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降或不降
令人作嘔的殺戮現場以富有張力的手法表現在了所有人麵前,無數鮮血和元素亂流濃墨重彩的匯合在一起,光怪陸離的顏色也填充在裏麵,像極了調色板上的顏料。
數不清的風暴都在蒼茫天空中來回旋轉跳躍,最終將蒼嘯塬這片赤紅熱土演變成了地獄般淋漓的現場。
站在高塔上的雲逸半眯著眼神,審視著一切,他的目光看起來猶如神靈那樣的沉靜和穩定,清秀好看的眼眸中流竄著十分單薄的情懷,仿佛在對淩訣下達屠殺命令的那一刻,他就已然料想到此刻發生的一切。
遠在蒼嘯塬核心地域三十裏外的丹宗宗室族群和軍隊,幸運的沒有觸及到這場可怕戰爭,死亡魔音長久以來隻是以轟鳴方式在耳畔進行,不過即便如此,在他們心中也保持著濃厚恐慌意味。
凡人脆弱的內心擔心浮空中的湛藍大海會毫無限製的噴薄下來,進而淹死大地上的一切生命,同時他們忌憚著天空猶如章魚觸角般搖擺著的鎖魂鐵鏈,因為每每看到漫長此物,就會想到被釘死在鐵山上的天神。
承擔了玄王級別戰士互相進攻的蒼嘯塬,已經變得猶如慌亂人心般坎坷不堪,過去平整的地麵就像是被上千把刀劍劈砍,顯露出了斑駁而又突兀的裂痕,就連那些代表著丹宗上百年曆史的風雲紅塔,也都開始搖搖欲墜,大廈將傾,漂亮好看的風鈴或許是因為血風的緣故,劇烈的發出鬼叫,細細聽來總是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呼呼。”年輕少年以統治者的姿態,瞭望著大片狼藉,他回想在幾個時辰前來到這裏時的繁華盛景,在想到數天之前峽穀之地中的大火燎原,更想到了在赤霞平原上,縱橫馳騁著的百年宗門,心頭不免是升騰上了許多幸災樂禍的感覺:“為了心中的複仇大業,在過去兩年,我向著七國土地無情灑下了大量戰爭火焰,也因為如此,有著許多人被迫卷入戰火和災難中,對此我一直十分抱歉和難過,甚至在滅亡血修門後,心中出現了無奈的負罪感和沉重。
但現在,我將那些悲觀情感一掃而空了,曾經六幻城的紫月小姐說我是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現在我會毫不猶豫也並不遮掩的承認這個事實。”
雲逸冷靜的宛若一塊千年不化的長冰,他轉過身軀,看著在地麵上互相依偎著的宇涵普林,隨後動作神情變得落落大方,走到了軍事長桌的主坐上,磅礴的君王肅殺氣息呼嘯而出:“如今蒼嘯塬上的頂級強者或死或降,扛起大任的兩位將軍也成為了我的階下囚,外麵的六十萬丹宗軍隊也群龍無首,所有的情勢都在向著不利於丹宗的方向發展,我想這是宇涵宗主十分清楚明白的事情。”
雲逸舉動手指,朝向了懸掛在牆壁上的巨型軍事地圖,他時不時的將目光對準峽穀之地,又連接到蒼嘯塬,舉手投足都將此刻心中的鐵石心腸反應出來。
宇涵看起來還沉浸巨大悲傷中而沒有說話意思,他不知從哪裏取來了止血布條,包紮著父親傷口,麵容上執拗仿佛是將自己脫離了現實環境。
“投降吧,否者我會殺掉今日在丹塔中的所有人。”雲逸用著玄氣探測,感知到了陰柔男人的動作神態,他長長的喘息出一口氣,如同是做出了極大讓步,進而好看眼眸閃爍緊皺起來,手指不斷敲打著堅實桌麵,故意製造出來懸而未決的氣氛。
“你覺得我們會懼怕你嗎,懼怕一個曾在峽穀之地一敗塗地的宗門,懼怕一個乳臭未幹的男孩,簡直就是天大笑話。”血水將年輕參謀的五官已經變成了無法洞悉的存在,借著燈火,唯一可以看到隻是那枚深陷在眼窩中的瞳孔,晦澀眼睛光芒不斷放射出來,好比是兩條沒有盡頭的通天大道,燃燒著的憤怒在這條無盡之路上,猶如疾馳火車直指向前,瘋狂的衝擊之勢將腦袋中的驕傲表達的淋漓盡致:“等明天早上太陽光彩降臨赤霞平原,駐守著的六十萬大軍就會完全反應過來,向著天盟軍隊發起進攻,同時這座丹塔也會被暴怒軍隊團團圍住。
就算你的天賦如何出色,玄氣力量如何龐大,都會無可奈何淹沒在蒼嘯塬火焰中,丹宗的信徒們會用刀劍將你的身軀切成碎片,然後毫不留情的放進炎爐中炙烤,你的屬下以及軍隊也會同樣如此,今日你殺我,明日還會有著千千萬萬的我站起來。”
年輕參謀的震天怒吼回蕩在空間中的每一個角落,他的發言並沒有因為情緒的過分激動而演變的吐字不清,反而是一字一頓,頗為慷慨的描繪出來丹宗複仇的景象。
在他的描述中,雲逸似乎看到六十萬的丹宗軍隊踏破了天盟的薄弱軍營,上千招展飄搖著的黑鷹旗幟逐漸墮落於紅泥塵土中,士氣低落的士兵被鋼鐵戰車和超強重弩粘成碎肉。
“啪啪啪。”清冽而不帶任何感彩的鼓掌聲慢慢響動起來,他逐漸壓過了年輕參謀的慷慨陳詞,進而極為敏感的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神經思緒中,更是引得悲傷的宇涵對此疑惑不已。
“不錯不錯,小時候我閱讀著各個帝國曆史上的興衰劇變,發現每個時代,每個王朝中都有著那麽一兩個頂天立地,為蒼生發聲的人物。
他們或許下場不是很好,但絕對都是彪炳在史書上忠誠良將,可謂是萬裏紅塵一杯酒,千秋萬代一壺茶。”
雲逸發自內心的感歎,表達了對於年輕參謀的讚歎,他十分欣賞這位在危難時刻仍舊保持著堅韌脊梁的年輕人,進而不禁是有力的鼓動起雙手來。
可作為生死相博的敵人,他所能做的也僅僅隻有如此了,輕輕點頭,沉澱了半晌時間的心神,他擺動手掌示意影殺部隊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斷了。
“嘶嘶。”從落地大窗外飄搖進來的血風以超常濃度,降臨在了燃燒燈火上,經過短暫的高溫灼燒,化學反應過程後,火焰溫度和光芒被抬升到了一個無法估量的高度,四周事態變化也頗為清晰的進入人們眼簾。
過去上千年,留存在影殺部隊手邊的羽刃本是常人無法洞悉的隱匿武器,它經常從暗夜迷霧中抽刀斷水般的掠出,可在此時此刻,它卻像極了被萬千聚光燈照耀著的寶物,零落在年輕參謀的脖頸上。
“呲。”輕盈的就像蚊蟲扇動翅膀的聲音微微響動起來,輕薄的幾乎難以用語言手法進行比擬的羽刃,淡漠割破了年輕男人的喉嚨,紅的發黑的鮮血宛若衝垮大壩的洪水,呼嘯而出,霎時間就借助著明亮光火,浮動出了極致美麗的血舞。
“轟。”死亡的如風而至,讓宇涵普林沒有任何反應過程,就連年輕參謀本人也是依舊保持著先前的那份堅定表情,怒目圓睜的表情因為生命的逐漸消失而顯現出可怕青紫色,挺直身軀也是沒有支撐的跌落在廣大血泊中。
“劈裏啪啦。”本在地麵上張牙舞爪,肆意流淌著的溫熱血水被年輕參謀的屍體重重衝濺到天空中,恍惚間這些血水像極了富有生命的螢火蟲,它們攜帶著燈火光芒,驚心動魄的飄蕩在了在場每個人的身軀上,甚至更為戲劇的是,有許多飄落在了宇涵普林以及雲逸的臉龐上,無形間將殘酷屠殺現場變得更加可怕。
“如果丹宗不接受投降的話,下一個就是普林老將軍了,請宇涵宗主好好斟酌。”雲逸蒼白臉頰上緩慢流淌著鮮血,它們順著引力在皮膚上拉扯出一道道可怕血痕,遠遠看去就像是有人拿著尖刀,在少年臉上凶狠的刻畫著什麽。
“殺了我,殺了我。”普林眼睜睜的看著在自己身邊學習了數十年的年輕參謀,被無情的殺死,心中那份長久隱忍開始慢慢瘋狂起來,他努力的想要站起身來,衝著少年揮動拳頭,可全身上下的累累傷痕,以使他失去舒展動作的機會:“丹宗絕對不會降,不會降。”
“父親。”嚎啕大哭在宇涵的單薄幹枯嘴唇中顫顫抖抖的訴說了出來,這位過往以陰柔形象示人的宗主大人,曾經是每個丹宗民眾心中無才無德之人,可今日他用著真摯聲音,喊出了在心中壓抑了一輩子的字眼,同時他也用著細長雙手,死死保住了激動癲狂的老人:“六年了,在我當宗主的這六年間,我每每看到你都像是在麵對著一麵鏡子,從你的眼神中,我看不到君臣之義,有的隻是千絲萬縷的父子之情。
同樣的在每日每夜中,我一閉上眼睛,想到的隻有八年前母親憂鬱而死的場景,她在臨終前呼喊著的字眼,是我一生的執念和痛苦。父親,你知道她在呼喊著什麽嗎。”
宇涵身心看起來已經沒有多少屬於領袖人物的氣質了,過去六年高高在上的宗主之位,更像是一個遮風擋雨的軀殼,隻能用來保護不斷質疑的內心:“是普林,普林,普林啊,她年輕生命憂鬱而死,就是為了這兩個字眼,你說我又有什麽辦法啊。”
放聲的痛哭已經將陰柔男人全身的力量榨取幹淨,他跪倒在血泊中以淚洗麵,黑色長發和紅色錦袍一同浸沒於鮮血中,進而整個人化成了即將死亡的血人。
“兒子兒子。”度過了人生幾度瀚海沉浮的普林,在此刻也罕見的表示出了痛苦,他曾經以為在心愛女孩離自己遠去時,內心就會沒有波瀾的完全死亡,可現在看著親生兒子的痛哭流涕,他不免也是產生了某種特殊情感。
“嘭。”漆白長劍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漂浮了,它的出現,更像是在人類眨眼回眸的那一瞬間,冰冷劍刃就裸的對準普林腦袋。
“你們二人作為父子,是對先代丹宗宗主的極大侮辱,他曾經將你們一人看做是為國為民的棟梁,另一人則是備受寵愛的兒子,但你們都在無情的進行欺騙,直到他孤苦伶仃的死在病床上”雲逸略顯粗暴的打斷了這對過去許多年,都活在陰暗中的父子,麵容上的厭惡濃重的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甚至眼神中還保持著作嘔情態:“不過我向來不在意別人家事,所以我沒興趣去聽你們積壓了好多年的肺腑之言,現在請丹宗宗主宇涵大人親口告訴我,降或者不降。”
極具壓迫力的話語聲就像是一輛震動飛馳的坦克,在宇涵的心頭上來回碾壓,縱使他有著多少思緒,都在此刻無法盡情的伸展出來,隻能無奈的將眼眸惆悵的望向遠方。
落地窗外的世界已經不再向先前那般黑暗可怕了,流竄著能量迷霧也漸漸的風吹雲淡,消失過去,深藍色的的天穹就像是一片剛剛浣洗幹淨的幕布,上麵懸掛著一輪皎潔而又鮮白的明月。
不過天空上的風平浪靜,預示著地麵上的繚亂狼藉,宇涵還沒有完全起身將窗外世界看的清楚,眼神餘光就已經瞄到了一座座大廈將傾的丹塔。
這些建築在上百年前被能夠巧匠們艱辛勞苦修建起來,每一座都有著上百米高度,從而可以無限度的接近蒼空,同時它那朱紅色的外壁也和蒼嘯塬的大片紅色熱土融合起來,細細看去就像是一顆顆從地麵中破土而生的參天大樹。
不過經曆上百年的春秋花月,風霜劇變,這些偉大建築似乎即將走到了自己生命的最後階段,宇涵甚至可以想到,若丹宗天盟兩軍徹底交戰之時,數不清的重弩和戰車將噴吐出敏銳有力的長弩,進而將蒼嘯塬上的一切化為灰燼。
想到這裏,宇涵不免是悲痛萬分的將眼眸低垂下來,他淚眼婆娑的看著漆白長劍對準著自己父親,喉嚨上下滑動,發出哽咽聲音:“降,丹宗投降。”
“呼。”空氣中的緊張氣氛隨著這低沉聲音而逐漸平靜下來,普林高高挺直的身軀終究是泄去了心頭上的一股氣息,他就像是在一瞬間被抽取了靈魂的老人,此刻隻剩下了風燭殘年的軀體,聊以慰藉。
而在另一邊,手持長劍的雲逸也是慢慢的放下了心中壓力,他終於感覺死在雨夜中的十萬將士沒有白白死去,翰墨的離開也不再是毫無線索的無頭之案:“口說無憑,我需要白紙黑字作為依據。”
雲逸盡量將自己的強勢收斂起來,清秀眼神中散發出幾抹可人的情懷流淌,隨後他從玄戒中取出紙筆,鄭重的放在了桌麵上,示意宇涵自己親手寫上投降詔書。
“天盟與丹宗的戰爭共進行了接近三個月時間,之間的勢力交錯和恩恩怨怨早已經盤根錯節,此時此刻不適宜將這些言說清楚,所以詔書上隻需要寫下何年何月,丹宗在何地向天盟投降即可。”
雲逸站在陰柔年輕人的旁邊,目睹著他手掌顫抖的書寫下一連串文字,表情不免是更加鬆緩:“不過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向丹宗下達殘酷的滅絕刑法,隻要事情最終能夠和平結束,生活在赤霞平原上的人們將和過去一樣,沐浴和平曙光。”
“我明白。”宇涵驚慌失措的在白紙上書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時從玄戒中取出代表著丹宗權利的印章,整個動作緩慢而又充滿滯色,就好像做著世間最為困難的事情。
因為他十分清楚,當印章痕跡真正落在這份白紙上時,那代表著統治蒼嘯塬上百年,在人族呼風喚雨上百年的煉丹名門,將徹底淪為一個名不見經傳宗門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