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梭哈(中)
負責監視文萊思是否用法術手段作弊的那位法師閣下不到十分鍾就趕到了,旁觀的人群甚至還沒有感到絲毫的不耐煩。
不過說來也怪,就文萊思的觀察,在賭場中有很多人都沒有戴手套,在帝國係法師很少見的學院城附近,他們幹淨的雙手基本就證明了他們不是法師,不過是沒有魔法之徽的普通人,然而他們自始至終從未表現出過對法師的絲毫敬意。
文萊思忽然注意到這一點,是因為那位被請來的法師閣下的遭遇。他同樣沒有戴手套,從一直蔓延到手腕,消失在袖子下方的花紋證明了,他要麽是傑拉德先生那樣有特殊技能和癖好的怪人,要麽,就至少也是一位二轉法師閣下。
文萊思下意識地想要對他行禮,然而他卻無視了文萊思,很狼狽地對費爾南多連連道歉。從他滿頭大汗的狀態,以及說話時上氣不接下氣的慘狀來看,他先前所在的地方大概不是走十來分鍾就能走到的——而且他此刻非常緊張。
費爾南多也沒有對身為二轉法師的他表現出絲毫的尊重,就連現在不過是法師學徒,而且之前大概根本不認識這位法師閣下的斯卡麗,也帶著她標誌性的倨傲神情,用不滿的神色盯著他,而回過頭來的他,則也誠惶誠恐地連連向文萊思和斯卡麗兩人彎腰謝罪。
其實先前在學院城的時候文萊思也隱隱感覺到過奇怪,但沒有直接發生在他身上的時候,他也就沒有仔細地去思考。理當享有崇高地位的二轉法師閣下,在一群普通人麵前這樣低聲下氣,甚至,對自己這樣畢恭畢敬,正式察覺到這一點的文萊思——
SAN值檢定:54>22,失敗。你察覺到在帝國之外的地方並不完全都是以法師為尊的,即便擁有強大力量的法師,也不得不向凡人低頭。你還沒有想明白這究竟意味著什麽,但這一打破你常識的衝擊性事實卻的確被你意識到了。
失去1D3=2點SAN值,目前狀態,SAN值:20/40。
文萊思很想在心裏痛罵兩句係統古怪的SAN值判定條件,但是他明白,係統說得對。他還沒有想清楚自己究竟意識到了什麽,可這的確意味著很多東西,一些,會完全改變他的某些想法的東西——“……為什麽……”
沒錯,小文萊思。這是個好問題,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價值,最有魅力的問題。是火種、是光明、是奇跡。為什麽呢?——憑什麽呢?
“那麽,卡萊爾先生——朋友,請原諒我這麽生分的稱呼你,不過在賭桌上,本就不該有什麽朋友。”費爾南多右手再次輕輕搖晃手中的杯子。金黃色的漿液在透明的杯壁上來回碰撞,突然輕輕躍起,又逐漸恢複平靜。費爾南多將杯子放在了桌邊,輕輕拍了拍,對文萊思輕輕微笑道:“那麽,準備已經完成。如果你沒有別的什麽要求的話,我們,就開始吧?”
費爾南多的話讓文萊思回過神來,就算係統再怎麽樣說些廢話,現在也不是沉浸於思考那些飄忽不定的東西的時候。就在眼前,一場關係到70000個標準單位,甚至,也許關係著更多東西的賭博,正在等著他入局。“……我沒什麽要求。大小姐您?”
斯卡麗看都沒看文萊思一眼,昂頭挺胸走到桌邊,坐在了靠桌角一邊的座椅上。文萊思聳聳肩,跟在斯卡麗身後,坐在了桌子這一邊的正中間。另外一邊,費爾南多則一直用那副從容不迫的笑容注視這兩人,直到他們都穩穩坐下之後,才隨意地坐在兩者對麵。
四個高大卻不顯得粗魯的壯年男子穿著統一的大紅色服裝,在文萊思身後排成一個半圓;一名身材高挑,一襲光滑絲質紅衣的火辣女郎走到了牌桌的側麵,先朝費爾南多彎腰鞠躬,好像說了一句什麽“色雷斯大人”之類的話,接著轉向文萊思這邊,眼神掃過斯卡麗,與文萊思對視了好幾秒,嘴角上揚,露出與身材同樣火辣的笑容,也向他彎下了腰。
“……呀。”文萊思腿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猛地哆嗦了一下,這才把事先從前所未見的幽深溝壑上移開,對正在把具有沉重得驚人的底子的鞋從桌子下麵收回的斯卡麗苦著臉,強撐著擠出笑容,壓低聲音問道,“大小姐,你——嘶——你幹什麽啊?”
說到一半時,文萊思還因為疼痛倒吸了一口涼氣。斯卡麗好像有點不好意思,朝文萊思一吐舌頭,又翻了個白眼:“專心一點,別給我丟人!”
“……”文萊思現在也算是看出來,斯卡麗性格裏最大的特征大概就是“驕傲自負死不認錯”,所以在還打算保持良好關係的情況下,盡管就文萊思看來斯卡麗的表現近乎無理取鬧,他還是再次朝斯卡麗低頭示意:“是,非常抱歉,大小姐。”
斯卡麗瞥了一眼文萊思,又重新把頭甩到一邊,露出一副不屑一顧的神色,向費爾南多看去:“好了吧?色雷斯,別老是這麽磨磨唧唧的。”
費爾南多的笑容多了幾分親切,也沒有回話,隻是點了點頭,接著,頭轉向那位二轉法師的瞬間,原本因為笑容眯縫成一條線的眼睛已然睜開,也並沒有做出別的表示,二轉法師卻渾身哆嗦了一下,慌忙朝他連續鞠了好幾次躬,又過了一會,才滿頭大汗地說:“色雷斯先生,我——咳,小的,小的已經準備好了,您隨時可以開始。”
“隨時可以開始?那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費爾南多頭輕輕歪向一邊,斜眼瞄著那位二轉法師。說實話,文萊思沒有從他的語氣裏麵聽出任何東西,可顯然作為聽的那一方,這位二轉法師遠要比文萊思敏感得多,渾身上下抖如篩糠,眼眶發紅,好像都要哭出來了。
“色雷斯!”斯卡麗猛地一拍桌子,把兩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快點。別做無聊的事!”
費爾南多再次朝著斯卡麗親切地笑了笑,並且蔭及了她身旁的文萊思:“嗬,非常抱歉,斯嘉麗。你也知道,我就這麽點小愛好。克裏格力先生,跟你開了個小玩笑,我知道你的工作需要很長的準備時間,直到剛剛才準備好。這隻是個玩笑,你不會見怪吧?”
二轉法師——克裏格力閣下如蒙大赦地抬起頭來,把眼淚倒灌回去,可他才剛剛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說出什麽的時候,就聽費爾南多繼續說道:“不過,所以呢,我也有一個小小的建議。下次來的時候稍微提前一點,沒有問題吧?”
費爾南多沒有理會滿臉驚慌拚命點頭的克裏格力,頭微微一偏,看向了站在牌桌邊的火辣女性,露出了燦爛迷人的笑容:“洛林,我想,我們可以開始了,麻煩你了,親愛的?”
接著,他又看向文萊思和斯卡麗這邊:“哦,斯嘉麗,希望你不要誤會,基本上,我現在對你是一心一意的。你有沒有興趣,再考慮一下我之前說——”
“沒有。”斯卡麗冷冰冰地打斷了他的話。
費爾南多吹了聲口哨,笑著聳了聳肩:“好吧。”
說話間,被費爾南多稱為洛林的火辣女性已經從一旁一個看起來隻有十歲上下,卻穿著那種也許是這裏工作人員通用的紅色禮服的小孩手裏,接過了一個被包裝的很漂亮的盒子,動作輕柔卻不拖遝地打開,一摞牌被從裏麵取出,接著她用十分華麗的手法,像是演雜技一樣,拿著那摞牌玩了起來。
“……呃,係統,教育檢定?”文萊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教育檢定:18<65,成功。你曾經聽說過——準確地說,你在賭場裏呆著的這段時間的見聞告訴你,他們將所有不同花色、不同數字的牌並在一起統稱為一副,而且,在發牌的時候,似乎也都是拿著一副牌在發的。可想而知,發牌的順序是有規律的,所以為了保證至少看起來的公平,也要有讓牌的順序被打亂的過程,這,被稱為“洗牌”。
“所以,現在就是他們拿出了新的‘一副’牌,然後在‘洗牌’。”文萊思迅速地理解了係統講解的真正含義,並且意識到了他該做的事,“……那麽,係統,觀察檢定。觀察她有沒有一些很特殊的、可能是作弊的動作;以及,能看見的牌所去向的位置。”
……嘿,很好。那麽,偵察檢定:51<60,成功。她的每個動作都在針對所有牌,至少也是某一組牌,你看不出她有什麽很特別的動作,隻看出她洗牌非常精致,分成兩摞時,從指間滑落的牌,都是很漂亮的左一張右一張,沒有錯漏,看起來動作非常熟練。同時,因為她的動作太快,盡管你看到了幾張牌,但也並跟不上那些牌的去向。
“哼。”文萊思哼了一聲,眯著眼看著洛林華麗的動作,沉思著。
洛林華麗的洗牌在五秒之後終於宣告結束,她左右依次看了看,開口,聲音有一點沙啞,透出一股別樣的成熟氣息:“色雷斯大人,卡萊爾先生,我,要開始發牌了。”
“辛苦你了。”費爾南多隨意地坐著,衝洛林微笑,眼睛再次眯成一條縫。
文萊思一言不發地朝洛林點了點頭。
“係統,觀察檢定!給我靠譜點!”
喂喂喂,你這是什麽態度啊?有你這樣跟金手指說話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