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勸退
練武大院內，何歡正在打拳。
他動作慢悠悠的，似乎看不出蘊藏任何力量。
但有外人在場細看，會發現何歡始終盯著自己移動的手指。
雖然他是個瞎子。
他手總是慢悠悠伸出去，隨後像抓住什麽似的迅速收回。身體打著圈，腳步總是平擦地麵，就像在泥水池子裏打滾一樣。
他姿勢頗為怪異，但一收一納之間，渾身勁力迸發，讓他全身有種鼓蕩脹氣的感覺。
從瘋癲中恢複清明並不容易，兩個月的不人不鬼，讓何歡心性快速老成中。
老嫗曾說過，“今日你能遇上我，是你的幸事，老婦會賜你一雙合理之眼，讓你從今以後撥開迷霧，能夠真正看清這個世界。”
“合理之眼.……合理之眼……”
如果老嫗真是一位通天大能，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弄瞎自己這個陌生人，她既然能讓自己失明，就一定可以將自己恢複過來！
這也是讓他重新振作起來的一盞明燈。
何歡正欲發力擊打木樁，耳畔忽然有腳步聲響起，並向他快速接近。
腳步聲停了下來，來人站到了他的身側。
“爹？”
他並未轉身，稍稍側頭問道。
“你的聽力越發明銳了。”何啟忠歎息下，坐到旁邊石凳上看著何歡。
他正是何歡的父親，也是何家第三代中的老四。
何家輩分共四代，第一代是何家老祖宗，逍遙遠遊；第二代是何家那些老骨頭們，身份類似門派長老，平時隻管享受；第三代就是何啟忠這輩，年富力強，掌管家族實權；第四代即何歡這輩年輕子嗣們。
“孩兒失明幾個月了，想獨自生活不得不多鍛煉下聽力。”何歡回答。
這話讓何啟忠的心情更為複雜。
蒙祖輩積福，上天賜給了他這個獨子，十五年間一直是何家眾星捧月的天驕，然而卻又不知為何遭遇天妒，被歹人弄瞎雙眼。
“如果那老嫗真的存在，並且落在自己手中，定然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啟忠心中拋下一句狠話。
如今看到兒子雖然失明，卻重歸振作的樣子，何啟忠又是欣慰又是憂慮，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爹找我什麽事？”
似是“看”出了父親的矛盾，何歡主動打破了沉默。
何啟忠靜靜看著他，說道：“如今你修煉可否正常？失明影響嚴重不？”
“孩兒已從瘋癲中恢複過來，如今修煉與以前差別不大。上個月孩兒已躋身煉體六階，如果進度正常的話，兩年之內必踏入通識境。”
修煉八境，煉體境隻是最基礎境界，屬於練武層次，隻有真正進入第二境通識境，才能引天地元氣為己用，才能被稱為真正的修者。
“兩年內必定進入通識境？不錯，這進度可以算咱們安桐城年輕一輩第一人。”
口中稱讚，但何啟忠的心裏卻更為複雜。
他臉色也沒用絲毫喜悅的表情。
又沉默了許久，何啟忠才開口：“歡兒，你是我唯一的兒子，也是最讓我驕傲的事物，可惜爹沒用，不僅沒保護好你，反而讓你落到這等模樣。”
何歡向石凳處靠近幾步，笑道：“爹不用內疚，爹以前對我如何，我都記在心中。這幾個月來，爹一方麵請名醫幫我醫治，另一方麵全力追查那老嫗，雖然我看不見，卻也知道爹勞累如何。”
何啟忠麵色幾度變化，“你知道爹一直沒放棄你就好.……爹這次來找你，是因為昨天你大伯過來和我說了一些話，他……他說起了今年的煉體大比。”
這話一出，何歡頓時身體僵住。
他輕輕道：“爹意思是，大伯讓我退出今年的煉體大比？”
真靈世界是一個百族爭雄的世界，蠻族占據了世界八成以上區域，而剩下兩成世界，則由人族、夜族、格物族等瓜分。
至於最強大的真靈們，則是潛伏於世界各處隱秘地帶，冷眼旁觀世界內的勢力爭鋒。
上個時代格物族強盛無比，卻也隻是將勢力蔓延至世界三成，如今人類上位，控製的區域連兩成都不到。
所以，人族要想生存，就必須尚武，而尚武之風必然會讓人族社會競爭白熱化，唯能者上，唯強者上，勝利者瓜分一切獎勵。
人族整體都如此，底層的無數家族自然也不甘落後，類似安桐城這種每年舉行一次的煉體大比，各地皆如是。
當然，小家族承受不起大比帶來的死傷損失，近幾百年來，多是采取修為進度，力量評級等綜合方式認定，也就是說，不需要雙方對戰。
何歡已經參加過七次煉體大比，每次都毫無意外位列第一。
但三個多月前，他瞎了。
何家所有人都認為他將一蹶不振，從此泯然於眾。
卻讓他們大跌眼鏡的是，這小子僅僅兩個月後便恢複了清明，修煉更是未受絲毫影響，已率先一步晉升煉體六階！
他修為依舊是年輕一輩第一人！
如果沒什麽意外，今年煉體大比，他還將繼續獨占鼇頭！
這就讓何家很多人麵色難堪起來。
對何家年輕一輩而言，大比時輸給一個瞎子不算什麽，但輸掉後的資源獎勵問題就大條了。
以往都是第一名分走七成獎勵，剩餘者瓜分餘下三成，這樣才能強者恒強，那何歡也才能一直保持遙遙領先的態勢。
但他畢竟瞎了！
瞎了！
何家難道以後真要讓一個瞎子做自家的門麵？
恐怕安桐城的其他家族會笑死他們。
何啟忠底氣不足道：“是的.……其實不止是你大伯，就是你其他長輩們也是這個意思，爹幫你辯解了很多，但還是……”
“但還是不能接受一個瞎子，”何歡坦然道，“在他們看來，我修為再高，終究也是個瞎子，即使我已經煉體六階，也不一定能打過煉體三階的同輩，對嗎？”
他語氣平靜，就像在闡述一件根本與他無關的事情。
何啟忠有些忐忑，回答道：“對。”
“大伯他們的意思，想讓我讓出那些資源？”
“對。”
何啟忠看著依舊從容的兒子，如果不是親生的，他真的懷疑對方不是十五歲，而是三十歲。
“可是大伯們心裏又害怕，萬一我繼續奪了第一，到時候資源獎勵成了棘手問題？”
“.……對！”
何啟忠又深深歎了口氣，“你大伯今早又來找了我一次，他說他根本不是為了自己的兒子，而是為了整個何家。何家隻是窩在安桐城的小家族，根基遠不能同那些大家族比較，需要培養出一個出類拔萃的年輕人，將何家帶的更高。本來你是何家的希望，資源也大部分集中在你身上，何家期盼著你有機會進入菩提府，從而有機會嫁接高級別真靈血脈，但是你現在瞎了，菩提府是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