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遇見海魂
衡子軒站了起來,盯著房東看了良久,對他說了一句話。
“你就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可勁吹吧!”
然後,衡子軒就走了,沒有帶走什麽,就像他來的時候,沒有帶什麽來。
但他卻留下了一種東西。
一種態度,消極,對生活的消極。
這種消極的態度似乎能感染,房東一個人坐在海石上,也變得消極起來,看起來是那樣的頹廢和落寞。
海風繼續在吹著。
它吹得好像沒有任何理由,就那樣肆無忌憚地吹著。
海石上空了,一個人也沒有了。
房東不知道去了哪裏。
忽然,哢嚓一聲,海石裂開了,從裏麵鑽出來了一個娃娃。
一個長得非常白皙,穿著紅肚兜的娃娃。
娃娃在嬉笑著,望著大海,張口吹了一口氣。
原本還算比較平靜的海麵上,頓時變得海浪滔天,波濤洶湧。
娃娃跳進海中,不見了影蹤。
衡子軒來到了一家服裝店。
他覺得自己必須要換一身衣服了。
且不論現在這身衣服好看是否。
天冷了,這衣服顯得太薄了,他被凍得不舒服。
按道理說,一個修煉到三花聚頂的人,應該是不怕冷的。
可他偏偏就怕冷。
或許,是因為心太冷的緣故。
抑或,怕冷是他身上的一種異象。
他想穿一身厚衣服,最好是新的厚衣服。
從骨子裏來講,他還是比較喜歡幹淨嶄新的。
服裝店裏的生意很火爆。
買厚衣服的人很多。
因為看樣子,天要下雪了。
衡子軒就坐在一個角落裏等著。
等著眾人都散去之後,他再要衣服。
因為他身上的錢不多。
隻剩下一些碎銀子。
綠衣人給的。
他真不知道,這綠衣人到底是從哪裏搞來的碎銀子,每一顆都很小,笑得跟小米粒似的,是小米,不是大米,最大的顆粒才跟大米似的。
他查過了,碎銀子一共有十三顆。
天漸漸地黑下來了。
外麵飄起了雪。
是鵝毛大雪。
衡子軒覺得更冷了,不由得將身子縮了縮。
服裝店裏的客人都***了,除了衡子軒。
店老板是一個半老徐娘。
半老徐娘風韻猶存,有一副豐滿高挑的身材。
她看著衡子軒,眼神火辣辣的。
她說,今天晚上還打算走嗎。
衡子軒點點頭,十分肯定地說,走,一定會走的。
半老徐娘哦了一聲,一張臉慢慢地耷拉了下來,她說,客觀想要衣服的話,明天再來吧,天黑了,我眼神不好,怕把衣服給你縫錯了。
衡子軒從矮凳子上站起來,說沒事兒,你胡亂給我拿一件別人退掉的衣服給我就行。
半老徐娘拿了一件旗袍出來,說這個行嗎。
衡子軒搖搖頭,說我是男的,不穿女人衣服。
半老徐娘將他上下打量著,說其實你這麽瘦,穿女人裝也行。
衡子軒說真的行嗎。
半老徐娘點點頭,說真的行。
衡子軒將旗袍穿在了身上,覺得並不滿意,說穿旗袍凍腿。
半老徐娘又給他找來了一條棉褲。
棉褲一穿,頓覺暖和了不少。
衡子軒笑了,說還行。
半老徐娘也笑了,客人滿意了,她就高興。
衡子軒走到門口,準備跨出門檻,卻被半老徐娘拽住了胳膊。
她說,你還沒給錢。
衡子軒冷笑了起來,說你把我打扮成這個樣子,你還要錢,你不覺得你令人發指嗎。
半老徐娘說你要當霸王。
衡子軒點點頭,說我就是要當霸王。
半老徐娘想了一下,說你要當霸王也行,但必須給我來個霸王硬上弓,你才能走。
衡子軒開始脫衣服。
他將脫下來的衣服狠狠地摔在地上,穿回了自己的破衣裳,氣憤地道,你們為什麽都要講條件,為什麽就不能助人為樂。
然後,她哭了。
她說,我很寂寞。
衡子軒歎息了一聲,說我也很寂寞,但我們不能因為寂寞而失去了做人的原則。
半老徐娘注視了他一會兒,說你好像很高尚。
衡子軒嗯了一聲,說我一直都很高尚,從未改變過。
半老徐娘走過去,望著門外的大雪。
衡子軒也在望著門外的大雪。
門外的雪好大,好多,已經在地上布滿了厚厚的一層。
雪是潔白的,是無暇的。
半老徐娘突然張開口,往雪地裏吐了一口痰。
一口黃色的濃痰,在雪地裏顯得格外刺目。
衡子軒皺起了眉頭,邁開步子,要走。
半老徐娘不讓他走。
她說,天雖已黑了,但還尚早,不如吃了飯再走。
衡子軒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說好吧,那就吃完飯再走。
半老徐娘做飯的速度很快,就像她做衣服一樣。
飯菜端上來了。
衡子軒沒有動筷子,連一句話都沒有說,站起來就跑。
他跑到大街上,往東跑去了很遠,才放慢了腳步。
他一個人慢慢地走著,在雪地上一個一個地踩出了腳印。
走著走著,他就遇到了一個人。
一個他感到熟悉的人。
半老徐娘。
她站在雪地裏,身上全白了,幾乎成了一個雪人。
她似乎站在那兒等了好久了。
衡子軒笑了,笑得很無奈,他站住了。
半老徐娘走到近前,問他,為什麽不吃飯就走了。
衡子軒說,因為你做的是黃瓜茄子湯。
半老徐娘臉上出現了尷尬之色,她小聲地說,你猜到了。
衡子軒點了點頭,說很好猜的,因為湯裏有一根卷毛。
半老徐娘轉身走掉了,再沒有說一句話。
衡子軒追上去,攔在她前麵。
她已是淚流滿麵。
她說,我隻是很寂寞。
衡子軒點了點頭,說我懂。
然後,他們就擁抱在了一起。
擁抱得緊緊的。
過了一會兒,他們的身體分開了,互相望著對方,俱是一臉的嚴肅和莊重。
衡子軒說,我們是朋友。
半老徐娘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衡子軒說,真正的朋友之間是不可以亂來的,雖然朋友懂朋友,朋友知道朋友的需求。但就是因為懂,所以才做朋友。
半老徐娘又點了點頭,又嗯了一聲。
衡子軒笑了,笑得很甜,像吃了蜜一樣。
半老徐娘走了。
走之前,她將身上的衣服全部脫了下來,一絲也沒有留。她說,雪是聖潔的,她要接受雪的洗禮,洗滌肮髒齷齪的靈魂。
等她走遠了,衡子軒把自己的破衣裳給脫下來了,一絲也沒有留。
他不打算接受聖雪的洗禮,他覺得自己不用。
他穿上了半老徐娘丟下的衣服。
他覺得好暖和,衣服上還散發著一股好聞的女人香。
他來到了海邊,想坐在海石上眺望大海,卻發現海石不見了,在原來的地方上隻有一堆散殼,散殼是石質的。
他感到有些失落,有些蕭然。
他靜靜地站立著,望著波濤洶湧,海浪滔天的大海,心裏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不起絲毫波瀾。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他有一種空靈虛無的感覺。
但他總覺得不對勁。
到底哪裏不對勁,他卻手不上來。
有人來了,他聽見了腳步聲。
他看見了佟雨生。
佟雨生問他,你看見我妹妹了嗎。
衡子軒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他不想開口說話,因為他覺得開口說話其實很沒意思。
佟雨生摟住了他,從背後。
摟得緊緊的,還把臉貼在了他的後背上摩擦著。
衡子軒震驚不已,不得不說話了。
他說,你幹什麽。
佟雨生說,可想死我了,你不早說你喜歡這一套,白白浪費了好多時間。
衡子軒問,是哪一套。
佟雨生用拳頭輕捶著他,說你好壞,明知故問。
衡子軒好像懂了,他掰開了佟雨生的手,轉過身,指著天上喊道,有飛豬。
佟雨生微笑著往天上看去了。
他沒有看到飛豬,他聽見了腳步聲。
當他扭過頭的時候,衡子軒已經跑出去好遠了。
但他沒有去追衡子軒,因為他看見了一個娃娃。
一個娃娃正在海水裏洗澡。
他感到奇怪,於是他走了過去,朝娃娃喊了一聲。
娃娃停住了嬉耍,站直身子,看著他。
娃娃的眼睛很大,眨巴眨巴地閃個不停。
佟雨生喝道,誰家的孩子,這麽冷的大雪天,怎麽在水裏洗澡呢,不怕凍壞了嗎。
娃娃笑了起來,笑得很可愛。
佟雨生看見,忍不住想去捏捏它的臉蛋。
娃娃說話了,它說,你想找死。
佟雨生驚住了,汗毛倒豎起來起來。
一個看起來三歲不到的娃娃,竟然發出了一種很蒼老很渾厚的聲音。
佟雨生一下子想到了海魂。
娃娃笑著說,我就是海魂,遇到我,算你運氣不好。
佟雨生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別人。
但他好像沒機會了。
因為他遇到的不是別人,而是海魂。
他縱身一躍,躍到了高空中。
天地突然倒轉了過來。
大海像一條巨大的鋪蓋一樣,將佟雨生給捂了下去。
天地又倒轉過來了。
海風繼續刮著,刮亂了鵝毛大雪。
海麵上繼續翻滾湧動著,發出濤濤海浪聲。
一切都像之前一樣,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