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1.頭發
我不知道該感歎晶石的奇妙還是欽佩那個刻壁畫的人,他利用了空間的特點將真實的場景以這樣的方式呈現於眼前,當真是……鬼斧神工!
若之前那個人物場景的空間我會覺得此人刻壁畫隻是隨意,到了觀海台前送遠行的壁畫時就已經顯露了此人雕刻的精湛,直到這一個空間的倒立式雕刻法,已經完全無法遮掩壁畫雕刻的主人那神乎其技的繪畫功力了。
但為什麽我看著這些筆觸越來越有強烈的熟悉感?就像曾經親眼看到過雷同的觸筆,比如某個黑暗的廣闊空間出現在青銅板上的刻畫,是它引導了我找到離開青銅空間的機關。而那個刻畫人就在我的身旁……側轉頭凝看著那張英俊的臉,心中百般想不可能,可是卻又有個執拗的聲音在道:畫技可以模仿,但是筆觸就跟人的DNA基因一般,沒有人可以模仿的來,尤其是這幅山水畫中……還夾藏著夾藏著的懸浮畫法。
這種畫技我不知道最初的起源人是誰,但我應該是少年時跟他學的。隻是後來因為記憶被自己催眠遺忘,也忘記了自己如何學到這項技能的經過。
抬起頭環看四方,假如這一個個空間本屬於古羲或者他曾經在這裏自由來去,那麽完全有理由推斷這些壁畫的雕刻者就是他。
但是,假如當初他看到我模畫在牆上的觀海送行圖所表現的狀態是真實的,那麽就隻有一個可能能解釋:他對自己的事遺忘。
如此就說得通了!在古羲被邱長老他們利用我重點本命元燈後,不管那是否叫作重生,他都從禁術的活死人中解脫出來並且有了自己的意識,而且思維猶如新生兒般。可偏偏就是本該是茫然無知的人,他先解開了魂盤上的類似於梵文的奇怪符號,然後下到底下,並且施展出以前的他從未用過的一些特殊技能。
隻要我仔細回想,就可以發現下了密道後看似是我在帶著猶如孩童的他探險,可是每到關鍵之處都是他在引導著我度過危險,就好比那個地麵沼澤的陷阱以及千年寒潭。
雖然結論通過各方麵確證了,但總有種直覺我遺漏了什麽特別重要的訊息。反複深思都沒有再尋找出端倪,隻得歎息著對沉靜的古羲自言自語:“如果你能給我答案就好了。”
感慨過就得再度尋找出路了,我比對了下之前進來的方位就走到正前方欲圖繼續鑿洞。可是當柳葉刀一刀刺下去令我驚愕的一幕產生了,隻看到牆上火花撲閃了兩下但刀刺的位置除了留下一條淺淺的劃痕外,一點磨損都沒有。完全不像剛才一刀刺進去就能紮進一個洞,然後可快速將洞挖大。我有些不相信地又對著牆刺了一刀,卻是同樣的結果。
這怎麽回事?難道是這麵牆的石壁與之前的晶石材質不同?我立即換了一麵牆,發現柳葉刀依舊刺不進去。索性回到我們進來的位置再一刀紮下,這回我是真的愣了,明明晶石鑿穿後重新凝結起來的痕跡都還在,此處壁畫也缺失了一塊,可是我再紮刀下去卻已經刺不進了,而且刀尖與牆麵發出的叮響聽著好像是撞擊在了金屬上。
晶石會快速凝結我見到了,它還會改變材質?頓時這個地方變成隻能進不可出了!
我驟然發覺自己對晶石的能量了解根本太少,之前的推斷有出入。這種晶石除了能締造不同的磁場空間外,還會使其質地發生變化,這可能才是它瞬間凝結的原因。
還有不管晶石是因為什麽發生質地改變的,眼前我和古羲麵臨的最大難題是:我們被困在了這個空間出不去了!如果當真是從外可進而從內不能出的話,那衍生出來的後果是我們終將被何知許等人找到,哪怕他們後進時與我們錯開了空間,但最終還是會找來這裏的。
以何知許的智慧鐵定能瞧出端倪,加上他本來就有神木的力量可隨意穿梭於空間之間。
我拉了古羲坐於角落,他好像很累,坐到地上後就把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人往往就是這樣,在有一丁點希望的時候會不斷去嚐試,然而到了絕境時卻反而坦然。該來的總歸會來,避得了一時也避不了一世。
因為本就是在寒潭底下吧,所以會覺得很冷,坐下片刻就不由簌簌發抖起來。我將手伸到古羲的另一側抱住他的腰,想借著靠緊來暖一些。但忽略了古羲的身子是從裏到外都帶了寒意的,抱緊之後卻越加冷了。不過我沒有鬆開,就這樣抵靠著牆緊緊與他相依。
認識他至今,極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刻和他相處在一起,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
不管他會不會聽進耳朵裏,我也想跟他說說話:“古羲,我曾經後悔遇見你。如果不遇見你,我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學畫畫的,即便是有一些小技能也不會改變什麽。後來我漸漸明白,人的命運就在那裏,它不會有如果和假設,我與你的相遇是偶然也是必然,早就身不由己地走進了這個局中。或者,這就叫命中注定吧。”
想起與他最初的牽連,不由失笑了又道:“我至今都還沒記起來那會兒為什麽選擇和你做了筆友呢?很難相信,你這種人竟然也會寫信,做這種無聊的事。”
即便是夾藏了目的,這樣的事以他脾性都不太可能會做。事實上他確實給我寫了信,而且還交流了七封之久,隻能說少年時期的他性情比現在更可愛。
默沉了片刻後我繼續說:“你之前說我的身體不能承受這裏麵的氛圍是騙我的吧,進來這麽久了也沒感覺有什麽異常。還是因為我們一直在一起,是你在為我驅趕那些東西?古羲,”我頓了頓後,輕幽的語聲從口中溢出:“放手吧。”
靠在肩膀上的人一動沒動,像是氣息都已經消失了般。
早已酸澀的眼眶終於不負重荷,有淚從眼角滑落,“我知道你可以聽見我說話的,你把本命元種在了我的身體裏,哪怕我不說隻要念轉你都能知道。所以,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對我放手吧!算我求你了古羲。”
說到這時我的淚已經控製不住泛濫而開,因為身旁被我緊緊懷抱住的這人早在剛才……頭發就開始漸漸發白,而到了這刻,眼角的餘光裏已經看不到一點黑色了。
之前看他被邱長老拘住魂時就覺得異樣,隻是當時形勢危急我沒有看得仔細,直到剛才拽著他從挖鑿而開的洞口翻進這裏落地的一瞬,才被他已然變得極淺的發色刺痛了眼。
別人一夜白頭是從發尾漸漸白到發根,而他則是整片頭發顏色一點點地變淺變淡,甚至我都不能稱現在他的頭發是白色,是銀光熠熠裏在逐漸透明。
原本靠在肩膀上的重量驟然而失了,不用側轉過頭也能感受得到目光正落在我的臉上。沒有去與他對視,隻反過來將頭靠在他肩膀上輕聲說:“古羲你知道嗎?曾經我最痛恨被你欺騙被你利用,可是從沒有像這刻一般更希望你隻不過是在利用我。”
欺騙的背後是善意的謊言,利用的背後是為我犧牲,當真相來臨時你可有想過:我曾經對你有過的恨要情何以堪?
冰涼的手指撫上臉頰試圖為我拭淚,但那淚已決堤泛濫成河,怎麽擦都擦不完。最終他放棄了無謂,把我的臉扶起麵向他,目光終於與他相對時淚眼模糊地看著那近乎透明的銀發隻覺眼睛刺疼到不行,他說:“我收回本命元你就會死,這樣你也願意嗎?”
我不答反問:“難道你要殘忍到讓我看著你死嗎?”
可他卻嘴角微彎了道:“我不會死的,有些事也該告訴你了。”他在說了這句後突的語鋒一轉了問:“知道我以前為什麽要染發嗎?”
我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呆愣地朝他搖頭。
“你現在看我的發色一定覺得很可怕,但是我在地下城的那些年月其實一直都是這個顏色。因為那時候我也接觸不到人,所以並不知道一頭銀發的我有什麽奇怪,直到後來我離開這裏去到外麵時才發現原來大多數人的頭發都是黑色,隻有滿臉皺紋的老人頭發才是白色。”
他說到這裏時就頓停了下來,我忍不住問:“後來呢?”被他吸引了注意眼淚也就不流了,想聽他說更多關於他的事,哪怕聽著他說原來就是這個發色和接觸不到人時會感到心疼。
見我問起他抿了下唇角後又道:“後來我遇見了一個人,問她頭發本來是不是就該黑色的?她回答我說黑色太過一成不變,自己喜歡就行;我又問她喜歡什麽顏色,她那時正在剝著一籃子的栗子,於是就指了栗子說喜歡栗子的顏色,因為看起來暖暖的。”
我怔然之後盯緊他的眼睛,“你遇到的那個人不會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