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老巫的陷害
玖雅忽然問他:“前輩怎麽稱呼?”
那男精靈漫不經心地笑著,嫌撐著頭側躺的姿勢太酸胳膊了,又換了個枕著臂膀的動作:“我說了你也不知道,和你又有緣沒份,告訴你幹什麽?萬一你出去了還拿著我的名號惹事我豈不是很虧?”
玖雅聽罷略微扯了扯嘴角,盡含無奈地回道:“且不說我什麽時候出的去,出去的時候就是見不知是人是鬼的神明的時候了,就算知道你的名號也來不及惹禍。”不過他不願意說,她也就不繼續問了。
來這裏的人或許一輩子也見不到往昔的陽光了吧,以那個男人的模樣來推測,似乎已經被囚在這裏經年了。
男人果真不打算告訴她名字,掏掏耳朵聽玖雅說完,就置若罔聞地翻身背向她,似是睡了。玖雅見他如此,便不再開口打攪,盤腿坐在石板上企圖聚攏四處漂泊的精神力。
但不知是不是先前誘發過血脈躁動的緣故,她始終無法做到完全恢複,渾身還是細虛軟的,連握拳的動作都顯得有氣無力。
因為之前巡邏的巫徒“殺雞儆猴”,接下來一段時間內不再有人敢發出再大的聲響,窸窸窣窣的老鼠似的聲音此起彼伏,其中還有那個男人的呼嚕聲。
玖雅睡不著,那些人又有意餓著她,饑腸轆轆的時候更無法安心入睡,玖雅幹脆閉目養神,然後在蘇醒過來的第一個夜晚裏,又一次經曆了血脈躁動。
血脈躁動的時間間隔越來越短暫,勢度也越來越猛烈,但隔了三天再一次躁動似乎太不正常了,難道是和上次……被誘發的時候有關係麽?
那麽,對她動手的人是很了解混血者的。
身上的痛楚讓她的五感愈發清晰,仿佛將她分裂成兩個人,一個在痛苦地承受,一個則在冷靜地感知著外界,包括濕冷又髒汙的空氣,巡邏的人踏地的聲音,對麵的男人沒間斷過的呼嚕聲。
玖雅在這一夜裏睜眼到天明——她也不清楚是不是第二天了,鈍痛、饑餓和失眠讓她有些心神恍惚,兩眼昏花,嘴唇幹裂,隻能通過巫徒捧著飯菜進來的時候判斷是什麽時間。
“哎,你就不反抗一下?”對麵的男人衝她說道,“外邊那些也不是什麽狠心腸的家夥,隻要求求他們就能給你找吃的。這樣下去,我看你活不到明天啊。昨天你是不是犯病了?大半夜聽見人哭還以為鬧鬼了呢。”
玖雅半睜開眼倦怠地看了他一眼,聲音沙啞道:“我沒哭。我也不餓。”一開始她有想過暫時的屈服,但下一刻她放棄打算了。
至今,她連真正的幕後人都沒見到,怎麽能先軟下了。
扯淡吧。一天不吃東西也不餓,當自己是神明麽。男人心裏腹誹一句,把自己的早餐分了兩份,打算扔過去:“算我有良心,要不我給你,你接著。”
玖雅平靜地看著他,忽然說道:“謝謝。”
男人說:“要謝我就……”
玖雅:“我不吃,不用扔了。”
男人:“……”然後用猶如見神經質一般的眼神橫掃過去,哼了聲,把手上的包子狠咬了一口,“愛吃不吃,餓不死你。”
玖雅見他的動作像泄恨似的,以為是自己的拒絕傷了他的臉麵,於是抱歉地笑了笑,一天下來,她的臉色蒼白得堪比入了棺材的死人。
男精靈見她不知在跟誰作對似的模樣,腹誹一聲“虐待自己有什麽用”,卻是不打算再搭理她。
就在玖雅以為即將餓死的這一天傍晚,有巫徒端進來一份簡便的食物放在她麵前,擺手示意她可以進食,玖雅意外地一怔,一時不知道該吃還是晾著,隨後外麵走進來兩個衣著巫袍的人。
其中一個玖雅認得,是毓林,他一貫麵無表情,像是若無旁人超脫於世事之外,但目光一直落在玖雅的身上,玖雅卻無法從中看出什麽情緒。
另一個——是一個模樣耄耋的老嫗,蒼顏白發,染白的兩鬢梳理得齊整,法令紋自鼻梁兩側向下拉扯到腮幫,深刻如溝壑,而她的臉頰印著斑斑駁駁的斑紋,她挺直著背,拄著漆黑如詭的魔法杖,一步一步不急不緩地走到玖雅麵前,步伐款款,仿佛身上穿著雍華的服飾,隱約間可以琢磨出曾經的倨傲。
玖雅從毓林對她的畢恭畢敬中推測此人是前任祭祀巫師無疑,也就是毓林明麵上的老師。
她和毓林一出現,周遭就鴉雀無聲,靜如死寂,玖雅看不見其餘的人什麽清晰,卻能從中體會到一絲壓抑的冷氣。
也對,不會有人喜歡罪魁禍首還穿好吃好,甚至在他們麵前耀武揚威。
老巫打量似的看著玖雅半晌,不言不語的狀態讓玖雅有些不適,而且老巫的眼神實在太過漠然,仿佛在看一個死物,其中甚至滲著一絲隱晦的陰狠。
玖雅默不作聲地對視,一對詭異的眼瞳在闃然的氛圍裏愈發鬼魅奇異。
忽然老巫咧嘴道:“餓壞了吧,怎麽不吃呢?”她的笑容撐開兩邊幹癟墜落的肌肉,明明應該慈祥的笑容在她做來便帶上幾分得意忘形的惡意。
玖雅沒有回她,老巫歪著頭,眼神釘子似的釘在她身上,忽然道:“再不吃下去,之後可就沒得吃了,三天後就是祭祀大典,你還撐的到那時候?”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沙啞的聲音宛如漏氣的風箱,混著出不來的痰撕扯著嗓子,又能讓在場所有人都聽見,隨即如同炸開鍋一樣,有人鬼哭狼嚎著祈求不要將他或她送上祭壇。
混血者不止她一個,因此祭祀的時候可能不止她一個受罪。
玖雅聽到有人怨懟道:“老妖怪!你會遭天譴的!”
老巫忽然轉頭,準確無比地盯著那個怒罵的人,她的毛發因為年老而分外稀疏,皮膚蒼老也白如紙,襯得她臉上代表著歲月的紋路也清晰分明,因此看起來詭譎非常。老巫道:“該遭天譴是你們,混著別族的血脈阻礙我族自然的傳承,從一開始你們就注定了覆滅,活著也是浪費生命,不如將性命交給神明,為你們洗清罪名。”
聽罷,人們的反抗愈發強烈。
“可,可是……不是說祭祀還沒確定嗎?不是說隻要呆在這裏就可以不用燒死了嗎?”有人囁嚅又不甘地說,“為什麽就定下來了?你們就不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玖雅聽完,忽然有股不大好的預感。
老巫喳喳地笑了起來,然後指著玖雅,溫柔又陰冷至極地說:“要怪,就怪這不詳的罪孽,玷汙了羽族的血脈,神明震怒,我有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