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窗影,心係君來繡鴛鴦
臘月二十三。
眼見著便要年節。
墨冰國舉國上下,無不處在一片臨近節日喜慶的歡騰中。
最最高興的便是允樂,前兩日飛鴿傳書過來,便說帝上華爵天這兩日便歸來墨冰國,她當時拿著信箋的雙手劇烈的抖動了好一陣,禁不住,兩行滾燙的熱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雙腳一軟險些一屁股坐在臘梅樹下的長亭中時,小丫鬟雙兒一把扶住了她。
近日,她時長倚在門檻處,迎著嗖嗖的冷冽寒風,一雙墨色的眼眸滿是期盼,也是時長,雙兒三翻四次的勸阻之後,她依然自顧自的站至那裏,冷冽的寒風幾乎吹散她額頭那一抹醒目的紅色朱砂,她纖細修長的雙手凍得又僵又涼,不斷的揉搓,不斷的自唇畔嗬氣。
小丫鬟皺眉輕聲規勸“公主,回屋吧!帝上不日便會回來,你那副鴛鴦繡囊還未完成呢!”
允樂如蒙大悟,一張白皙的臉蛋如今被吹得發青發紫,甚至冰涼的紫中透紅,她似是霍然清醒過來,連及一汪死水的眼眸都有了些光彩,轉身回時,便覺雙腳發麻,一個踉蹌,霍然栽倒在地上。
雙兒立即大驚失色,欲一把攙扶住她,最終,不僅沒將她扶住,自己也倒在地上。
“公主,公主…..”
花容失色,便是一番驚叫踉蹌。
允樂擺擺手,唇畔微揚,道“無妨,無妨,僅是腿麻了,雙兒,你說得對,那鴛鴦秀囊還未繡完,我得….得抓緊時間了,不然,便不能親自交到帝上手中了。”
雙兒將她攙扶起來,無奈的搖搖頭,心下沒來由的替自家公主一陣失落,自打聽及帝上回來之後,她便不眠不休的繡鴛鴦香囊,累了,便倚在門口,麵無目的的張望片刻。
平日裏,即便是夜間,亦是極少休息,困急時,迷迷糊糊中,好幾次,繡花針紮進她手中,鮮血便順著手指淌下來,雙兒心疼的捧著她一雙纖細修長的手指,幾乎要哭出來的模樣,她確是輕輕的抽回那隻手,捏著未繡完的香囊,淡淡一笑道“隻要帝上喜歡,十根手指頭都傷了,又何妨?”
隻要帝上喜歡?
雙兒重重的歎口氣,無奈的搖搖頭,若然帝上真得喜歡,這一番掏心掏肺的付出倒也值了,怕便怕的是,帝上並不在意。
她家公主全心全意的付出,到頭來,隻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公主——”
見允樂又重新坐回太師椅,對著燭火,纖細幹枯修長的手指和著指甲上英紅的丹青尤為耀眼。
發絲般纖細的繡花針捏在手上,在細膩的錦緞子間飛騰跳躍,若一隻翩翩舞動的彩蝶,又若再緞子上奔騰歡呼的舞者,不斷舞動著,編織著最美的畫麵。
那時,允樂會訝異的抬頭,驚詫“啊!”
雙兒兩步上前,咬著有些蒼白的下唇,思付著當說不當說,但到最後,也僅是張了張嘴,熟稔的撥起燈芯來,望著撥的明亮一些的燈芯,燭火歡愉跳躍,實屬嗆鼻,若不是屋內點了淡淡的熏香,倒是滿室燭火的味道,實屬嗆鼻的很。
繼而,利落的收回手,淡淡道“沒什麽?現下裏,可比方才亮堂已點兒了?”
允樂點點頭,額角眉心處的那顆血紅的朱砂在燭火映照下分外奪目,繼而重新垂首,小心翼翼的、一絲不苟的繡起香囊。
殿外,燭火將伊人的剪影映得優雅美麗。
忽明忽暗忽高忽低,甚為歡脫。
所謂‘小看雕花窗,伊人影映忙,心冀君來繡鴛鴦,指尖滴血嘴上揚。’
近幾日,華爵天胳膊傷勢正慢慢痊愈。
又近年根了,她霍然有些思鄉切切。
天大地大,不知尋去何處,估摸著找到了小河,或者還有些盼頭,可如今,大大小小的河麵亦或是湖麵都結了厚厚的冰,想要回去,並不是一件太過容易的事情。
記得昨日,沈天通要去藥鋪子給華爵天抓藥。
簡瀾便一把攔在了前麵,眯眼一笑道“我去,我去吧!如何說他傷勢也是因為護著我,無論如何我都要盡一份綿薄之力。”
沈天通手裏掂著那把折扇,眯眼瞧了她半晌,將信將疑的盯著她,甚為狐疑。
這丫頭一見便狡猾的要命,同七皇子華爵瀾可謂如出一轍,不,可以說一模一樣,那股子調皮機靈勁,整蠱搞怪的勁,怕是天下第一,無人稱二。
倒是不用說,這兩日,她換了女裝,一身極端好看的鏤金百蝶穿花雲錦襖,一頭簡單的流蘇髻,可愛又不失俏皮,端莊又不失優雅,簡直是傾國傾城、紅顏禍水。
自藥鋪裏抓了藥之後,她便四處打聽,關乎附近有沒有小河畔亦或者湖麵之類的。
好心人幫她指了路,據說城南的臨山處,有好幾處荒蕪的小河,她緊了緊手裏的黃紙草藥包裹,爾後,尚且有些碎銀子,尋了一輛馬車,車夫自是識路,也免去她邊走邊打聽的困擾。
自然,當馬車夫聽及她要鑿冰跳河之時,瞬間勒住了馬車,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立即瞪圓了,他伸出冰涼的手指揉了揉耳廓,以為自己聽錯了,富有和著冷冽的寒風,問了一遍“這位姑娘,我近來聽覺有些不好,能否再說一遍,你去河邊作甚?如今寒冬臘月的,河麵上結著厚厚的冰,你不在家中守著炭火盆好生待著,去那裏作甚?”
因著方才冷冽的寒風直往臉上撲,雙手已然凍成了冰塊,拿著黃紙藥包的手已經發麻,幾乎快拿不住了,她微眯著雙眼,凍得有些瑟瑟發抖,穿著厚重夾襖的車夫說得不錯,現在,她應該好生在客棧裏守著炭火盆,喝著茶水,吃著點心,總比在外麵受罪,好上千倍萬倍。
可不知聽誰說過,‘生活太安逸,容易被生活所累。’
也就是說,現在太安逸了,困難的還在後頭。
現下裏,她最最該做的,便是穿越回去,自哪裏來,到哪裏去?
終歸,這裏不是她的歸處。
可穿著厚厚夾襖的馬車夫那一絲驚詫的眼神,讓她恍然大悟,許是他認為自己要尋短見,因此,方才及時的勒住了馬車。
繼而,她扯開凍得僵硬冰涼的唇畔,應付一笑道“我僅是去小河邊捉魚。”
“去河邊捉魚?”馬車夫更為詫異,聲音提高了八度,這小丫頭模樣長得挺標誌,就是腦袋有點兒不好使,湖麵結了厚厚的冰塊,她竟然要去捉魚?
簡瀾將藥包放置一旁,不斷的搓著雙手,冰涼僵硬,甚至還有些發癢,似是生了凍瘡,她大腦飛速運轉,繼而沉沉的歎息一聲“哎!老人家有所不知,這幾日,我家中妹子生病了,昨日裏,她又發起高燒,吵吵嚷嚷的非要吃魚,因此,今日,我無論如何都要尋到河畔,鑿開厚厚的冰麵,去撈魚。”
本以為老者隨即回道“見你們姐們情深,無論如何我也要將你帶過去。”
豈料,老者的一句話,險些讓她一頭栽到馬車底下。
他摸著銀鬢蒼蒼的纖細胡須說“姑娘,我瞧著你不必去了,老夫便識得一屠魚賣魚之人,現如今,你倒是好福氣,遇到了我,走吧!我帶你過去,據說昨日,他方才撈了一批新鮮的,等著去集市上賣魚呢!”
老者說完,高高揚起馬鞭,正欲調轉馬車,去往另一個方向,簡瀾尖叫一聲“老人家,不是,我實則不是去河邊捕魚,我阿妹也並未生病,我真正去河畔的因由,便是,幽會?你不知道,前些時日,我阿娘給我訂了一門婚事,可那男子樣貌其醜無比,身材隻有這麽高…..”
她伸手,隨意的比劃了一下。
馬車夫訝異的險些下巴掉下來,一雙眼眸瞪得更大,他驚呼“那男子才這麽高?”
簡瀾也僅是隨意的比劃,她自己都不知曉比劃了多高,那馬車夫確見她比劃的沒有幾寸,因此,方才如此訝異,貌似她比劃的大小同剛出生的娃娃差不多,讓人震驚的很,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想不到,世上尚且有如此畸形之人,他尚且第一次聽說。應了一句話‘活到老,學到老。’
見馬車夫如此震驚,她方才眯眼,一本正經的說“老人家,不錯,我阿娘便是讓我嫁給那人,我倒不是嫌他自身殘疾,相貌其醜無比,兩顆朝天牙著實嚇人,這些都隻是外在,最最重要的,我同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我此番去河畔,是要同我心上人遠走高飛的。”
馬車夫終於點點頭,極為讚成道“姑娘做的不錯,老朽支持你,這便帶你去河邊。”
放下車簾,簡瀾抹抹額角上的冷汗,忽然想到不知誰說的,好像老娘提及過。
她說“瀾子,莫要總說謊,一個謊言許是用無數個謊言來緣。”
事實也證明了,她老娘說得不錯,她經常說謊,完之後,又用旁的謊言來緣這個謊言,長此以往,樂此不疲。
她卻如同習慣了一般,想要戒掉也不是如此簡單的,嘿嘿,不說謊話,那還是簡瀾嗎?
現下裏,簡瀾蹲在河麵上,伸出手指頭,敲了敲厚厚的冰麵,摸上去,冰冰涼涼的,下一刻,恨不得將整隻手塞進嘴裏,這娘的冰麵怎的如此冰涼?
抬頭,放眼望去,周遭一切甚為荒涼,淒楚的片葉不沾,灰突突的沒有半絲色彩,冬日裏,果真一切都蕭索至極。
小動物冬眠的冬眠了,人們盡數躲在家中,能不出來便不出來。
抬眼望去,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找來幾塊鋒利的尖頭石子,又尋來幾棵硬實的幹樹枝。
剛蹲穩了,便聽一個聲音自耳畔響起“丫頭,別來無恙,數日不見,你愈發別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