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他的脆弱

  靈堂內哭聲一片,雖然還很早,但已經有許多來賓前來吊唁,陸莘騰夫婦兩在前方招待著,陸莘透在後堂換衣服。


  他不知道為什麽要把這個動作做得很慢,也許他隻是想靜一靜吧。


  短短半年,爺爺奶奶相繼去世,老頭子走時,他愧疚難受,而奶奶走了,他至今還無法接受。


  奶奶是淩晨5點鍾走的,昨夜,他守了她一夜,奶奶臨終前回光返照拉著他的手說:“本以為老頭子走後,我會立馬跟著他去了,但我終究還是放下不下你,還是熬過來了,這一次,我也一定會熬過去的……”


  她說她會熬過去的,但是最後她還是走了。


  在病魔麵前,人的力量終究薄弱,即便很想要活下去,恐怕也是難以遂願的。


  那一瞬間他哭過,但到現在,他已經沒有眼淚了。


  男人最傷心的時候不一定都要用眼淚來表達,而他想,奶奶也不喜歡看的他悲痛落淚的樣子。奶奶一直喜歡他比較堅強,從6歲開始他都是孤獨一人,遇事很少哭,奶奶知道她陪不了他多久,所以也希望看到他強大的樣子。


  陸莘透把手表卸下來,又從兜裏把手機取出來,按了關機鍵。這一刻就讓時間停止吧,他隻想靜靜地陪伴他的奶奶,陪她走完她在人間的最後一程。


  陸莘透出去了,站在最首位,和陸莘騰一起。


  他的父母正從美國趕回來,還在飛機上,不過已經無所謂了,他們來不來與他都沒有多大關係的,奶奶走後,在陸家,本來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蔣媛青一家5口人,他是獨立的個體,他融入不了他們的世界,她也不打算融入進去。


  很多人祭奠完之後,走過來朝他打招呼,勸慰他節哀,陸莘透冷冷淡淡地站著,並沒有聽進去。倒是身旁的陸莘騰,哭得眼睛都紅腫了,拉著賓客的手不住地哀嚎,仿佛多麽痛苦似的。


  陸莘騰與奶奶能有多少感情呢,自小便移民國外,一年都回不來幾次,能有多少感情令他如此痛哭?


  而陸莘透,他是奶奶的生命,奶奶是他的唯一!


  陸莘透忽然有點厭煩陸莘騰做作樣子,又或者他其實是厭煩蔣媛青一家做作的樣子,他仰頭望著前方,忽然想,恐怕以後,他是要真正地從這個家分離出去了。


  整個葬禮沉悶而悲傷,中午傅益穎來過一次,送了花圈過來和他握個手,簡單勸慰幾句就走了。她表現得比往日更冷淡。


  陸莘透理解,這女人自尊心比較強,也許上一次也讓她傷到了吧,但是他一點也不在乎了。奶奶走後,他忽然把很多事情看得很淡,他不知道他這麽拚命爭取最後還是孤家寡人,有何意義?


  直到傍晚,第一天喪禮即將結束時,邢琰琰和景辰才姍姍來遲。


  當時賓客已經散得差不多了,甚至陸家的管家和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都已經準備清場之時,邢琰琰和景辰才匆忙進來。


  她們剛下飛機就一路趕過來,花束都來不及買。


  陸莘透看到邢琰琰跟著景辰一起出現,皺了皺眉頭,他忽然後悔把她叫回來了,也許他就不應該通知她的。


  但奶奶臨終前確實提到過她。奶奶還是挺喜歡她的,因為奶奶直到他喜歡她,也特別希望他能夠如願。


  邢琰琰和景辰拜過奶奶之後,走到他麵前。


  邢琰琰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才說:“請節哀。”


  她對他好像也隻有這一句話了,多餘的也說不出來。


  他沒有回應,表情還是淡淡的,倒是一旁的陸莘騰很熱情,主動與他們說話。


  景辰在一旁勸慰陸莘騰,而邢琰琰隻是靜靜地、專注地望著他。


  他有點心煩,恰好管家走過來了,請示他是否要清場了。


  這會兒已經太陽下山了,也很久不見有新的賓客過來了,於是他點頭同意管家的請示。他轉身走入後台,邢琰琰跟著他。


  景辰喚了一句:“陸總!”


  他沒有回應,一直往前走。


  邢琰琰回頭對景辰低聲說了句,就跟在他身後了,而景辰還留在外麵。


  陸莘透走到沙發上坐下,低著頭,雙手捧住額頭。


  邢琰琰走到他麵前低聲說:“我知道你很難過。”


  陸莘透不動。


  邢琰琰走進一步說:“抱歉,這一段時間我一直在北京,沒能及時回來探望奶奶。”


  陸莘透還是不動。


  邢琰琰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她知道她此時說什麽話都是徒勞,他的傷心,外人都無法體會,因為沒有他那樣的經曆,沒有他與奶奶那樣深厚的感情,都無法理解。此時此刻必定是陸莘透最最傷心最最難過的時候。


  後堂很靜,以至於靈堂外的聲響清晰可聞,邢琰琰聽到陸莘騰激動地說:“爸,媽,你們終於回來了!”


  而後是相擁,還有哭泣的聲音。


  看來陸莘透的爸爸和後母回來了,從美國趕回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也不容易。


  邢琰琰低聲說:“你爸爸他們回來了,你要出去見見他們嗎?”那幾個也是他的家人,他即便不喜歡他們,但是在這世上,他們也是他的家人。


  然而陸莘透心裏不住地苦笑,蔣媛青他們回來了,他不僅得不到依靠,反而覺得更加淒苦了,從明天後天開始,他將看著那一家人演戲,而他是被排斥在外的,獨立的個體。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以後我們還是朋友,你不是孤獨的一人。”邢琰琰心軟勸說。


  陸莘透還是一動不動。


  她都看不出來他是怎麽了,到底是在掩飾流淚,還是隻是低頭沉思。


  這時候景辰過來叫他們:“陸總,琰琰……”


  他也許隻是想告訴他們陸琪方、蔣媛青等人回來了吧,邢琰琰應了一聲,就要走出去,陸莘透忽然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回去,而後低頭抱住她的腰。


  這個動作太曖昧,他就埋首在她的腰處,邢琰琰覺得難以接受,更何況景辰在,就掙紮了一下,然而陸莘透一動不動,還是緊緊地抱著。


  “陸莘透!”邢琰琰喚他,他不動,她掙紮,也掙不開,完全無奈了,隻能無語地望向景辰。


  景辰也有點驚訝,走上來幾步,喚了一聲:“陸總?”


  陸莘透完全不動,仿佛沒聽到別人說話似的。


  景辰皺了皺眉頭,正要有下一步動作之時,邢琰琰勸說:“景辰,你出去吧,也許他隻是想靜一靜,我陪陪他吧!”


  景辰欲言又止,盯著陸莘透,又皺了皺眉。


  邢琰琰安撫道:“我沒事的,你先出去吧!”


  景辰依然盯著陸莘透沉默片刻,最後隻好答應:“好吧,我就在外麵等你!”


  他出去了,多少對陸莘透的行為不太放心吧,但陸莘透純心耍賴,此時又在殯儀館裏,他又不能拿他怎麽樣。


  邢琰琰抱住陸莘透的頭,輕聲說:“你隻是為了做給景辰看嗎?”


  陸莘透終於說話了,聲音沙啞低沉地哀求,居然有幾分可憐:“我隻想讓你陪陪我,什麽也不說,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邢琰琰本來有幾分置氣的情緒,忽然被他這句話給軟化了。再堅強的男人也總有脆弱的時候,陸莘透就是這樣。


  也許此時此刻他隻是希望有一個他在乎的人,給他依靠一下吧,畢竟在親情、感情上,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邢琰琰考慮了一下,最終說道:“好吧,我陪著你,希望你心裏舒服一些。”


  陸莘透又更緊地抱住她,雙手紮著她的腰,不願意分離。


  邢琰琰就靜靜地陪著他,不去理會外界的紛亂,也不理會別人的呼喊和勸說,一直陪著他直到他願意鬆開為止。


  …………


  從殯儀館裏出來已經非常晚了,因為他們下飛機時,是景辰提前叫自己的司機開車來機場接送的,邢琰琰隻能跟著景辰的車回去。


  她回市區內的小家裏。一路上司機在前開車,邢琰琰和景辰坐在後麵,兩人都很安靜,似乎都有心事。


  很久之後景辰望著邢琰琰,打量了一眼她的情緒,低聲說:“陸總沒事吧?”


  邢琰琰有點頹廢,情緒不是很高,甚至雙眼無神,她淡淡地說:“沒事,可能隻是那一刻比較脆弱。”


  景辰歎息一聲:“我理解他的心情,但……他顯然對你還沒有忘情。”


  邢琰琰苦笑:“我沒想到他這麽執著,我到希望他盡快望了我,才開啟新生活。他需要一個能夠真正給他支持和陪伴的愛人!”


  “你不會再是了,對嗎?”景辰忽然問。


  邢琰琰嘴角若有似無地勾起,沒有應答。她的雙目微轉,不知道定向何處,依然若有所思。


  景辰慢慢伸手過來,尋到她的手掌,溫柔地握住,語氣亦溫柔且誠懇地說:“琰,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你想要的事什麽,希望你能分得清楚……什麽是同情,什麽是愛。你應該遵從你現在的想法,你愛的是誰?”


  邢琰琰心中震顫了一下,垂下眼簾,慢慢轉眸望著景辰握住她的手掌。


  她能適應他的溫度,也能適應他的溫柔,但今天陸莘透的表現讓她對三個人之間有一番全新的看法。


  邢琰琰望著景辰說:“景辰……我之前一直覺得陸莘透欠著我的,他10年前就欠著我,但是也許……我早已經虧欠他了。”


  景辰的手指緊了緊:“你想怎麽做?”


  “我還他一個人情!”


  景辰一動不動,隻是難過地望著她。


  邢琰琰又說:“但是,隻是還他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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