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收容組織
蠻音在廳中等到百無聊賴了,便隻身到院子裏溜達,一腳跨過門檻,門院的風聲輕渺,伴著歸根的落葉與形單影隻的落花一齊描繪著天氣的無常,天空一如既往的湛藍,初看萬裏無雲的初晴天,細看卻仿佛籠罩著一層模糊的陰翳,教人看不清這天有什麽內容。
她對這種天色早已習以為常。
蠻音東顧西盼,好不容易盼到了室內的傳送陣輕微的聲響,她當即奔回主廳,隻見那瑩白光芒已經開始描繪陣法的規模,有條不紊、條分縷析地進行它的繪圖大業,眨眼功夫便呈現一個幾人寬的傳送陣。
蠻音賞心悅目地看了半晌,不由地在心裏驚歎一聲空間魔法的奧妙——每看傳送陣的出現過程都讓她產生一種清美的盛宴,百看不厭。
但下一刻玖雅和孟姻出現在她眼前,她卻是兀自愣了愣,直白而疑惑地盯著玖雅看。
玖雅依然是原來那個模樣,翡翠色的瞳眸搭配墨黑的青絲,將她的眉眼襯托得愈發深幽而隱晦,尖削的下巴又尖又窄,襯得那張臉似乎巴掌大,透著陰鬱的蒼白。
沒差別,就是個頗有美貌的精靈,半小不大的丫頭。
但她卻覺得哪裏變了,不在外貌,而在——
心境。
對,就是心境。蠻音還記得昨天見到玖雅時那股說不出的憂鬱,甚至有些孤立於塵世的自棄,乍看存在感小不起眼,可當你注意到她時,便會不由自主地發出一種被遺棄的絕望感。
這不是她有感而發,而是玖雅本心表現出來的漠然與孤冷影響到她了。
可現在蠻音看見的,卻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女孩,雖麵容上尚且帶著原來的難接近與陰鬱之色,眉眼間卻舒展開,一掃曾經的鬱鬱,變得像個普通姑娘家了。
想必是殷鳩和她的交談令她受益匪淺,不至於脫胎換骨,卻讓她改變了原來的心境。
那她們到底講了些什麽?
玖雅注意到蠻音的目光,調頭看過去,見她正用一臉深以為然又疑惑不解的矛盾表情看著她,玖雅適時地露出個微弱的笑容,唇角似有若無地往上一翹,眼線彎彎如月牙,不明晰的弧度卻在外人看來格外清晰而舒暢。
天呐!玖雅居然還能露出這種笑容。蠻音暗自驚愕,愈發好奇她們到底說了些什麽了,沒等孟姻帶路便兀自跳進傳送陣裏,轉眼沒了影。
孟姻一愣:“這麽急啊?”
玖雅想想道:“或許是有什麽要緊事吧。”
孟姻反應過來,不由地多看了玖雅兩眼,不僅蠻音發覺玖雅的異常,就連隻和她有過一麵之緣的孟姻也發覺出些許端倪,卻沒有開口問什麽,隻是問:“我看已近正午了,若不然先留下來吃過午飯再回去吧,或者在此停留一晚……”
“不必了。”玖雅搖頭,衝她禮貌地笑了笑,翡翠的瞳眸底裏瀲灩著淺淺的波粼,乍看竟有些少女似的明媚,“我和導師請了假過來的,不宜出來太久。我已經和祖母告過辭了,現在就離開。”
孟姻又是一愣:“真這麽急?”
玖雅點頭:“嗯,下午我們還要隨著海地學院的人去一趟密島,一去就是好幾天,恐怕再來要過段日子了。”
孟姻聞言也不挽留,送玖雅離開院子幾裏路,直到玖雅在她眼前沒了蹤影,才似是感慨地喟歎了聲,反身回程。
誰知她才沒走出幾步路,身後忽然探出一隻手,扣在她的單肩,強大而冰冷的黑色霧絲從身後那人的手心彌漫而出,宛如一縷致命的纏絲,絲絲縷縷,生生不息。
孟姻忽然反手拍了那人手背,隻聽一聲清脆響亮的“啪”,身後的人才疼得叫了聲,忙收回了手,哀怨地嘟囔:“打聲招呼而已,至於嗎。”
孟姻回頭看見了來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臭小子,你從哪裏竄出來的,都不跟你母親說一聲?”她又瞥了眼他的手掌,“你又從君先生那順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弄出這麽個玩樣兒?”
那人見母親好不識貨,還把他當賊了,當下瞪著眼狡辯道:“什麽啊,這是暗係魔法的擒拿手!垚大哥的東西哪裏是亂七八糟,明明就很有用。”說罷他不解氣地哼了聲。
孟姻道:“哪有用了,有用的話就不會任由你拿了。行了,既然回來了就幫回去幫我準備午飯,蠻音也在裏麵,你去不去?”
“小音也在啊?”他驚詫地啊了聲,眼珠子滴溜一轉,踟躕一會便道,“我前不久還得罪她了呢,就怕回去遭她一頓打,我還是別回去了,還是去找垚大哥和鏡他們……”討些東西玩玩。
她怎麽有這麽個兒子!孟姻一聽便清楚他的話外音,當即翻了個白眼,這才端出個母親的姿態,惡狠狠地瞪著兒子:“回去!”
再說蠻音跳進傳送陣裏,輕車熟路地走過地道,找到了兀自觀花賞草的殷鳩,搶先上前給她斟了壺茶,嬉皮笑臉地湊過去道:“大師。”
殷鳩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說話。
蠻音繼續道:“那個玖雅當真是你親孫女?”她想了想,“她剛出去的時候人變化挺大的,我看得都好奇你和她說了什麽了。”
殷鳩笑了笑,道:“能有什麽好說的,拉拉家常勸勸她回頭,怎麽,你也想聽一個老婆子嘮叨?”
蠻音眨眨眼,也學著她似笑非笑,開口意味深長地說:“如若大師有這等閑情逸致,我聽聽倒也無妨。”
“我的閑情逸致也不在重述原話的份上。”殷鳩就著蠻音倒的茶水抿了口,緩緩說了句,“玖雅她自己就地畫牢,知道自己走出來的辦法卻始終不肯實施,我便提點她幾句,外加說了些故事,好讓她清楚現在什麽身份什麽情況,容不得她傷春悲秋顧影自憐。”
蠻音:“哦,那說了什麽了?”
殷鳩一回想方才發生的事情,又看蠻音一臉好奇的八卦模樣,不由好笑地說:“這話告訴你也無妨,說起來對你也合適——萬物枯榮身不由己,既然無法對生前身後做主,為何不在生後死前快樂些?那些雞零狗碎的雜事,蓋棺定論後再來後悔,能有什麽用呢。”她點了點蠻音的鼻尖,繼續道,“你和玖雅都一樣,明知世上沒有後悔藥,卻又心甘情願地身陷囹圄,還不肯回頭,真是不知該說你們什麽好了。”
蠻音笑容微微一頓,隨後若無其事地繼續笑:“什麽啊,我比她高明得多啦。”
“是挺高明,”殷鳩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就這麽缺心眼呢。”
平白被長輩嘲諷了一句,蠻音撇撇嘴,卻又像個沒事人似的揭過去了,話鋒一轉繼續拉到玖雅身上:“玖雅的身份終有一日會瞞不住的,屆時您打算怎麽辦?需不需要我們……”她話音一出,又猝不及防地收了回來,看著殷鳩的臉色沒說話。
殷鳩斟酌片刻道:“之前我不知道你們的存在,如今你們羽翼未豐,不能明麵上與人搏鬥,玖雅的身份確實是塊藏不住的磚頭——我記得你們在林地精靈族裏有人?”
蠻音點頭:“不錯。”
“這樣,你讓那人多留意,我尋著時機把這件事告訴玖雅,讓她做好準備。”殷鳩沉吟片刻,“你們的存在還是不要端出來,一些事情不要端到明麵上,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煩,尤其是你們這樣的……收容性組織。”
蠻音聞言溫順地笑了笑,眉眼卻極為光彩地飛舞起來,道:“大師所言不得不重視——我看君垚那廝也不會做什麽明目張膽的事,其他人以他為首,也不會鬧出什麽動靜來。玖雅那方麵的事我會讓人處理的。大師盡管放心。”
殷鳩笑了笑:“我沒有不放心玖雅,她的能耐我還是看在眼裏的,就是你們,你,讓我一個老人家瞎操心。”
蠻音大大方方地一擺手:“我們安分得很啊。”
殷鳩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