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道堅成謎
隔著數米遠就聽見徐汾陽的笑聲,徐慶芝快步疾行,推門而入,隻見會客廳內坐著兩人,主坐之上晉王徐汾陽大馬金刀的端坐於上。
坐於左首的魯王董仲穎正說著些什麽,董仲穎其人少年時好任俠,雙臂有千鈞之力,昔年遊獵羌中,麾下遊俠兒無數,騎駿馬,挽強弓,呼嘯而過。十八歲跨入煉氣,持魯王府王旗橫掃北疆一十六部,所過之處,群夷束手,董仲穎生性殘暴好殺,夷人苦其久矣,喚其為董賊。三十歲衝擊煉神境界失敗,筋脈受損,自此不能習武,而後沉溺聲色犬馬,不問兵事。
見徐慶芝進來,魯王橫肉叢生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慶芝賢弟,哥哥我的那副龜鶴延年圖可曾裱好呀?”
徐慶芝拱手致意,尋個位置坐下,喚下人上茶,“慶芝昨夜酒醉,今晨醒來已將昨夜之事忘得一幹二淨,還請魯王恕罪。”
董仲穎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無妨無妨,賢弟改日再給哥哥也是可以的。”
徐汾陽也笑道,“犬子不勝酒力,見笑了。”
“父親大人,昨日何故舉辦千叟宴?”徐慶芝此時急於弄清楚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並沒有心思與魯王糾纏。
在聽到這個問題以後,徐汾陽愣了一下,答道,“昨夜乃是陛下親自下旨的重陽之節,令諸王皆於家中舉辦千叟宴,宴請全國上下老人,以彰顯我大國之仁孝。”
“是啊,昨日我家府上從上午一直忙活到下午,人來人往的,看著本王心煩。陛下為何不親自於宮中操持,反讓我等去做這閑事。”魯王語氣頗有不悅。
“董老弟,慎言,慎言。”徐汾陽打斷了魯王的話,“陛下也是一片好心,我天朝上國自當以德服人,再不能像昔年那般咯。”
“重陽節難道不是九月初九麽?”徐慶芝感覺自己越聽越糊塗。
“九月初九並無甚節日啊,賢弟看來確實是酒醉未醒。”魯王哈哈大笑,“以賢弟之酒量,斷不至於如此糊塗啊。”
徐慶芝聽聞此言,如遭雷擊,他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麽,昨夜到訪的李道堅,由於一些原因,被某種能力直接硬生生的抹去了,他的身份被安排在了一個陌生的菜農身上,昨夜打鬥的痕跡也被安排成了意外失火,自己畫的龜鶴延年圖變成了為魯王所作,更可怕的是,將九月初九的重陽硬生生延後到了冬日。一切看起來都天衣無縫,合情合理,眼前的徐汾陽和魯王,在此刻的徐慶芝看來,無比陌生,就好像是兩個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一樣,失去了自己的意誌。
這不是一件小事,這是篡改了天下人的記憶,天地為棋盤,萬物為棋子,是何等的驚天偉力,是誰有這麽可怕的能力,而他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呢,李道堅和自己的夢到底昭示了什麽,僅僅是閉門談論,就造成了如此後果。
而這一切的根源,就是昨夜到訪的那個人,自己一定要找到他,隻有找到他,才有可能將天下人的記憶撥亂反正。一念至此,徐慶芝起身告辭,準備外出去找李道堅。
大雪三日,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人鳥聲俱絕,徐慶芝披大紅羽紗麵白狐皮裏的鶴氅,換上繡金棉袍,出王府門西去,昨日與李道堅分別前,自己分明記得他說自己住在京城外城以西的仙居酒樓旁,徐慶芝心急如焚,足下生風,往日覺得有趣的繁華景象今日看來覺得格外陌生,隱約感覺每個人都在看著自己,他強壓心頭的不安,不多時便來到了李道堅親口描述的家門前,這是一座偏僻的老宅,盡管不遠處就是熱鬧非凡的仙居樓,但是仿佛是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一般,極少有人踏足此處,僅有呼嘯的寒風在街邊遊蕩。
屋門緊閉,在清冷的雪天裏顯得格外荒涼,門口掛著幾串早已幹癟的玉米,整座屋子都彌漫著一股破敗而腐朽的味道,屋門上貼的春聯已經鬆鬆垮垮,倒貼的福字也是搖搖欲墜。
心裏的不安愈發嚴重了,徐慶芝顧不了這許多,走到門前,格外用力的拍了拍門,希望屋內有人,心裏隱隱懷著一絲期待,這可能是最後的線索了。
“來了,來了,”沒想到是一個非常蒼老的聲音,想來定是李道堅的長輩,“誰啊。”
隻聽吱呀一聲,房門換換的開了,在屋內的一片漆黑中,露出一張老人的臉,遍布老人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生機,雙眼渾濁不堪,仿佛狂風中一盞隨時會熄滅的油燈。“你找誰呀”老人似乎沒什麽力氣和徐慶芝交流,佝僂著身子,用手扶著門框,一邊說著,一邊劇烈的咳嗽起來,“也是來找道堅的麽,你是今天的第二個人了。”
今日竟然還有人來找他,隻是不知此人找的是我記憶裏的李道堅,還是那個如今的那個菜農。徐慶芝拱手道,“大娘,我是晉王府的人,來找他問問今日的蔬菜何時送去府上。”
“什麽晉王府,老婆子我家從沒對外賣過菜,日子越來越難過了,自家都不夠吃,哪有餘糧往外賣,咳咳咳,外頭冷,先進來吧。”老人似是受不得寒氣,止不住的咳嗽。
看來李道堅隻是這個名字是被別人頂替了去,希望今日能尋到一些他留下的痕跡。
進屋後,徐慶芝細細打量了一番,屋子很小,陳設雖然極為破舊,但倒收拾的幹幹淨淨,居中安置的桌子上放了一麵看著有些年頭的青銅鏡,看著有些奇怪,他找了把椅子坐下,那老人家顫巍巍的給他倒了碗熱水,“來,天氣冷,喝碗熱水。”
徐慶芝雙手接過,道了聲謝,問道,“可能是我記錯了,不過還望大娘告知他去了何處,我也好回去複命。”
“道堅呀,他三年前就死了。”老人一瘸一拐的在屋裏忙活,“當兵,死在戰場上啦。”說著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傷心事,抹了抹淚,“這孩子從小命苦,沒了爹娘,跟我相依為命,好在他人勤快,做事也仔細,日子過得清苦,但也有些盼頭,怎奈何前些年,邊疆戰事吃緊,各地十丁抽一改到五丁抽一,道堅雖然身子骨弱,但還是被帶去當了兵。”
徐慶芝歎了口氣,看來李道堅是被直接抹去了,連名字都被別人占了去,眼下這種情況,所有相關的人記憶都被篡改了,李道堅也沒有下落,真是全無頭緒。徐慶芝此時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隻是好奇為何除自己以外還有人會在此處找他,“今天在我之前,是何人來找過他?”
老人邊掀開簾子走進裏屋,邊慢悠悠的說“那個人啊,是個戴鬥笠的男人,嘴裏說著什麽龜什麽延年圖,還說什麽和晉王府的王爺動了手之類的話,老婆子我這輩子也沒見過晉王這種大人物,實在聽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
聽聞此言,徐慶芝又燃起了一絲希望,此人說的,不正是昨晚實際發生的事麽,莫非那便是李道堅本人?
徐慶芝透過青銅鏡看到老人家掀開簾子走進裏屋,剛才老人的話讓他有些激動,準備等老人家忙完後再問個明白,等了半晌不見老人出來,正欲開口問時,突然聽見砰砰的清脆敲擊聲,一聲比一聲響亮,他心下詫異,站起身四處張望也沒找到聲音的來源,正納悶時,突然低頭一看,聲音竟然是鏡子裏發出的。
徐慶芝很是好奇,鏡子怎麽會發出聲音,伸手拿起準備查探一番,可誰知拿起鏡子後聲音便立刻停了下來,仔細端詳,這麵鏡子造型古樸,花紋繁複,鏡麵已經不甚清晰,照出來的人相有些扭曲,與鏡中的自己對視了半晌,頗有詭異之感,看了許久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徐慶芝索性不再理會,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碗裏的水打發時間,著實無聊之下,對著鏡中的自己舉杯示意,本是無心之舉,可誰知鏡中的自己居然沒有舉杯,而是張口仿佛在說些什麽,這恐怖的一幕讓徐慶芝汗毛倒豎,不僅是因為張口說話,更是因為他分明看到鏡中的自己在驚恐的說“背後”。
徐慶芝頓時僵住了,他下意識的轉過頭,才發現不知何時,那老人竟然已經站在自己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