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置之死地
茫茫無際的天穹之下,蔥翠群山蜿蜒如俯臥的盤龍,盤龍有力的脊背跌宕起伏,輝煌的宮殿矗立於鋒銳龍眼之上,高聳的建築宛如一座雍雅卻冰冷的巨神,仿佛伸手一指便能捅破這單薄的天窗。
殿內靜寂如靜止的水彩畫,一名穿著講究的侍女捧著一盤華貴的服飾款款行走在漫長的走廊裏。走廊濃墨重彩的色調彰顯著宮殿的金碧輝煌,仿佛隨處都可以閃爍出金燦燦的光。
侍女輕手輕腳地撥開寢宮的珠簾薄紗,目不斜視地低頭將洗淨的衣物放在規定的位置,再款步後退,整一過程都未曾四處亂看,端正的好似經過仔細調教過。
忽然,她抬了抬一直低垂的眼瞼,悄無聲息地看了眼寢宮內部被重重圍幔遮掩的床榻,仿佛一眼望穿,將床榻的人映在眼底。
眼神再一落,又似個中規中矩的侍女退了下去。
在她低頭走出寢宮之時,一個身著銀黑高領衣服的男人與她擦肩而過,男人一頓,低頭看了她一眼,卻隻看見侍女的發旋——侍女衝他禮貌地鞠躬,便不再多言地離開,從容不迫。
陌風皺了皺眉,不再看她,抬步走了進去。
“殿下。”陌風將處於沉睡中的天翎喚醒,把近日來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坦白,“陛下和王後已經得知您提前出關並昏倒的事情,昨日還來探望過,陛下與王後似乎將此當做是您的舊疾複發,沒往別的方麵想,而藍家主麵上也看不出什麽異常,我猜測他誤以為那樣東西開始起效了。”
天翎半睜著眼沉默地傾聽,墨黑的長發一綹綹散在床榻上,宛如舞女飄逸的長袖交纏,細黑的眉無動於衷,卷而長的睫毛如同靜止的墨線,唯有銀灰的瞳眸帶著稍亮的色彩。
他色淺涼薄的唇瓣微微動了動,模樣像個半身不遂的羸弱少年,但他依然冷淡至了無情緒:“藍雲旗是個成精的狐狸,他若能讓你看出端倪便是他的失策了。我的事情暫且不要說出去,繼續給我按部就班,該做什麽做什麽,等時機到了再走下一步棋。”
陌風忍不住道:“可殿下,您若是再這樣下去……”
“我不在意。”天翎打斷他,聲音平淡裏攜著明顯的虛弱,卻一如既往的令人從命,“這盤棋不好走,沒有一盤下來毫發無傷的道理。你盡管做事便罷。”
“可是,”陌風依然忍不住將自己的想法托盤而出,“殿下,明明您可以不用遭受如此罪過,為何……”為何還要選擇一個人承受?
你還有孿生兄弟,還有陛下和王後,還有他和眾多下屬,誰來不好非要自己撐著?
天翎看了他一眼,隻說了句:“置之死地而後生。”
陌風啞然,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低聲應道:“屬下受教。”
“嗯。”天翎闔上眼,將話題轉移,“紫貓和藍猷那一邊如何了?”
陌風如實答道:“紫貓失敗了,蔓蘿華未搶到手反被二殿下提前解除一部分禁術,如今二殿下很可能已經恢複記憶,也會記起您……對他下禁術的事情。”他頓了頓,“殿下近來的情況委實不適合繼續控製禁術,二殿下的恢複來得過於巧合,可是——”
天翎道:“是我。繼續。”
陌風一頓,繼續道:“藍猷已經回歸了藍家,我沒告訴他你的真實情況,也沒把實情坦白,藍猷過於陰戾,不喜束縛,這段時間他也未曾介入過藍家的事情,隻見他的夫人和子女一麵便埋頭閉關。”
天翎閉著眼沒有回複,寧靜的麵容,清淺的呼吸,讓人下意識地放輕聲音,不願打擾他的休憩,就在陌風以為他已經沉睡的時候,天翎開口道:“第一,讓海諾去‘深淵’,失敗了就去受罰,罰完了就去請薑城城主交出黑穀通行證,這件事務必辦到;第二,藍猷也該做事了,讓他介入藍家的決策,但不要和藍雲旗戒備。”
陌風知道這是打算走另一步棋了,海諾雖然失敗受罰,但“深淵”是羽族邊境的天罰禁地,受罰之後必然帶來實力的增長,但前提自然是能撐得過去。
陌風略略一想,忽然想起方才與他擦肩而過的侍女幾分眼熟——難怪如何看都覺得幾分奇怪,原來是回歸了的海諾。
他離開前看了天翎一眼,發現天翎似乎不知道海諾已經回來了,甚至進過他的寢宮,稍加思索便沒將這件事說出口,兀自鞠躬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