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索要
雲逸看著美人離開的急促步伐,不免是產生了幾分心意暢快,獨自坐在椅子上,傾心回想了許久剛才發生的事情,臉上笑容不免是變得更加豐神俊朗:“進來吧。”
翰墨長呼出一口氣,心中暗自責罵自己幾句,雙手恭敬的組成禮儀,緩步走進軍帳,腦袋始終看著地麵,不敢有著任何抬動,仿佛生怕看到少年會將心中責備變得更加濃重:“屬下無意之過,還望盟主莫要責怪。”
“沒事的,不必如此拘泥禮儀。”雲逸輕聲咳嗽兩聲,故意將剛才的事情淡化,同時也尋找到其他話題,來轉移因為美人離開而產生的意興闌珊:“龍嘯軍隊的進程如何。”
“根據兩個時辰前傳來的戰報,應該會在明日同聖非將軍的部隊會合。”翰墨不易察覺的挑動眼眸,打量著少年表情,見其已經將剛才事情淡忘無視,隨即舉止變得坦然,將身姿挺拔,莊重麵容上布滿著身為天盟智囊團領袖的凜然氣質:“預計後天的時候,我們也就可以動身行軍了。”
“很好,對了,你深夜前來所為何事。”雲逸滿意的點點頭,心中再度仔細回想了計策的每一個步驟,隨後為自己倒上一杯清茶,輕抿詢問道。
翰墨努努嘴唇,仿佛是在積攢著心中氣息,如同接下來要言說的事情,必定令人聞之色變:“北夭來了,此刻正在帳外二十步外。”
“竟是如此之快。”雲逸皺著眉頭,詫異著前天才送出書信,今日卻已然抵達的將軍,口中香茶頓時間也變得索然無味。
“是盟主讓他前來的嗎。”翰墨聽聞著少年話語,進而感觸到了些許信息,麵目也是頗為疑惑的看著單薄少年,表情複雜的不禁垂問:“盟主不是想向來不喜北夭將軍嗎,怎會讓他遠赴千裏,來到軍隊中。”
“一幹將領都言說他對於進攻丹宗的戰爭頗為上心,你和龍嘯又在我耳邊言說了大量誇讚,我又想他一直都想要來到軍隊參加戰爭,索性就書信一封,將其征調過來。
隻是沒有想到,四天前才送出的書信,今日他就已然於深夜到達軍營中,看來非常的迫不及待啊。”
雲逸長久感歎一聲,將杯中茶水飲盡,心頭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了許多緊促的不詳感覺,長呼上幾口氣息,無奈擺手示意道:“讓他進來吧。”
沉重腳步聲隔著寬大中軍大帳,沉悶的響動起來,遠遠聽聞,就像某種生物乘著黑夜緩緩前進,而當厚重簾子被掀起,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陌生感大幅度湧動進來,不免使得空間中增添了許多蒼茫感覺。
雲逸看著走進來的高大男人,過去那張極為成熟,且充滿俠者風範的麵容此時被長袍上的兜帽緊緊遮蓋,無形中給人感覺就像是從時空裂縫中行走出來的。
“臣北夭參見盟主大人。”北夭雙手輕緩的將腦袋上的兜帽摘取,擁有著強大自信的麵容微微抬動,流露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笑容,眼神似笑非笑的將少年身形死死注視,最後單膝跪地抱拳,行上了尊貴禮儀。
盡管中年人的笑容頗為熱情,可在雲逸自己感觸起來,卻有著某種說不出來的別扭感覺,就好像二人之間始終有著一層厚重隔閡無法消除:“一路上奔波勞累,快快做下說話吧。”
少年平靜柔和的衝著其微笑幾下,腳步搖動走到一旁,為其倒上一杯清茶,整個過程機械而又生硬,如同都是根據當下環境而做出的刻意之舉。
長久守候在帳門邊的翰墨看著跪在地麵上北夭,正一動不動的眯眼看著少年,心頭下意識的生出了幾分不祥預感,連忙走上前去將其攙扶起來,帶到座椅上:“北夭將軍能夠前來,我們覆滅丹宗的把握又是增添了幾分。”
盡管翰墨柔然話語十分具有調和氣氛的力量,可大帳中的中年人和少年卻始終沒有回答,仿佛在二人之間有著一場無聲戰鬥正在靜默爆發。
“天雲山還好嗎。”雲逸麵無表情的將茶水放在北夭麵前,眼神中毫無情感,滲透出了徹骨冰寒,然後他走回自己的座椅,更像是例行公事的詢問。
北夭低頭看著溫熱茶水,嘴角露出的幾分不屑笑意,渾濁眼神百無聊賴的在軍帳的每個地方流轉,卻是始終沒有在看向少年一眼,宛如帳內除了自己和翰墨,再無其他生命跡象:“一切都很好,軍隊們操練演習,百姓們安居樂業,各方麵的事物都在正軌上不斷前進,不過我想盟主常年在外征戰,怕都是將天雲山忘得幹幹淨淨吧。”
“我還記得哪裏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隻是戰事頻繁需要處理,所以這一兩年隻回去兩次,也是迫不得已。”雲逸沒有在意中年人話語中的不快,反而頗為大度的輕言解釋:“這兩年來,我身邊的很多將軍們都曾說你將天雲山治理的很好,尤其是在對血修門和目前丹宗的戰事這段時間,不僅僅滿足了軍隊的財富和糧草消耗,也是將本部統轄範圍和人口不斷增長。對此我很滿意,而且我想整個天盟中除了你,也無人可以將這些事情做得盡善盡美。”
“都是當臣子的本分,盟主如此誇讚,實在是讓我有些受寵若驚。”北夭勉為其難的露出了輕鬆笑容,不過他還是將心中的緊繃情緒升騰起來,心中所積壓的憤懣也是沒有要去消減的意思:“而且盟主也很少誇讚我。”
雲逸想到了北夭前半句的謙遜,但卻沒有想到後半句的埋怨意味,神情不免突兀的呆愣,就好像平緩流淌了數十年的江水瞬間戛然而止:“當初我和沈恒龍嘯三人,在滄浪古堡建立了名叫天盟的宗門,隨後不久你又加入了進來,可以說,是我們四個人一同見證了宗門誕生,如今恐怕誰都沒有想到,僅僅兩年時間就會成為全人族最大的宗門吧。
細細想來,我能走到如今地步,離不開你們三個人的鼎力相助,龍嘯常年跟隨在我左右,是僅次於我的三軍統帥,沈恒作為我的手足兄長也不分彼此,這麽看來,讓你獨自坐鎮後方卻是屈才的厲害。”
雲逸話語似乎是一語中的的說中了北夭心坎,中年男人原本平靜甚至帶著些許無情的麵容驟然間變得極為複雜,舒緩呼吸也在這一刻倉促的就像奔馳在原野上的戰車。
的確,在北夭心中,他自認自己是這天盟眾多高等官員中過的最不痛快的,盡管明麵上按照天盟的等級劃分,他是同龍嘯平起平坐的宗門二號人物,可實際上誰都知道,時刻伴隨在雲逸左右,統率有數十萬軍馬的龍嘯,才是真正有實權的那個人。
此外身為雲逸貼身近臣的翰墨,已然成為了軍隊中威望甚高的謀臣,平日裏寡言少語的子良,更是擁兵十萬占據北冥雪地上的千裏疆域,甚至就連聖非,鬼於堯等將軍們,都是在天盟中威名赫赫的存在。
似乎看遍眾人百態,隻有自己屬於最不起眼的那一個,終年隻能無奈的苦守在後方,做些經濟發展,糧草征調的事情。
可這些繁雜事物在過去兩年不斷消磨著旺盛意誌,發展到現在,已然讓自己都尋找不到繼續堅持下去的動力。
“所以現在我讓你來到這裏,參與軍隊事物,希望你能夠將心中怨氣放緩一些。”雲逸話語不知在何時變得頗為誠懇溫良,就好像他麵對的不是臣子,而是一位來自遠方但意義非同凡響的大人物:“等同丹宗的戰爭平穩結束,我會讓你來執掌天盟在人族七國內的所有疆域和產業,無論是千玨穀底還是蔚水,亦或者六幻城和北冥雪地,甚至如果你願意的話,未來的丹宗也將會處於你的領導之下。”
盡管雲逸話語沒有任何的華麗辭藻,進而進行繪聲繪色的描述,可當他說出那一個個在地圖上有著巨大麵積的城市時,北夭神情不免變得動容且難以想象起來,他那迷茫渾濁的眼睛,浮現出了一幅幅廣闊無比的畫麵。
千玨穀底那高低不平的百裏山地,建立在蔚水河邊的龐大蔚水城,擁有著百年曆史的六幻城,還有終年白雪紛飛的千裏疆域北冥雪地,這一塊塊分裂在七國中的地域,此刻在北夭心中化為了完整一塊,而自己將成為這塊土地上執掌一切的君王。
念想到這一切,他似乎都已然沉浸在幻象中有些飄飄然感覺了,神經長時間的迷亂,表示出了自己無比龐大的雄心壯誌,亦或者野心:“盟主此話當真。”
半晌時間後,北夭才從想象中掙脫,他意猶未盡的麵孔甚至都拋棄過去所擁有的俠者風範,仿佛已然化成一個貪得無厭的賭徒。
雲逸心神中略顯恐慌的看著中年人那散發貪欲光芒的眼神,全身血液也相應變得冰冷,他捫心自問,如果自己不答應北夭詢問,所麵臨的將會是何等的風雲激蕩。
念想這裏,少年不禁回想到了當初在池府中池楓告訴自己的話語,最可怕的不是武力,不是財富,也不是權勢,最可怕的是人心:“當真。”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眼仿佛耗盡了雲逸所有氣力,他將自己的身形如釋重負的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著,眼神中也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盟主,日後臣若是統率如此之大的疆域,必然需要大量軍隊要去守護,還希望你到時候能抽掉天盟軍隊中的一個軍團,交由我來指揮。”北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向著疲勞雲逸提出了要求,神采眉飛色舞,似乎在表示著旅途困乏已然被巨大權力所清掃幹淨。
空氣中的氣氛霎時間變得停滯冷淡,少年閉著眼睛,無神靠在椅子上,長久沒有說話意思,麵容上浮現出來的平淡笑容讓人分不清此刻他心中究竟是何種意味。
翰墨見著空氣中的氣氛再度變得緊張紊亂,連忙開始說話,以緩和氣氛:“盟主白日裏已經和三軍將領們商討了一整天軍務,身體已經是極為困乏,將軍你一路行來,想必也是困乏勞神,不如執掌軍隊的事情就暫且放在一邊,等日後在談,今天就先到這裏吧。”
翰墨不敢有著怠慢,站起身向著北夭做出有請姿勢,麵容上送客態度濃重明顯:“來人,快帶北夭將軍下去休息,記住,一定要好生服侍。”
北夭原本想要等待閉眼好似沉睡的雲逸給自己一個回複,可見著翰墨如此著急的情緒,無奈也是就此作罷,意興索然的起身,向著一動不動,宛如雕塑的少年躬身行禮,隨後跟隨著幾名士兵快步退出軍帳中。
“盟主你還好嗎。”翰墨湊近到少年旁邊,用著帶有安慰意味的語調輕聲說道,同時又是動作輕緩的為其倒上一杯茶水,放在其麵前。
雲逸還是沒有睜開雙眸,仿佛是在沉思著什麽,清秀五官上的冷冽笑容不斷變化,最終變成魔鬼般的不苟言笑:“我已經給了他足夠多的東西了,他竟然還想要向我索要軍隊。”
低沉喃喃自語如同從地獄中流竄出來的鬼怪哭嚎,讓一旁的翰墨稍微感觸,便產生了濃重的恐慌意味,心中忐忑也是瘋狂流露:“盟主莫要生氣,目前與丹宗戰爭正處於緊張狀態,若是同北夭將軍爆發衝突,恐怕會影響戰局啊。”
“我明白,你下去吧,讓我一個人待會。”雲逸將憤怒收斂幾分,睜開了黑色眸子,努力的衝著翰墨表達了善意笑容,然後長望大帳的傘狀穹頂,風輕雲淡的神色上看不出半點恐怖,仿佛前前後後就是兩個人在表達情感。
翰墨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去如何應對這樣的場麵了,他無奈的長歎一聲,向著少年做出行禮姿態,腳步輕緩的退出軍帳,麵色盡是無法調和的焦躁,因為他總覺的今夜的事情,將在未來成為某個不好事件的引子。
安靜坐立在椅子上的雲逸此刻就像是隻被困守在牢獄中的野獸,它全身氣力全無,並且傷痕累累,體內原本充滿能量的滾燙鮮血也變得冰涼,鋒利獠牙失去了令對手畏懼的寒光湧動。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將眼眸死死的望向前方,晶瑩瞳孔中浮現出了一盞茶杯形狀,麵容表情稍微呆愣片刻,不禁失聲一笑。
哪盞茶是雲逸為北夭親手端送過去的,可現在看來卻依舊滿是茶水,從始至終,北夭都未曾碰過茶水,甚至都沒有怎麽直視過自己,想必在他的心中,早已積澱了許多對於自己的怨氣。
想到這裏,雲逸不禁是啞然失笑的靠在椅子上,長舒出幾口氣息,薄唇旁流露出的笑容迷醉,就好像處於濃重的醉酒狀態,再也看不出任何傷感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