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魔咒

  走在街頭,因為夜還不算深所以路上車水馬龍,時而有一兩聲的喇叭會在身旁響過但影響不了我,因為耳朵裏塞著耳塞連在手機上,有一首歌在反複循環,這首歌,我聽了三年。


  這三年的時光似乎漫長到我已經覺得快天荒,然而仔細回想卻說不清一件能讓我印象深的事,這時想來就像身邊的車輛疾駛而過的感覺。唯一不會忘的就是耳朵裏女聲吟唱的那句:你真的很殘酷,用消失來彌補……

  站在某個十字路口時我茫然四顧,發現繁華的城市每條道路都似乎荒蕪地讓人不知所往。曾經我走進了一條通往地獄的歧途,本該撥亂反正從裏麵出來,就連閻羅王也給了我機會,可當我無數次走在這樣的岔路口時才深刻領悟到原來自己已經出不來了,因為心已迷路。


  帶著一身的蕭冷回到公寓,當我用鑰匙開門而入時,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空氣中淺淡而飄渺的煙味在告訴我:有人先一步登堂入室了。


  突然身體裏的最後一絲力氣被抽幹,我將全身的重量都靠在門板上,再無力去抬手開就在旁邊的燈。幽暗中不難看清那處沙發上撲閃著的星火,這一幕與很多場景重疊,交織成一張漁網向我鋪天蓋地而來。


  我頹然而笑,輕吐兩字:“何必?”


  既然消失,何必再回?既然重現,又何必兜圈子?是吃定我逃不開你撒下的網,還是認定我一次又一次要義無反顧跌進漩渦?

  如果不是這刻渾身沒了力氣,我定然拉開門轉身就走,像剛才從酒店離開他時一樣離開這個有他存在的地方。有一件事我從頭至尾都清楚而深刻:他是誘人下地獄的魔鬼!


  我心中在一次次念著的這個魔鬼在星火熄滅後,氣息漸漸迫近。在我的惶然無助中站在身前,雙掌撐在我兩側,侵略氣息淹沒而來。就在即將觸及的一瞬,我冰冷了聲音:“古先生,請自重!”


  咫尺的呼吸沉頓一秒後他問:“你叫我什麽?”


  這是再見之後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嗓音與語調與午夜夢回時的一般模樣,我在霎那怔忡了。手指輕柔地劃過我臉頰,落在下巴處將我的臉抬起與黑暗中的幽眸相對,聽到他再次逼問:“你叫我什麽?”


  忽然間心中的某根弦斷了,我再做不到冷靜自持,忍無可忍地低吼:“古羲,你給我滾出去!”我的憤怒反而讓他愉悅,他輕笑著將唇抵至耳邊,邪惡的聲音撞擊我的耳膜:“小願,三年零一百二十八天,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見鬼了想我!以前我會相信他的每一句話,三年前的那天之後我告訴自己:誰都不要信。


  包括蘇淺!


  若說第一次在大巴車上相遇,給我留下“得失,去留,終有彼岸”的紙巾留言是偶然,那麽在Y市再遇我絕不會當成巧合。哪裏會有這麽巧的事,萍城的咖啡吧叫“時光”,蘇淺開的飯店叫“時光傾城”,不同的經營模式卻同樣給我留一個角落作畫。


  也曾想過是何知許的授意,但在我有意借羅少洋之事逼背後之人出現卻看到來的是秦輔時,我赫然明白是誰的授意又有什麽區別,不都聽命於眼前這人嗎?所以,在以摧枯拉朽之勢毀掉我所有信念之後,又連一絲掩飾都沒有的向我宣告:我逃不開他靈魂的禁錮。


  後來我徹底領悟,假若當年何知許能讓我自我催眠遺忘某些訊息,那麽三年前也可以!何知許的“坦白”根本就是他授意的,他也根本沒有要我真被催眠將他遺忘的心思。


  甚至於後來幾斤毀滅的占有、殺意以及地下圍城之行,都是為了加固我對他強烈的情感,這其中不止是愛,還有恨以及恐懼。那個尋人遊戲,從第一輪到第三輪,一點點將我的心智摧毀,然後將他刻進靈魂深處,最後再以消失給我致命一擊,從此無論我走得有多遠,時間拉得有多長,我都再也走不出他的魔咒了。


  所以,我恨之入骨地將他稱為魔鬼。


  一個發狠,我低頭死死咬在他的肩膀上,淚卻奪眶而出,怎能不恨?既然不愛那便休,為什麽還要將我困死在這煉獄中?


  當嘴裏泛起腥甜時我仍然沒有鬆口,執著了三年的恨意要如何釋放?

  但在耳邊清流嗓音劃過時,我的牙一點一點鬆開,身體一軟朝著地上滑去。他就在跟前卻並沒有來拉我,任由我坐在了地上。


  剛才他說:常願,自你飲下我血那天起,就是至死方休,你覺得你逃得開嗎?


  我忘了何時飲過他的血了,但肯定絕不是此刻,所以他自接近我起就沒打算放過我,即使死也脫離不了這血的桎梏了。


  沉坐在地腦中一片空白,渾渾噩噩的不至於生無可戀,隻覺得那些糾纏已久的執念都散的無影。真的,再計較又如何?他早到我還沒愛上時就已經把繩將我捆住了,所以我這三年的痛苦、恨念,統統都是徒勞。早就判定過他沒有心,從他身上奢望感情那是天方夜譚,還不如實際點想想他再次出現,是我身上又有什麽價值值得他利用。


  所以我鈍鈍地問:“你來找我做什麽?”


  頭頂覆上了他的掌,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他腳邊睥睨的奴,生死由他定奪。


  隻聽他說:“不是應該我來問這問題嗎?”我諷涼而孤苦地笑:“古羲,你說來就來,要走即走,何曾在意過我?你又怎會因為我一點小把戲就出現?不過是這座城市有些東西引了你的親睞,而我可能幫到你罷了。”否則,他絕對可以即使踏足Y市也讓我感受不到他的一絲氣息,這也是我明知徒勞奈何卻仍硬著頭皮去做的原因。


  這夜古羲沒有走,在我心湖再度歸於死寂後他施施然把公寓當成自己家一樣的,堂而皇之占據了我的主臥,而我這個主人反而蜷縮在沙發上睜著眼到天亮。


  之前還覺得秦輔氣場大,這世上又有誰的氣場能比他古羲大?隻要他想,他就能讓你感覺到他無所不在;而他不想,又可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沒有再做任何徒勞的事,就僵躺在那一動不動,直到主臥的門開腳步走到跟前,清幽的目光落定在我弓起向外的肩背上。我就閉了眼繼續挺屍,隻當不知道。


  但古羲又豈是這般容易應付過去的人,隻聽他輕笑了下語聲輕快地道:“小願,你在我靠近後呼吸從每分鍾三十五下變成了七十下,全身肌肉緊繃,這樣還能裝睡嗎?”


  我把臉埋進沙發內側,嗡著聲回:“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裝睡了?”


  他的氣息靠近,頭皮某處微緊,大致明白是他用手指將我一縷頭發給卷了起來。隻覺他輕吟的嗓音就在腦後:“你這是在跟我撒嬌嗎?很新鮮,我喜歡。”


  我一個翻身而起,餘光看到自己的一縷發從他右手食指上輕輕滑過,大步衝向了洗手間,砰的一聲把門關上。看著鏡中的自己,茫然無助的眼神,惶惶不安的表情,三年後我已經不知道要如何與這個人相處。


  昨晚我還有一股勁憋在那,敢對他發狠怒吼,而這時我卻像隻鴕鳥躲在洗手間,窩囊地連我自己都唾棄。原本我蹲坐在地上發著呆,突聽到外邊傳來一聲不小的動靜,我愣了愣反應過來那好像是大門關上的聲音,他走了?

  忍不住撐地而起,但蹲得太久兩個腿彎都直不起來了,過了片刻才勉強能站起。剛才等待的那一兩分鍾裏我凝神細聽,外頭一絲絲動靜都不再有。


  遲疑著拉開門探步而出,卻沒料見餐桌前古羲施施然坐那,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


  一目了然,桌上那些都是外賣,也就解釋了剛才門聲的由來。


  他向我輕飄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著問:“是在那裏頭睡了一覺嗎?”我默垂了目光轉身走進了廚房,隨意煮了碗麵就著煮鍋吃了一陣,隻覺口中寡淡無味,這是我煮的最爛的一次麵了。等到我走出去時餐桌前已經不見古羲人影,目光不受控製地環尋,當真的沒有在客廳任何一角發現他時,那本在心底的創傷頓時破開了洞。


  恨這個人用盡一切手段拉我深陷泥潭是一回事,但如果他又如三年前一般消失,那我可能真會在這泥潭裏滅頂。心中一直安慰自己:不會的,他會出現就一定是有目的的,而這目的還與我有關。


  可再多的安慰也沒有心冷來得迅疾,頹然靠在廚房門邊的牆上。突聽大門上有人在敲心中立即一緊,我這門的門鈴壞了一直也沒叫人來修,是他去而複返了嗎?

  腦中還在猶疑,但腳下已經不由自主地想要邁出,卻在這時臥室內傳來一聲淺令:“去開門,是秦輔。”我一怔,愣愣地回頭凝向臥室那處,他.……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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