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開港儀式(諸位端午安康)
進入洛蘭城內後馬車行進得比在門口稍微順利了一些。但這並不意味著擁擠的街道有絲毫空閑,隻是車夫輕車熟路地避開了大道,所選擇的小路上擁擠的大多是行人,能夠稍微容易一點地騰出空間,保持著比走路可能稍微快一點的速度前進著。
隻是通過狹窄的車窗觀看,洛蘭城內的見聞都大大刷新了文萊思對於整個國家的印象。建築談不上高大,也似乎與潔淨、嶄新、莊嚴之類任何的形容詞無緣,居住於此的人們也不是各個都衣著整飭,卻隻因為人們那種沸騰的熱情和朝氣,就能給人留下無比繁榮的印象。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太陽已然西斜,在比之前愈發沸騰的喧囂聲中,文萊思艱難地辨認出車夫敲打車廂的脆響,鑽出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深紅色的天空,與此同時,文萊思便一下被水汽所包圍,幾乎隻是一瞬間,文萊思就已經渾身濕透。
車夫的頭上也掛滿了油亮的水珠,衝文萊思咧嘴笑著,扯著嗓子喊道:“卡斯特羅先生,前麵便是洛蘭港了。到這裏車實在走不過去,非常抱歉!”
文萊思的視線順著一片赤紅色看下來,看到車夫扯著韁繩,扭過身子,而在似乎有點受驚的馬匹前方,則是全然的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到車夫口中“洛蘭港”的半點蹤影。他不由得揉揉眼睛,這才看清,那黑壓壓的,竟是擁擠在一起完全連成一片的人影。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年輕年老富貴貧窮,好像無論怎樣的人都擠在前方,好像各自占著自己的位置,區分卻並不分明,或許是因為每個人都在奮力往前擠的緣故,連空隙都看不到分毫。文萊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先前在城內看到的景象,與此刻相比真不過是稀鬆平常。
車夫看到文萊思的樣子,便又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似乎是很喜歡誇耀些什麽的類型,即使實際上與他本人並沒有太大瓜葛,就像之前對那個趕車的男人誇耀文萊思時一樣,現在也對著文萊思誇耀起這裏來了:“如何,很壯觀吧,卡斯特羅先生!”
不過文萊思並不排斥車夫的這種態度,應和地笑著點頭:“真是驚人。”
車夫得到了反饋,愈發得意地賣弄起來:“其實洛蘭宮也相當值得一看,雖說不可能讓人進去,圍著繞一圈看也相當壯觀。但是要說開港日的話,果然還是要直接到港口來,宮城您回來的時候也能看,可這裏錯過了,您下次可九成九都看不著。所以我才緊趕慢趕趕過來。”
嘿嘿。之前不是你要求他盡快到碼頭的嘛,現在說得好像是他做的決定一樣了。要我說小文萊思,你就是太慫了,才會到現在還混得那麽慘,這種貨色都敢蹬鼻子上臉。本係統久違地給你提供一個任務吧:讓這臭不要臉的小子好看!
係統的語氣並沒有轉換成檢定時那種機械冰冷的感覺,仍舊是往常油嘴滑舌中藏著陰損的腔調,這並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任務”——更何況,即便是真正的任務,文萊思也不會去完成。
之前也說過,文萊思並不排斥車夫的這種態度。
“那真是多謝你。就把我送到這裏吧,一路上你也辛苦了。”文萊思打開隨身的包,從裏麵的小盒子裏掏出兩個繪刻著五芒星圖案的鐵片,遞到車夫手裏,“因為損耗的緣故,兩個加起來大概還有190標準單位左右吧——也有可能是180。你有處理方式對吧?”
“當——當然,洛蘭這就有能直接換成錢的地方。”車夫傻愣愣地定住,僵硬地回答了一句後,才突然晃了晃腦袋,露出很久沒有露出過的惶恐神情來,說話也有點磕絆,“這——這麽多,真——真的,可以,嗎?那個,一開始我們說好的,隻,隻有——”
文萊思笑著點頭,往車夫手裏一塞,收回手來:“隻有110標準單位吧,我記得。我這裏也沒有分開散裝的,你的魔法之徽也沒有那麽大容量吧。哈哈,不用那麽緊張,我開個玩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我會多給你一部分,算是提前送我到這的犒勞。”
“是,是。”車夫猛地一哆嗦,看著手裏的鐵片猶豫了一會,小心地裝了起來之後,這才用無比感激的語氣對文萊思說,“卡斯特羅先生,我之前一直都沒有提過,但您真的是個好人。現在給錢的事也是,之前教我法術的事也是……我的全家都會因為您的慷慨而得救。以我的能力也幫不上您什麽忙,但是,我知道,您這樣的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嘿嘿,說什麽呢這條恬不知恥的蛆蟲。如果真的那麽感激的話,不該說“我能做什麽的您盡管說”嗎?一上來就說“幫不上什麽忙”,耍這種心眼,嗶嗶些卵用沒有的謊話來騙人。我越看他越不爽了小文萊思,宰了他吧。
“沒有那麽誇張,你不必這麽激動。”文萊思對車夫笑著擺了擺手,收拾收拾把行李簡單地打到一個背包裏,一指人群,“洛蘭港就在那裏是嗎?我要坐船的話,也是到那前麵去?”
車夫點頭:“對,那前麵就是洛蘭港。不過現在才馬上要開始開港儀式,所以人們都擠在這,能坐船的時候人們大概就都已經散開了。但是開港儀式真的很壯觀,我看過好幾次,這次就算了,您是頭一次來,錯過真的就吃了大虧。”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擠到前麵去看看嘍。那就在此別過了,希望將來我們還能再見麵。”文萊思一本正經地半鞠了一躬,接著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車夫也跳下車,很嚴肅地對文萊思行了一禮:“希望能再見,卡斯特羅先生。”
車夫重新坐回位子上,抖了抖韁繩,兩匹馬嘶鳴一聲,也不知怎麽地,就靈巧地拖著車廂轉過去,向著另一個方向前進,文萊思一直目送他走到遠處,與熙攘的人影混同在一起,這才回過頭,朝人群的方向擠進去。
我說,小文萊思,你怎麽又不理我啦?我還以為我們的關係已經度過了傲嬌不說話的階段,翻開了新的篇章來著。聊會唄~
“……”文萊思幹瘦的身材和過人的身高在此時發揮的極大的作用,雖然他承受不住人群的推搡,但他卻能在高處一眼看到人群的走向,並從轉瞬即逝的縫隙當中靈活地擠過去,同時,他在心中回應道:“那也是建立在你不要說那些無聊的話的基礎上。”
無聊的話?本係統是很認真的在為你考慮唉,作為被選中的主角,你麵對不討喜的角色就要像冬天一般冷酷,像秋風掃落葉一般無情,隻有那樣才能受到歡迎,提升人氣,隻有那樣才能盡可能降低你的故事突然完結的風險。而不是對一個比你差遠了的路人角色都軟麵麵的,你這副樣子是沒有前途的你明不明白!
“……”文萊思靈活的身影迅速地從人群中穿過,間或引發了幾個人不滿的喊聲,但那些人並無法跟上文萊思的腳步,便被重新擠成一團的人群堵住,無法前進半步。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這也算是無聊的話對不對?你小子平時真是個無趣的人。我們來聊點別的什麽——嗯,你猜所謂的“開港儀式”是個什麽樣子?
文萊思突然被人擠了一下,倒向一邊,卻隻是壓在了另一個人身上,聽著一個人的道歉同時向被壓的那個人道歉,他們的腳步也沒有停下:“猜不出來。不過看來車夫說的沒錯,如果不是很特別的場景,也不可能會有人擁在這裏看的吧。”
啊……真是無趣的回應。真是讓人失望,太讓人失望了!小文萊思,本係統要生氣了!
係統又開始重複他平時說過不知多少遍的蠢話,文萊思便也一如既往地置之不理。饒是文萊思占盡優勢,他也花了足足五分多鍾的時間,才勉強擠到稍微靠前一點的位置,憑借身高優勢,才能從人群密密麻麻的頭頂看過去,看到聽聞已久的大河的全貌。
紅色、白色。
說是看到了大河的全貌,但實際上,留給文萊思的隻有兩個印象強烈的色彩,衝擊著他的眼球和大腦,先前占據全部視野的攢動的人頭好像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外,除了這兩種顏色之外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而就連這兩種顏色本身,其所代表的事物,他都認知不到。
呼呼,不錯嘛,這個。
好一陣子,係統的聲音才讓文萊思從出神的震撼中恢複過來,仔細去看,映入眼簾的,是好像完全對立的兩種事物,火與冰,好似完美交融在一起的畫麵。
先前他以為天空是被夕陽染紅,但仔細一想,現在已是春天,時間還沒有那麽晚,天空中的雲彩那熾熱的紅色,竟是被地麵上的火焰所徹底染紅的。
而在火焰下方,則是一片雪白的冰麵,映照著上方的火光,一直通向遠方,不知是不是被火焰遮擋的緣故,完全看不到盡頭。蒸騰出的白色水汽向四方擴散開來,同時向上方飛快的湧去,在空中迅速擴散到消失不見,直到稍高處才凝結成密集的雲朵,也是白色的團塊,也映出火焰色彩來,像是染上鮮血的雪地,與那天晚上“鬣狗”所製造的畫麵相比,卻不見絲毫詭異,反倒是顯露出無盡的莊嚴肅穆。
直到此時,文萊思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明明麵對著如此火焰,擠在人群中,卻因為始終被一陣清風籠罩的緣故,無比舒爽,甚至連剛剛下車時感受到的悶熱潮氣也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文萊思不由得讚歎出聲:“……這就是,開港儀式……”
“哪的事。”跟文萊思擠在一起的一個小個子男人搭腔,他的身高比文萊思記憶中的薩爾還矮上一點,剛才文萊思幾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這隻是個序幕——不,不對,這隻是個準備工作,真正的儀式可比這厲害得多。”
文萊思低下頭去看說話的人,男人戴著頂油亮亮的鬥笠,看不到臉,衣服邊角有點破損,看起來不怎麽幹淨,卷起袖子挽著褲腳,露出粗壯的胳膊腿,光著腳,手腳好像都滿是老繭,滿是泥濘:“真的嗎?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隻是,在我看這已經,夠震撼了。”
男人抬起頭來,鬥笠下方露出一張與他粗短身體很相稱的麵孔,灰綠色的小圓眼睛配上了一條有點稀疏的眉毛,鼻孔稍微有點朝上,嘴咧得很開,臉型卻很方,皮緊繃在堅實的肌肉上,沒有皺紋,看起來卻並不年輕,談不上忠厚,但看起來也與奸猾無緣。他爽朗地笑了兩聲:“哈哈,小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這裏的人似乎很喜歡問“是不是本地人”這個問題。文萊思的念頭一閃而過,回應地附和笑了兩聲:“嗯,我不是本地人。來這裏是因為要找船坐,沒想到剛好碰上‘開港日’。”
“謔!那小哥你運氣真不錯!”男人的語氣很誇張,就好像文萊思不是湊巧趕上了“開港日”,而是在地上撿了一大筆錢,或者撿到一個能讓他變得很強的石頭一樣,接著他抿起嘴,好像力圖要讓笑容看起來含蓄些似的,“我叫羅波爾。”
“文萊思。”文萊思回了一個微笑,點點頭。他斟酌了一下,無論是帝國還是聯邦,姓氏都是具有身份地位的象征,其間夾的國家各受其影響,自然也不會例外。如果得到了和城外車夫一樣的反應,他會有點尷尬,因而,也並沒有在此報出姓氏的必要。
“文萊思小哥,很年輕吧?”男人——羅波爾更進一步地搭起話來,從剛才他主動接話的時候就能看出,他大概是個健談且自來熟的人,“雖說戴著麵罩,但單看眼睛就能看出來——讓我猜猜,二十?”
文萊思這段時間心情不算差,遇到“鬣狗”的那一晚的確給他造成了不小的惡劣影響,可之前調整好心態之後,一下子恢複過來,反而連更久時被迫出城的鬱悶都拋諸腦後了。況且,目前為止,他遇到的不管什麽人,在話嘮這方麵,都沒資格跟係統同台競技。
“不,十六——十七。快十七了。”文萊思笑著更正了對方。
啊,差點都要忘了。你小子原來還這麽小來著。
羅波爾則露出了十分誇張的吃驚神色:“十六歲嗎?十六歲一個人到這裏來,旅行?”
文萊思撓了撓頭:“哈哈,現在有點想來遊覽一番了,但這次並不是。十六歲已經算是成年了啊,無論是在帝國還是在聯邦的算法,不至於那麽吃驚吧。”
“你是帝國人?”
“……!”羅波爾冷不防的一個問題讓文萊思陡然一驚,原先稍稍有點鬆懈的戒心又重新緊繃起來:“你能光靠看就看出是哪的人?”
羅波爾好像被文萊思的反應嚇到似的,慌忙地擺手:“那哪能啊。隻是我們這裏靠聯邦比較近,風俗也與聯邦接近。中立之地大部分都是這樣,也就很少會聽到‘帝國或是聯邦’這樣的說法,聽到比較新鮮,就不由得隨便猜猜而已。”
“……”
心理學檢定:1<5<60,大成功。
他的驚慌不似作偽,說辭也與你所知的相符,他所說的毫無疑問是真話。隻是,從他過度緊張和巴結的態度中,你嗅到了不該屬於隻是隨便搭話的陌生人的氣息,你不由得懷疑他接近你是否另有目的。
哎呀,又是大成功——真是沒勁。
“呼——”文萊思長出了一口氣,等最後一絲餘氣吐完,他的精神也提到了最高,在心裏迅速進行了簡單的分析:“說的是真話。那麽他不知道我是帝國人——與帝國的追兵無關,與費爾南多或是鬣狗有關係的可能不大……那麽多半不是為了係統來找我……”
雖說實際上出於什麽目的並無關緊要,文萊思卻不知怎麽就好像稍稍鬆了口氣似的,開口說道:“是嘛。那你可真厲害,我過去的確是在帝國長大的。”
“唔。”羅波爾的眼珠提溜轉了兩圈,“不好意思,你不願意談這個吧,是我不長眼精,非常抱歉,我們說點別的。雖說在聯邦的標準十四歲就算是成年了,但小哥你這個年紀就出遠門的也絕對是少年英才!能不能問問,你這次要坐什麽船,去哪裏?”
“……”文萊思一邊揣摩推測著對方的目的,一邊權衡利弊,最後決定在此照實回答:“還沒有定要坐什麽船,目標是去千島之國,聽說要倒很多船。”
羅波爾一下子喜出望外,臉上的喜悅之情與他其他的表情同樣誇張,這次卻絲毫感覺不到半點虛假的意思:“巧了不是!太巧了這不是!”
文萊思懵了一下:“什麽太巧了?”
“船啊!羅摩號,是專門給小哥這樣的孤身遊客提供方便的船。”羅波爾搓著手,興致勃勃地介紹起來,“當然,不是遊客也一樣。總之,羅摩號是唯一一艘會在洛蘭港與千島港之間往返的船!一年往返八趟,第一趟就在開港日的第二天出發!”
文萊思呆愣了一下,不由得啞然失笑:“那還真是太巧了。”
“是吧是吧!”羅波爾顯得非常激動,聲音很大,周圍的人似乎也因此瞟了他一眼,可很快頭又轉開了,隻留下羅波爾大呼小叫,“重新對小哥自我介紹一下,鄙人,羅波爾,正是羅摩號的兩位船主之一——也就是‘羅摩’裏的‘羅’字!哈哈,今天見麵就是有緣;我們聊得投緣;你還正巧是要從這裏去往千島港的人,實不相瞞,羅摩號初航到現在,從來就沒拉過一個能跟我們走完全程的客人,那更是緣上加緣啊!”
“……”文萊思嘴角抽搐了兩下,“心理學。”
心理學檢定:28<60,成功。他激動而熱情的態度都讓你聯想到你曾經見過的招攬客人的聯邦行商,在此角度分析,除了招攬客人中必然會增添的那些不必要的修飾以外,你認為他說的話裏麵並沒有虛假的成分。
“……隻是想招攬客人而已麽。”文萊思撇了撇嘴,在內心不滿地牢騷道,“那你還煞有介事地說什麽他‘另有目的’,害我嚇了一跳。”
嘿嘿嘿嘿嘿……這個嘛,單就你這句話,我不得不反駁,招攬客人不也是另有目的嘛。
文萊思不由得冷哼了一聲。也許是見到文萊思的態度還在猶疑,羅波爾趕忙趁熱打鐵:“啊,是了!說的跟文萊思小哥這麽投緣,卻一點表示都沒有有什麽意思!五折!隻要一半的錢!反正我們本來也是要去千島港的,少掙一點也沒什麽關係!我們船員是很看重緣的!既然和小哥你這麽有緣,做我們的船,小哥就隻要付別人一半的船費就夠了!”
“啊……”文萊思又思考了一陣,“其實,我比較在乎的是能不能盡早過去。其實我這次去千島之國跟工作有點關係,到那裏越早越好——”
“早!絕對早!”羅波爾沒等文萊思話說完,就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小哥你可以去打聽打聽,羅摩號在洛蘭港——在這條航線上都是響當當的好船!當然沒辦法今天出發,路上也會有幾次停留,但你不用在中途下船另外找人,就省了不知多少時間。我們投緣,跟小哥你掏心窩子說良心話,你要說去別的地方,我真的不能保證是一年裏第一艘到那的船。可從洛蘭港到千島港,嘿,你真的找不到能更早哪怕一秒到那的船了!”
心理學檢定:52<60,成功。他話語中的急切與自豪感溢於言表,他說的未必是真的,但也並非全然是謊話,至少他迫切想讓你做他的船的態度他沒有絲毫隱瞞和作偽的跡象。
“哼,又開始說些模棱兩可的話,真是個沒用的家夥。”文萊思在心裏對係統表達不滿的同時,也在進行思考,“羅摩號是不是真的響當當的好船這一點不一定。但不用中途下船,另外找新船這一點的確很方便。真要找一個最靠譜的最快過去的方法,也隻會平添不少麻煩——很可能還反而會造成些不必要的拖延。”
心下計較妥當,文萊思便點了點頭:“那,羅波爾先生,就麻煩你了。”
“唉,不敢當不敢當!”羅波爾連忙擺手,“沒什麽麻煩的,我們投緣,我高興,才介紹你上船。掏心窩子說良心話,再怎麽說我也是堂堂船主,拉客人這種活也不用我親自去辦,對吧?也就是遇上小哥,趕巧了,才叫你上船!”
心理學檢定:8<60,成功。你很輕鬆就能看出,無論表情還是語氣都清晰地表明他這段話吹噓的成分居多,並不全然是實話。
……我說,小文萊思你這是突然上癮了還是怎麽說?怎麽用起來沒完了?在這麽無聊的事上都要心理學檢定了?平時咋沒見你用的那麽勤快啊?
聽到係統不爽的語氣,文萊思心中一下舒服了許多,笑出聲來,對羅波爾說道:“是,我也覺得跟羅波爾先生你很投緣。”
“是吧是吧——啊,來了來了!”羅波爾說著,忽然仰起頭,大喊起來。
在喊的人並不隻有他一個,原先熙熙攘攘的人群本就足夠熱鬧喧囂,此刻卻一下子沸騰起來,所有人都同時呼喊,雖說並不整齊,也好像令整個大地都在震動,籠罩了人群前方從左到右全部,一直蔓延到天際的火焰,好像也因著這呼喊搖曳擺動起來。
“什麽來了?”文萊思向羅波爾低聲詢問——說是低聲,其實也不過是保持正常的音量而已,隻是在這種環境裏,這麽說話也許比耳語的感覺都更加輕微。
“唉!文萊思小哥,我知道你不懂,可說話還是要小心一點。”羅波爾難得露出了嚴肅的神情,“國王陛下來了!”
文萊思聞言順著人群的目光向側方看去,才發現那個方向原本擁擠的人群竟不知何時空出了一條寬敞的通道來,一隊衣甲整飭、光鮮亮麗不遜學院城南門衛兵的人,正一同抬著一架高大的架子,上麵搭著一個高聳如雲的座椅,座椅上方,一個看起來頗有些豐腴的人端坐著,似乎在對這邊揮著手。
人群爆發出一陣遠勝先前的歡呼,羅波爾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好像能排在最激動的行列。
文萊思並看不清那人的模樣,正如他看不清座椅究竟有什麽裝飾。那與距離或者視力之類的事關係不大,而是包括其人在內的整個座椅,都包裹在無窮的光芒之中,即便還是白天,即便火焰的光輝之前好像掩蓋了一切,現在與他比起來,好像都不值一提。
嘿,這死胖子出場真拉風,什麽時候小文萊思你也能裝這麽像樣的一個逼,我也就心滿意足啦。
過了好一會,羅波爾才終於冷靜下來,對文萊思咳嗽一聲:“抱歉讓你見笑了。說實話,開港儀式我們這年年都有,再怎麽精彩,羅蘭本地人也不會太看得上眼了。還能聚這麽多人,至少像我這樣的,就是為了一睹國王陛下天顏。”
“唔,哦。”這對文萊思倒並不是很難理解,如果皇帝陛下會親自駕臨加爾斯城,文萊思相信那裏的盛況恐怕遠勝此處,與此同時,他看到最前排的人紛紛掏出了什麽黑色的東西,向無盡的火焰之中投去,“羅波爾先生,他們在扔什麽東西。”
“哦,是在扔粽子吧。開港日扔粽子是我們這裏的習俗——粽子就是用事先儲存下來的特殊的蘆葦葉子包裹食物蒸熟的一種食物。”羅波爾的身高並不足以支撐他看到最前方發生了什麽,但他似乎對在發生什麽了然於胸,“這個習俗有很多種說法,不過我聽說的隻有一種。扔粽子是為了喂飽河神,讓他不要對河裏的屍體,和將會在河麵上的船隻下手。也就是乞求好運的意思啦。也有很多人就是為了這個才到這裏來的。”
嘿嘿,他們居然還保留著這個傳統啊。
“什麽?”
沒什麽,對了,小文萊思,你問問他,粽子他喜歡吃甜的還是鹹的?
“……”文萊思有點疑惑,但是他對係統這句話的含義多少有點好奇,問係統自然不會回答,他也就對羅波爾轉述道:“羅波爾先生,吃粽子的話,你喜歡甜的還是鹹的?”
羅波爾突然又露出了無比嚴肅的神情,甚至比之前糾正文萊思關於國王的話題時還要認真:“當然是甜的,文萊思你呢?”
可惡,這該死的異端!文萊思,宰了這個甜逆,替天行道!
“……”文萊思咽了口唾沫,“我並沒有吃過,不太清楚——呃,不過,想來我要吃的話,也比較會想吃甜的吧。”
該死,沒想到你這個濃眉大眼的也叛變了鹹黨!我當初怎麽就選了你這麽個叛徒!我恨啊!我好恨啊!當初我怎麽就瞎了眼呢!
無視了係統的廢話,羅波爾表情又舒緩了起來,衝文萊思點頭微笑:“好了,他們差不多也該弄完了,我們也往前擠擠,去扔粽子吧。”
說著羅波爾把一個奇怪的東西遞到文萊思手中,近看了就發現,並不是黑色的,而是深綠發黃的顏色,看起來很好看,但似乎並不像是食物。文萊思眨了眨眼,並沒有過多糾結,抬頭一看,果然如羅波爾所說,最前麵的人在扔了粽子之後走了不少,他們便順著人流前進,沒一會,總算到了河岸邊,直麵接天的火焰。
文萊思還在看著火焰出神,羅波爾已經把粽子一拋,雙手“啪”地一合,閉眼好像默念了兩聲什麽。文萊思便也有樣學樣,等兩人都做完之後,羅波爾衝他咧嘴一笑:“國王陛下來了,就說明開港儀式要正式開始了。雖說我很想談談生意的細節,但這個儀式真的值得一看,打擾了觀禮小哥將來恐怕要記恨我了,哈哈。我就先走一步,等儀式結束了,我會來找你,再仔細談談坐船的事。”
說完,也沒等文萊思回應,羅波爾就轉身向著人流迎去,也許是身高的關係,一下子便被徹底淹沒,找不見蹤影。文萊思咋舌,還沒等說出什麽,便聽到那高處的國王陛下方向發出的聲音,談不上渾厚,但莊嚴有力,拖著長音:“開————始————”
隨著這一聲穿透人群的呼喊,眼前的火焰陡然分開,各自聚攏在一起,竟好像形成了有形體的事物——有生命的事物,火焰形成的生物一樣的東西,每個都比一座房子還要高大,在左右望不到頭,向前都望不到對岸的河麵上,它們卻好像並不龐然,無數的火焰一朵一朵四散飛舞,看似雜亂無章,卻好像遵循著某種特定的規律,具有獨特的美感。
就連係統,也難得地讚歎了起來。
謔!這可真是相當大的手筆!
然而文萊思此刻已經全然沒有心情去理會係統。火焰形成的生物們伴著蒸騰的水汽在冰麵上共舞,伴隨閃爍的電光在雲朵中爭鬥,清風還仍覆蓋著文萊思的全身,令他全神貫注於眼前的盛景,好像世上再無其他可關注的事物,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這節日的氣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