正因為我們是兄弟,所以,就算你對我做了’那種事’,把那麽大一顆隕石引到我的頭上,我也不怪你,不但不怪你,還會在有可能的情況下想辦法救你。”


  薩爾好像想要說什麽,但文萊思沒給他機會。


  “所以,你也不會怪我吧?”在開口的同時,文萊思便揮動匕首,割斷了薩爾的喉嚨。之後,漠然地看著薩爾驚恐地捂住脖子,“赫赫”地喘著氣,跪倒在地,掙紮,直到不再發出聲音。


  “‘如果是真的薩爾的話,絕對不會都變成這樣還不想著反抗的。’,終於露出破綻了啊……”文萊思好整以暇地收拾了一下衣服,轉過身,麵對著“蘇”,“隻是,我有點不大明白,為什麽這個’薩爾’沒有反抗呢?……是因為,你做不到嗎?”


  文萊思終於再次無法控製住臉上的笑容,也許是那表情太過猙獰,“蘇”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厭惡的表情,終於用與文萊思想象中不同的,不屬於蘇的語調說道:

  “你這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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