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黑金蟾

  反而林東顯得很尷尬:“老鄭,你不要胡說八道了。要是不信我讓人去取來一幅常小姐的畫,你就知道她的本事了。”


  “與其要叫人去取,正主兒在這不妨直接畫呢。”


  “這.……”林東側轉過身來看我,欲言又止狀。我也拎得清情況,淺笑著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來時不知大家會對我的畫有興趣,並沒有帶畫具來。”


  “這還不簡單,咱們俱樂部裏拿上一套不就行了。”有人插嘴進來。


  立即就有和服姑娘起身走出門去,不過幾分鍾就見抬著畫架與畫具進來了。我粗略掃過,那些畫具比之我那一套要高等許多,假如說不是這俱樂部裏本身齊備那就是現在的局麵一早設定好了,而林東自然也是有意為之。


  到這時我忍不住去看古羲詢他意見,眼神交匯的一瞬,他輕聲道:“隨意就行。”


  我走至場中央,目光微微掃了周圍一圈後問:“我能提個要求嗎?”主位上的男人回道:“請說。”我低斂了眸光落定在畫架上:“能否準備一幅可固定畫紙的長畫板包括長卷紙,然後將格窗遮上並把燈也滅了?”


  林東驚異而問:“你要盲畫?”


  我朝他點了點頭,“既然在座的想要看看我的畫技,也得拿一些本事出來才行。”


  林東眼中閃過興奮之光,挺直肩背詢問:“那你打算畫什麽?上回親眼所見你用十五分鍾完成《富春山居圖》,這次你打算用多長時間?”


  我沉吟了下,答:“十分鍾吧,至於畫什麽林先生不妨等成品出來後再看會更有視覺感。”


  林東口中連連說好,也不顧其它人是否反對就立即讓人再去準備畫架,並且用遙控將縮在頂上的遮幕給放了下來。自進門時我就有觀察到這一細節,與門相對的牆麵以及移門這邊都有垂幕被收在頂上。等和服姑娘把畫架在場中央排列整齊,又將一卷畫紙給固定在上後林東對主位之一道:“可以開始了吧。”


  對方的目光向我淺掃而過後,終於點頭。


  於是在我握筆的一瞬頭頂的光亮驟暗,周遭頓時陷入黑沉之中。我清心斂神投注於畫筆之上,腦中圖案早有勾勒,隻在於速度是否夠快。倒不會覺得生疏,因為如此全神投入手腳與腦共同配合已經不是第一次,不久前為了幫蘇淺贏羅少洋還畫過呢。


  十分鍾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早就因為某人黑暗於我太過熟悉了,至於其它人至少不用耐著性子枯燥等待,他們還能聽到我不斷來回行走的腳步聲。到得收尾處我將節奏有意放慢下來,眸光不經意地瞥向某處,心中倒數。


  啪的一聲光亮而起,時間剛好是十分鍾。


  眾人在目光適應光亮後都射向這處,林東最是激動地站了起來:“這.……這是《秋山星月夜》嗎?”心中微頓,這林東果然是懂畫之人,我有意畫的不是名家之畫,甚至這幅圖已經失傳了,是南唐一位民間畫師所作,也不知怎麽的這幅畫被南唐後主李煜瞧中拿來贈予了小周後,因此這幅《秋山星月夜》一舉成名,但世人皆以為是李煜所畫,反而原來的畫師卻默默無聞。


  知道這幅畫還是三年前在古羲那間古堡的藏室,這幅畫的原作就被擱在角落裏。像這樣的真跡古羲那不知道還有多少幅,我對畫偏愛,自然也盡挑這些來看。


  我在點頭之後回坐進座位,瞥了眼古羲沉靜平和的臉,心中微諷劃過。


  林東這時已經遊走在畫前,將那副長約十米的圖畫仔仔細細看了個遍,回首而來時眼神晶亮地看著我問:“常小姐,你這畫不知能否再賣給我?”


  我剛想做個順水人情送於他,卻被古羲按住了手道:“林先生不妨出個價。”


  林東想了想說:“之前那幅賣給羅少洋三十萬,這幅五十萬賣於我如何?”他的話聲一落立即就有人叫開了:“東子,你瘋了?就這麽一幅黑不拉幾的畫要出五十萬?”


  “阿平,你們不明白這個中精妙。此畫在極短的時間內能完成本是不易,又是在視線受阻情況下,光這兩點已經足可見常小姐功底深厚了。但我認可的不光是這兩點,最主要的是隱在畫中的懸浮技法,據我所知當今畫壇不超過三人還能有此技,而這三人的珍品早已價過百萬。”林東在說到此處時,眾人看我的目光才有了異樣。


  其實我知道還有一個人對這種“懸浮技法”也是精通,正是此刻坐在我身邊的人。至今為止他也不過是在青銅室內露了一手刺孔畫,但我清晰記得當年他寫給我的信中就是用了這種技法的畫中畫,與他相比我的火候還略遜了一籌。


  在古羲的應承下,我那幅十分鍾之作以五十萬成交賣給了林東。之前是羅少洋有意刁難我才有用畫來抵桌席之念,而今當真以畫論價賣給林東時多少有些心虛。


  原本主位之人要讓把畫先收起來,但被林東阻止了,隻讓人小心的把畫架移到牆邊。因為墨汁與顏料都未幹,立即收起隻會像那幅《富春山居圖》一般印染損壞了畫。


  這些人裏顯然也就林東是真對畫有興趣,所以在對我試探之後並沒有繼續這話題。


  言歸正傳,正式進入主題。


  當古羲從衣兜裏摸出一樣東西放到茶幾上時,我發現在座之人都變了臉色。


  那是一隻黑金蟾,大小隻有我的掌心那般大,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多盯著看了一會就覺有些目眩。這時坐在我們對麵的那青色短衫的老鄭提出了要求:“古先生,能否讓我一看?”


  古羲淡道:“請便。”


  老鄭幾步走上前拿起了黑金蟾端詳,越看臉上驚異之色越重,也不問過古羲了直接拿了那物走至主位給兩人看。相比之下,還是主位上的兩個比較鎮定,在各自拿過端詳之後左首那人才問古羲:“不知古先生這隻黑金蟾是從何處得來的?”


  古羲抿起唇角淺聲答:“我們走古董的無非是拍賣場與黑市裏走貨,日前有個下手覺著這東西挺稱手的就買了回來圖個吉利罷了。怎麽?諸位對這東西也感興趣?你們別看它是黑金的,但應該有個千把年頭了,可是個能蓄金的好貨哦。”


  他這副言談完全就像一個商人了,似乎帶了此物過來有意要將之出手。


  但主位上的那位卻是搖了搖頭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是古先生的心愛之物,我們又豈會覬覦。古先生此行是想大家幫著品鑒,能否透露你花了什麽價收到這隻黑金蟾的?”


  古羲伸出了一根手指,我大吃一驚,就那麽小一個東西也花了一百萬?此時我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古羲比一根指頭代表一萬或者十萬的意思,因為若如此級別根本都入不了他的眼。然而場上幾人相視之後,還是主位那人開口:“從做工與雕琢手法來看,它應出自於後秦時期,紋理之間還刻上了特殊的梵文,古先生你這一千萬花得並不冤。”


  我震愕地扭頭,見古羲沒有否認。之後在座的每一人都將那隻黑金蟾都傳看了一遍,也都發表了一些自己的個人意見,但都一改最初驚異的神色恢複了鎮定。


  在古董品鑒完後,黑金蟾回到了古羲的茶幾上,他也就淡笑了下將之收回進了衣兜內。


  就像一個插曲,事後都是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差不多到傍晚時分有人提議進行晚餐。以為會移轉別處,沒料餐食竟就送至此處,看著那一盤盤生食的東西我立即就倒了胃口。不是沒有吃過日式料理,但純粹生食還沒有過。


  尤其是一種抹了鮮紅魚子的壽司,當我一口咬下後那腥味立即吞沒味蕾,惡心感從肚腹泛出。我不得不失禮地跑出了門外,否則我怕會當著所有人的麵吐出來。


  總算站在門外等候服務的和服姑娘有點眼力,在我捂著嘴用眼神詢問時就告知了我洗手間的方向。當我在走廊處轉過彎後臉上的欲嘔之色就斂去了,雖然口中的腥味確實難受,但不至於真讓我狼狽到奪門而出。


  出來除了是想透口氣,也是想看看這個讓古羲動念謀劃的地方到底有什麽特別?

  在來時路上誰也沒告知我目的,我本也無意去猜度,可就在那些人有意拿我刁難時古羲按了我的手,指尖在掌心輕輕勾畫。即使隔了三年不見,有些默契還在,林東問我作畫時長時,掌心被輕劃上“十”字,於是我回答了十分鍾。


  一般這種短時作畫需要的是心力凝聚以及速度延伸,但我這次在黑暗中分了心。


  黑暗,我最恨之入骨卻也變成了習慣。即使特殊的眼力沒有了,但由於長期訓練也能目視近物了,在光亮驟暗的一瞬我那張座位就空了,一直到最後幾秒才看到消失的人回座。當時就判斷古羲應當不可能是去了外邊,他離座若不是針對某個人動了手,就是去了那屏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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