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兩個女人的戰場
在這個奇怪的屋子裏氣氛顯得有些詭異,到處散落著金銀珠寶,兩支微光閃爍的蠟燭,三個坐在地上沉默著各自想心事的男女。
李鴻遠貌似閉目養神,蒙沫沫不停地用腳踢著翡翠項鏈,嘴裏嘟嘟囔囔不知道說啥,賀雲淺則捧著那隻看起來毫無特色的銀盤當鏡子擦了又擦,又似乎從銀鏡裏看到夢裏的自已——在柳樹下悄悄地和著公子的琴聲輕歌曼舞的紫衫女子。
忽然雲淺發出一聲尖聲丟了銀盤,驚恐道:“白骨。”
李鴻遠拾起銀盤看時,什麽也沒有。
蒙沫沫接過去看,確實什麽也沒有,於是又開始冷嘲熱諷:“就會一驚一乍的故弄玄虛博同情。”
“明明有的。”
雲淺搶回銀盤使勁擦,還是什麽也沒有,令她自己也懷疑是不是看花了眼。
“別擦了,那個破盤子再被你那麽折騰就毀啦。”
蒙沫沫將腳邊玩膩了的翡翠項鏈拾起一扔,穩穩當當落在銀盤中。
雲淺有些惱怒,順手將項鏈扔向沫沫,沫沫又給扔回來,這次打中了雲淺的頭,雲淺忍無可忍,直接就給了蒙沫沫一個大嘴巴子,蒙沫沫起身撲向雲淺,即刻扭打成一團。
要不是李鴻遠將她們拉開,這個屋子可就成了兩個女人的戰場了,在黃金堆裏打架,世上能有幾人有此殊榮?
“她打我,鴻遠哥哥你看見了她先打的我。”
沫沫哭得唏哩嘩啦的,五道紅印子鮮明地掛在臉上。
“淺淺,你不應該打人。沫沫還是個孩子,有什麽事不能讓一步?”鴻遠捧著沫沫的臉小心地為她擦試,轉而責備雲淺,“快向沫沫道個歉。”
“我爹我娘都沒打過我,嗚嗚嗚嗚……”
被李鴻遠嗬護著,蒙沫沫哭得更凶了:“我不要跟你們在一起了,就會欺負人,我娘說了,村外的人都不是好人,果然沒錯。我還是自己找蒙洛哥哥去……”
被蒙沫沫這麽一哭訴,李鴻遠更是心疼,拉著她又是哄又是抱,不免又責備了拒不道歉的雲淺幾句。
雲淺眼裏噙著淚,但沒有說話,她不想再多說一句話,她甚至想從此都不再與麵前這個人說話。仍然抱著她的銀盤,轉身走到屋角坐下。
如果兩個人的關係如此脆弱,不如趁早分開。
她懷念十五年前那個笑顏如旭的阿遠哥,那個說長大娶她的阿遠哥,以及今夜之前的阿遠哥。
雲淺開始懷疑自己半夜跟到這個破廟裏來的初衷,事實上在今夜蒙沫沫出現之前,她對於自己跟隨阿遠哥天涯海角的決心深信不疑。
然而現在,她覺得必須重新定位自己在阿遠哥心中的位置,也許天亮以後,就該說再見了。
既然淚水還沒有落下,那就在眼眶中試去吧,乘自己還沒有陷入到不可挽回的境地,將一切自作多情的記憶抹去,及早抽身是為上策。
更何況,除了十五年前的那句玩笑,重逢以來阿遠哥可有給過任何承諾?
其實這一切李鴻遠都看在眼裏,隻是因為沫沫的身世與他息息相關,且年紀小些,對她更多的是對妹妹般的疼惜。
他無法對雲淺解釋,因為,這同樣關係到他自己的身世,在他完成家族使命之前,這是深藏於心底的秘密,或許,也將成為永久的秘密。
在來這個破廟之前本就已決定為了雲淺的安全必須要離開,蒙沫沫的出現正是一個契機,對蒙沫沫多加維護的同時對雲淺的態度冷落一些,疏遠一些,減少雲淺對他的依賴,這樣在他離開的時候才不至於令她無法承受。
盡管再次離開,需要更大的決心和更多的努力,努力與自己內心的不舍殊死掙紮。
“沒有箭鏃了,我們走吧。”
最後一支蠟燭快要燃盡時,李鴻遠終於想起必須離開這個惹是生非的寶窟,而且,時間似乎也不多了,寅時,已迫在眉睫,關鍵是,這裏也沒有他要找的鑰匙。
但眼前的問題是,雲淺和沫沫,先帶哪一個上去?因為無論帶哪一位先上去,勢必將另一位單獨留在這個黑暗的小屋中,那隻蠟燭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不,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沫沫哭叫著纏住了鴻遠的胳膊,時間不多,李鴻遠沒再猶豫,順勢扛著沫沫飛身幾轉就上去了,就要將沫沫放下回身向下去接雲淺,然而沫沫如蛇狀纏在他的身上死活不肯鬆手。
“鴻遠哥哥不要丟下我,這裏烏漆墨黑的我害怕。”
“你不是說曾經到處流浪,可以獨自在破廟裏過夜的嗎?怎麽現在害怕成這樣?”
“我亂說的我亂說的我亂說的……”
“就一小會兒好嗎?我要下去接雲淺。”
蒙沫沫仍然不肯放手,象個孩子般又哭又叫,雙手雙腳攀著鴻遠的身體象藤纏樹似的,鴻遠有些急了,板起麵孔說:“別鬧了,我趕時間。”
一發力將沫沫從身上扯了下來,不顧沫沫聲嘶力竭的鬼哭狼嚎,急急忙忙地回去找雲淺。
當李鴻遠回到雲淺的身邊時,蠟燭僅剩餘最後的一點微弱的冷光,他伸手牽住雲淺的時候,隻覺得小手冰涼,而更冷的是那雙已經不再流淚的眸子,看不到任何色彩,隻有冷漠。
李鴻遠的心抽搐著,雖然他原本希望雲淺減少對他的依戀,但從她的眼裏看到的冷漠仍然深深地刺痛著他,在那一瞬間幾乎要窒息,不敢相信那是他的小淺淺。
“走吧。”
深呼吸,之後隻有淡淡的一句。盡管在他的心裏已經說過無數句“對不起”。
來回幾趟李李鴻遠對於這個洞窟已是了如指掌,駕輕就熟,帶著雲淺上去根本毫無壓力,每一步都精準踏實。
雲淺依然緊緊抓著那個銀盤不放,隻聽得耳邊呼嘯吸了幾口涼風,身體猶如在空中漂浮,如此爐火純青的功力,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吧?
雲淺在這短短的十幾秒鍾內又為李鴻遠的身份來曆操心了一把。
穩穩當當地落在洞口的時候,見到蒙沫沫已經搜羅了前殿所有的蠟燭點了一圈幽怨地坐在燭火中央,那情景又好笑又有點詭異。
雲淺敏感的鼻子又聞到一縷淡淡的桂花香,同時也注意到阿遠哥又皺了一下眉頭,顯然他已注意到了。
阿遠哥不喜歡桂花香,還是不喜歡帶有桂花香的人?女人?雲淺瞄了一眼燭光包圍圈裏的蒙沫沫,不,她身上沒有香水味,有的隻是惱人的濃濃的醋味。
“咦,你不是說這裏麵的東西都來曆不明不可以帶走的嗎?怎麽你自己倒把這勞什子銀盤帶出來了?”
蒙沫沫見雲淺一手被鴻遠緊緊握著,一手還拿著銀盤,立即從蠟燭的包圍圈裏跳了出來,一把搶過銀盤扔進洞窟裏去。
雲淺猝不及防丟了銀盤,氣得又要揍沫沫,沫沫已經躲到鴻遠身後,還朝著她眨眼做鬼臉。
雲淺忍住了內心燃燒的怒火,隻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護著沫沫的李鴻遠,也不說話,轉頭向著洞窟黑暗之處。
李鴻遠同樣看了看洞窟,安慰道:“沒關係,等我忙完了回頭就幫你下去把銀盤取回來。”卻絲毫沒有責備沫沫的意思。
雲淺的心徹底涼了下來,看來自己在阿遠哥的心中真的沒有任何位置了。
大約也不能指望他會真的幫她找回銀盤,還有,他說忙完了再回來,忙什麽?他半夜來這破廟究竟為什麽?二月二十寅時,似乎這個時點對他很重要,一開始就為了這個嗎?他來找我又是為什麽?為了玲瓏釧嗎?
玲瓏釧,他要玲瓏釧我還給他就是了,明說嘛,幹嘛欺騙我感情……
既然今夜注定傷痕累累,那就來一個徹底了結吧。
銀盤對於她來說,或許隻是一個解開延續十五年夢境的一個契機,令她痛心疾首的是對於阿遠哥的幻滅。
短短幾天內,確切說是今夜短短幾個小時內,冰火兩重天的態度,令她無法再將他與那個溫暖如旭的男孩聯係在一起,更懷疑起自己不顧一切跟來古廟的初衷。
已經知道洞窟不是很深,轉身一咬牙跳了下去,與其夾在阿遠哥與蒙沫沫中間不明不白,她寧願留在洞穴裏等待江敏,這時候江敏人民警察的身份在她的心中顯得高大上起來。
“淺淺”李鴻遠毫不猶豫地跟隨而下。
李鴻遠在那一刹那突然明白自己已經無法再離開,這個在十五年前就讓他心動的女孩已經在他的生命裏生根發芽,如果一定要將這跟愛之苗連根拔去,那麽他的生命也將隨之枯萎。
這一次沒有燭光,洞窟裏甚至看不到彼此。
摸索了好幾回合也沒有銀盤的下落,卻摸到了一個尖尖的三角形金屬物體,雲淺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一定就是箭鏃,於是將它抓牢了藏在口袋裏。
李鴻遠在黑暗中摸到雲淺的手,雲淺想要甩開,卻被抓得更緊,沒有任何理由再將心愛的女孩拒之千裏之外了,他一把將她攬在懷裏,揉進自己的胸膛裏,胸口有力的跳動她能感受得到。
是的,無需再多言,彼此之間心意已互通。
“我現在趕時間,等回頭再給你找銀盤,好嗎?”
輕輕的,溫柔的,也是不容拒絕的請求,雲淺除了點頭同意之外還能說什麽?如果再執著於銀盤的事那就太不通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