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救魚
蒙毅大將軍盔簷鐵甲神情嚴肅站在庭院中央,四合的天井上方一輪圓月寒光凜凜,與他腰間所佩圓月彎刀遙相呼應,祖母綠寶石幽幽閃著青光。
他的雙眼直視天井旁側的耳房,確切地說是盯著耳房禁閉的房門。
良久,房門開了,疲累的侍女端著一盆血水方巾走了出來。
“如何?”將軍急問。
侍女嘴角向屋內一努:“活了。”
將軍欲向屋裏走,一位年近花甲的嬤嬤迎了出來將他擋在門口:“將軍請外麵說話。”
“蘇嬤,子魚真的活過來了”
“傷勢是已無大礙,隻是……”
“隻是什麽……”將軍有些急躁,雙眼又向屋內尋視,目力所及除了紫色的床帳什麽也看不到。
“死是死不了啦,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蘇嬤用條方巾搓著雙手,頓時白色方巾又是血跡斑斑,緊接著對她自己莫名其妙的話進行解釋,堵住將軍急切的問詢。
“這一劍傷得很重,又遭煙熏火燎,能喘回一口氣實是死裏逃生命裏造化,隻是這姑娘傷的不僅是身,還有心,現如今醒不醒得過來要看她想不想醒。”
一番話說得將軍雲裏霧裏,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拍了拍自己腦袋:“那就有勞蘇嬤細心照料,我先替公子謝蘇嬤大恩大德。”
蘇嬤瞅了瞅屋裏紫色的帳幔,深深地歎氣搖著頭關起房門顫顛顛地走了,留下將軍一個人空對著房門。
將軍這才覺得自己也有些累了,剛剛在郊外野地裏的那一場激戰,雖然沒有費他太多氣力,但是蒙麵搶人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他得到消息李府的家兵將已經被李若簫一劍刺穿腹部的子魚送到郊外,架起柴堆燃起烈火欲將她挫骨揚灰。
當他趕到時幾乎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就當是搶個全屍回來好讓公子留一點最後的安慰吧。
將軍搶了子魚,單槍匹馬且後有李氏府兵狂追,來不及多想隻能緊緊抱在懷裏策馬急奔。
待甩了追兵勒馬駐蹄才發覺懷裏的人竟然還有微弱的心跳,於是又是揮鞭狂奔回到將軍府,召來府中醫女蘇嬤急救,死馬居然醫活了。
隻是現在的子魚的意識裏還不願醒來,沒有醒來就不能算完全活過來,因此蒙毅決定暫且不告訴公子搶回子魚的消息。
若是子魚永遠不會醒來,那豈不是令公子忽喜忽悲徒增煩惱更或毀了心智
更何況現如今的公子府已經非比往時,李若簫如狼似虎早已經喧賓奪主,走漏半點風聲對子魚甚至對將軍府都將是滅頂之災。
李氏府兵被蒙麵人搶了子魚的“屍體”,還被打得鼻青臉腫,回到府中都不敢吱聲,派了個兵丁到公子府中向大小姐李若簫虛報已將子魚挫骨揚灰。
李若簫解了氣,這事就暫且按下不提了,府兵怕被責罰,更是絕口不敢提起。
“子魚姑娘啊,快醒來去見公子吧,好讓公子冰冷的心回暖一點啊。”
將軍在子魚的門外徘徊。
公子府門前的喜聯仍舊充滿了諷刺意味地光鮮亮麗,朝中更是風雨飄搖。
公子扶蘇在第三次上書勸諫始皇帝停止焚書坑儒的時候,遭到了嚴厲的貶斥,前兩次是因為始皇帝對他的偏愛以及鄭皇後新逝,僅僅稍加責備。
這一次,始皇帝是真的怒了,加上趙構等人在一旁添油加醋,結果可想而知。
公子徹底敗下陣來,始皇帝當庭宣旨讓公子到上郡去吹吹風好好反省反省,連他的嶽父李斯都救不了他。
始皇帝對長子扶蘇的疼愛是發自內心的,大概也是他的生母鄭皇後的緣故吧,她是他愛上的第一個女子,他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扶蘇,茂盛的樹木,給予他多麽大的希望啊!可是,這個兒子性子偏弱,雖然聰慧異常,但骨子裏太多的仁義道德,少了老秦人的果敢謀斷,這一點少子胡亥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果不盡快磨練磨練扶蘇的性子,將來怎麽鎮得住陰狠的胡亥。
因此這位著急的老爹就打發他的長子去塞外找蒙恬大將軍一起督造長城,而且刻不容緩,明天就必須動身
也許漠北刺骨的寒風能夠吹醒他的頭腦,治理國家單靠仁義道德是不夠的。
唉,如果找到藥引子吃了那顆長生不老藥丸,就不用為這些孩子操心了。
宣完旨意,始皇帝暗暗歎了口氣。
於是又召蒙毅上殿,詢問青銅藥函的守衛情況。
蒙毅忙著應對始皇帝聆訊,根本沒有機會與公子說上一句話。
緊接著趙高又上奏發現通緝中的徐福蹤跡,於是始皇帝興奮之中派遣蒙毅即刻與趙高聯合捉拿徐福。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始皇帝容光煥發,暫且忘了剛剛公子扶蘇帶來的不快,喜滋滋地在大殿上宣布:“捉得徐福,孤自當重賞二位愛卿,快去快去。”
然而蒙毅奔忙了一天一夜也沒搜尋到徐福的影子,到第二天晌午才收隊再趕去送別公子的時候,公子的人馬早已經出城走了半日了。
“蒙將軍,咱們快回朝交差吧,沒追到徐福不知尊上如何震怒呢。”
蒙毅正欲打馬追出城外,趙高攔住了去路,蒙毅無奈,隻得與趙高一起回朝複命。
命運弄人,陰差陽錯,公子至死都再沒有得到子魚的消息。
“待子魚醒來,再送到上郡與公子相會吧。”蒙毅心中悵惘,從此鹹陽城裏再無相知故友。
就這樣子魚留在了將軍府,她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蒙將軍對火堆裏搶回的這條命十分珍惜且敬重,而上蒼也確實垂憐,公子走後半月光景她便悠悠然醒轉來。
“蘇嬤,我們要走多久才能到上郡?”
子魚一襲紫色絲巾蒙麵,那一場劫難留下的是虛弱的身體和一張被煙火熏壞了的臉龐,按耐不住就快要見到公子的喜悅,忽而卻又心有戚戚。
“我這樣會嚇到公子嗎?”
屋子裏的銅鏡已經被蘇嬤收起,但她能夠想象的出自己絲巾下的容顏,想見公子更怕見公子,忐忑的心情令她無所適從。
“公子若是愛你,不會在乎你的容貌。”蘇嬤笑著安慰道。
其實蘇嬤也不知,她一輩子呆在將軍府裏沒有出嫁,除了一雙回天妙手之外,對於男人根本沒啥經驗,在她的想象裏,公子扶蘇應是人們傳說中的那般義薄雲天的謙謙君子。
“哎,好人命舛,願上天垂憐。”默默地在心中祈求,不讓子魚聽到。
子魚摸了摸肚子,那裏有一個小生命剛剛孕育,她還沒來得及告訴公子。
李若簫那一劍刺穿她的腹部,而那一絲血脈卻頑強地存活下來,也許正是上蒼眷顧,也正是這個生命的胚芽將她從昏迷中喚醒,從此她的人生有了堅強活下去的理由。
“蘇嬤,麻煩你拿些針線來,我想縫些小衣物小鞋子。”
她想象著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日子,曾經無數次企盼的那種普通人家粗茶淡飯卻和和美美的日子,如果可以,她寧願就此留在邊關與公子長相廝守,哪怕那裏缺衣少食氣候惡劣。
她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已經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二世胡亥已經在李斯的擁立下登基,天下風雲變幻,世事難料。
在她的門外,蒙毅將軍搓著手徘徊又徘徊。
邊關的噩耗已經傳來,公子扶蘇因為“為人不孝”、“士卒多耗,無尺寸之功”、“上書直言誹謗”等罪名被赦令自裁。
公子悲憤交加循詔拔劍自刎,蒙氏一族也如履薄冰,難逃厄運。
“子魚姑娘,恐怕不能去邊關了。”
將軍的悲憤之情溢於言表,他無法隱瞞事實讓傷痕累累的子魚姑娘上路,一出將軍府大門就能看到公子府的家人除了李若簫之外都被枷號示眾,不日即將斬首。
子魚的淚沾濕臉上的絲巾,愣了良久,一聲悲鳴昏死在地,再次陷入長時間的昏迷之中。
將軍的悲憤牽動著石室中的李鴻遠,因他本就是蒙氏靈童。
而雲淺的不正常嗜睡也讓他心中無比焦慮。
“淺淺啊,快醒來吧,看你皺眉頭的樣子,就知道你的夢並不美,難道夢裏的公子欺負你了嗎?”
李鴻遠依然緊緊抱著雲淺,在她的眉心輕撫,佯嗔而又愛憐,絲毫沒有理會一旁的沫沫臉色有多難看,沒功夫看。
“你的雲淺有嗜睡的毛病嗎?”
江敏眼見李鴻遠抱著雲淺擔憂的樣子,過來打岔。
李鴻遠搖頭:“不知道。”
是啊,分別十五年,對彼此來說,許多事都是未知數,需要慢慢去了解,而他們僅僅重
逢幾天而已。
“不知道?她算是你女朋友嗎?”
“是,未婚妻。”他回答的時候,孟霏兒與沫沫同時轉過頭來看他,他將懷裏的人兒摟
了摟抱得更緊些。
“哦,好吧,未婚妻。”
江敏無話可說,既然人家斬釘截鐵地宣布了關係,那麽蒙沫沫孟霏兒之類就真的隻是妹
妹啦,以後不用再為這個傻雲淺瞎操心了。
看看孟霏兒和沫沫,覺得無趣,嶽天鴻還在那裏撥弄旅行包裏的玩意兒,就轉到那邊湊熱鬧去了。哪知嶽天鴻見她過來,立即將物件收進旅行包裏,一副如臨大敵的姿勢。
江敏碰了一鼻子灰,歪了歪嘴角,斜了斜眼珠自討沒趣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