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吃鹿肉的意義

  有個人騎著白色的高頭大馬,穿著貂皮大衣,來到了燒餅攤前,望著正賣力招攬客人的龍在天,不由得搖頭歎息不已。


  她不明白,已經有了一萬兩銀子,龍在天為何還要做小生意,這不是骨子裏透著輕賤麽,或者還是實在是吃飽撐的沒事幹。


  她就是曼紫萱。


  今天她大變樣了,臉上施塗著厚厚的粉黛,用的是最好的脂粉,將上麵的皺紋遮蓋得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了,所穿的衣服也是最貴的衣服,騎的大馬也是最貴的馬。


  如今活了半輩子,她好像活明白了,知道人該怎樣活著。


  龍在天怔怔地望著她,看了半晌,才有些口渴似的問道,吃燒餅嗎。


  曼紫萱輕輕搖首,輕輕地掩上了鼻口,輕輕地說道,不吃,吃燒餅太沒檔次了。


  說罷,她從懷中掏出了一隻肉包子,慢慢地吃了起來。


  龍在天笑了,笑得有些心酸,說是帶餡的啊。曼紫萱嗯了一聲,繼續吃著,一邊吃,一邊盯著旁邊的餛飩攤子。


  龍在天說,渴嗎。


  曼紫萱緩緩地點了點頭,又嗯了一聲。


  龍在天將板凳用袖子抹了抹,說你坐在這兒吧,我給你下一碗餛飩。曼紫萱卻皺起了眉頭,說算了,我去飯店裏喝紫菜雞蛋湯。


  她扯動著大馬頭上的韁繩走掉了,留下了目瞪口呆的龍在天。


  龍在天情緒十分低落,低喃道,難道我這餛飩還比不上紫菜雞蛋湯麽。說著,險些垂淚下來。房東已經賣出了三百多個煎餅果子。


  龍在天卻一個燒餅也沒賣出去,倒是隻賣了一碗餛飩。他盯著得意洋洋的房東,惱怒不已。他說,你都這麽有錢了,還賣啥煎餅果子。


  房東感歎一聲,很有些語重心長地道,有時候,做一些事情,並不是因為錢,就像你一樣,賣燒餅也並不是為了錢……

  不等他說完,龍在天就打斷了他,說我賣燒餅就是為了錢,不然我賣燒餅幹啥,難道我像你一樣,我賤哦。


  房東閉口緘默了,他不想再說話了,覺得跟龍在天這樣的人說話實在是沒有意思。


  龍在天卻還在撩撥他,說你要實在沒事兒幹,回家伺候你老媽去唄,沒事兒在這兒賣煎餅果子幹啥,還不夠擾亂市場經濟的呢。


  他一直將“回家伺候你老媽去吧”這句話重了一百十八遍。


  房東再也忍不住了,吱聲了,他問,俺娘的身體很健康,不用人伺候,你讓我怎麽伺候。龍在天說,像男人一樣伺候。房東氣憤道說,我就是個男人,你眼瞎啊,你看不出來啊!

  龍在天撇著嘴巴嘖嘖了兩聲,搖頭晃腦地說道,你的理解能力真差,我的意思是說,讓你像你媽的男人一樣伺候你老媽。


  房東細嚼著他這一句話,漸漸地懂了。


  他操起了屁股下的板凳,衝過去了。


  他決定跟龍在天拚命。咣當一聲,龍在天也拿起了戳燒餅用的鐵圈子。曼紫萱來了,帶著一個身穿官服的人。


  看樣子,他像是一個捕快。


  其實,他的確是一個捕快。


  因為他大喝了一聲,本捕快在此,誰敢放肆。


  他們兩個就夾在龍在天和房東中間。


  曼紫萱正扯著捕快的手。


  龍在天頓時沒有了打架的心思,把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這倆人身上。房東放下凳子,趕緊攤起煎餅來了,因為有客人到。


  曼紫萱指著捕快,對龍在天說,這是我的男人,以後,我就跟他過日子了。龍在天看了一眼捕快,發現他的影子是個龍形的。


  捕快得意地說,以前我是看監獄的牢頭,現在我是個捕快了,說明我還是進步的,人活著,要麽進步,要麽退步,不以成敗論英雄,但止步在原地是一件最無聊的事情。


  龍在天問曼紫萱,為什麽會選擇他,天下的男人又不是死光了。


  曼紫萱說,他有一份穩定的工作。


  龍在天急道,其實我賣燒餅,收入也是很穩定的。


  曼紫萱哈哈笑了起來,笑彎了腰,笑出了眼淚。


  捕快拔出掛在腰際的佩刀,將刀尖指著龍在天的鼻子,斥罵道,再他媽的胡亂吹牛,我把你抓起來,你說假話哄小姑娘行,但哄老女人恐怕就不行了。


  曼紫萱不笑了,臉上變得非常難看。


  她最討厭別人說她是老女人了。


  龍在天問捕快道,既然是個老女人,你為什麽還要選她,天下的女人又不是都死光了。


  捕快看著曼紫萱,臉上帶著一種張揚的嫌棄之色,他說,這個女人說她有一萬兩銀子,我覺得銀子比女人重要。


  龍在天不住地對兩人指指點點,虎目含淚地大吼道,你們墮落了,你們真的很墮落,墮落誰都會,我也會。


  說罷,他操起一隻板凳,砰砰地將燒餅攤子給砸了,還剩個餛飩攤子,抬起一腳給踢飛了。


  他從懷裏掏出一顆寶珠,攤在手中,讓曼紫萱看。


  曼紫萱問道,珠子挺漂亮的,多少錢買的。


  龍在天冷笑一聲,說這珠子是無價之寶。


  曼紫萱搖搖頭,一臉的不可置信,說你隻是個賣燒餅的。龍在天說,我賣的其實不是燒餅,是寂寞,我賣燒餅隻是想找點兒事兒幹。


  捕快猛撲過來,將龍在天手中的寶珠搶了去。他把曼紫萱往龍在天這邊一推,喝道,這女人給你了,珠子我要了。


  龍在天攔住了捕快,要他把珠子還給自己。


  捕快不還,舞耍起了刀子。龍在天一步一步地往後退著,好像很怕對方手中的刀子。


  房東走了過來,挨著曼紫萱很近。曼紫萱一臉厭惡地睥睨著他,將身子往旁邊挪了挪,離他遠了點兒。


  房東幽幽地說,你知道什麽動物最喜歡珠子嗎。


  曼紫萱點點頭,說我知道,是龍。


  房東說,沒錯,眼前這兩個家夥都是龍,一個是老龍,一個是小龍。曼紫萱低下了頭,沉思了,她又想起了神界屠夫遲萬裏。


  她親眼看到遲萬裏化龍而去。


  龍在天又躲過捕快劈來的一刀,警告道,把這屠龍刀收起來,你是屬於龍族的,不應該使用這樣的一把刀。


  捕快住了刀,卻沒有收起來,而是橫在胸前。


  龍在天問道,這屠龍刀是誰給你的。


  捕快說,是皇甫大地。


  龍在天又問道,你為什麽替他賣命。捕快說,因為他給的錢多。房東疾衝了過來,從後麵捏住了捕快的脖子。


  捕快掙紮不脫。


  房東問道,皇甫大地交給你的任務是什麽。


  捕快說,他讓我跟蹤一個人。


  房東問,跟蹤誰。


  捕快說,衡子軒。


  聽到這個名字,曼紫萱不由得渾身震顫了一下。房東又問,衡子軒現在人在哪裏。


  捕快說,不知道。


  捕快倒地死了,是房東捏碎了他的脖子。


  奇怪的是,捕快的屍體化成了一根頭發。


  房東十分訝然地說,跟人跟丟了,是該死,就是沒想到他竟然是一根頭發變成的。說著,他蹲下身子,撿起了地上的那根頭發。


  龍在天撿起了地上的寶珠,重新裝入懷裏。


  曼紫萱問房東,你認識衡子軒嗎。


  房東點點頭,說認識,我們很熟。


  曼紫萱激動得哭了出來,以央求的口氣道,他現在在哪裏,你快告訴我好嗎。房東想了一下,然後搖搖頭,苦笑著說,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曼紫萱問為什麽。


  房東說,因為我還想活命。


  曼紫萱不說話了,把自己的性命看得重要並不是一件錯事兒,自己好像沒有責怪房東的理由。龍在天走了過來,邀請房東到一個偏僻的地方。


  房東推說,我還要賣煎餅。


  龍在天隨意拂動了一下袖袍,煎餅攤子頓時化為齏粉了。他冷森地道,如果你不跟我走的話,我讓你馬上消失。


  房東隻好跟著龍在天走了。


  曼紫萱也在後麵尾隨著,騎著高頭大馬。


  他們來到了一片山林中。


  山林中有一條小河。


  龍在天抓了一隻野鹿,生在一堆篝火,將野鹿扒皮洗淨,用樹枝架在篝火上麵烤了起來,他一邊翻動著野鹿屍體,一邊流著眼淚,看起來,悲慟之極。


  他說,我請你們吃鹿肉。


  房東一副關切地樣子問道,你怎麽了,為什麽還哭了呢。曼紫萱也向他投去了疑問的目光。


  龍在天問道,你們兩個人知道吃鹿肉意味著什麽嗎。


  房東怔了一下,搖搖頭說不知道。


  龍在天又問曼紫萱,你知道嗎。


  曼紫萱不說話,不點頭也不搖頭,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仿佛要把他的心思看穿似的。龍在天哭得更厲害了,不住地抽噎著,看起來就像一個十分無助的小孩子。


  房東的眼圈也紅了,好像被龍在天這種悲傷的情緒給感染了。


  曼紫萱突然怒道,哭個毛啊,男子漢大丈夫的,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給我閉嘴吧,別哭了,哭得真他媽的難聽,鬼哭狼嚎一般。


  龍在天戛然止住了哭。


  他開始笑了起來,笑得越來越響。


  房東受不了了,捂上了耳朵。


  曼紫萱的耳朵裏流出了血。


  龍在天不笑了。


  他問曼紫萱,你還能聽到聲音嗎。


  曼紫萱沒有說話,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好像聾了一樣。


  其實,她真的聾了,從她的耳朵裏流出來的血越來越多,她麵色蒼白,嘴唇有些發紫,還起了哆嗦。


  房東鬆開了捂耳朵的雙手。


  他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龍在天說,我們之間的對話,我不想讓別人聽到。


  房東說,所以你把她給震聾了。龍在天笑了一下,說其實她聾了也好,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兒。


  房東站起來,要走。


  龍在天不讓他走。房東執意要走。龍在天說如果你不想立刻死去的話,就給我坐下來。房東隻好重新坐了下來。


  他指著鹿肉,問道,吃這個到底意味著什麽。龍在天揪下來一大塊香噴噴的鹿肉,遞給房東,讓他先吃了再說。


  房東把鹿肉吃了,說真是好野味,我還想吃。


  龍在天繼續給他撕肉。


  不一會兒,一整頭鹿竟然讓房東給吃完了。


  房東意猶未盡,舔了舔嘴巴,說自己還想吃。龍在天說道,對於我們龍族來說,吃鹿肉,是最後一頓飯,意味著生死離別。


  房東愣住了,然後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嗚咽地說,我還不想死,早知道我就不吃這鹿肉了。


  龍在天拍了拍房東的肩膀,安慰他道,不是要你死,而是我死,我死了,咱們之間也算是生死離別啊。


  房東疑惑不已,問道,你怎麽死,我又殺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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