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老人家努力睜著眼看楊若離,她的眼睛似乎是沒有焦點的,顯得很迷茫也很空洞,但是還是一直
聚集在楊若離身上,仿佛多年的願望終於要實現了,忍不住多看兩眼。
楊若離不知道老人家能否看得清楚她,但是她覺得老人家很熟悉,雖然麵容憔悴了,也蒼老了許
多,可還是與她記憶力的一張老奶奶的臉重合,她不知道老奶奶是不是她印象裏的那一位。
大概見老奶奶久不久不說話,隻盯著楊若離,宋銘衍又流著眼淚說了句:"奶奶,我帶您未來的
孫媳婦來看你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宋銘衍有點猶豫,仿佛下了很大決心才能說出來,楊若離覺得奇怪,忍不住看
了他一眼,就發現他的表情是很隱忍的,令她更不解。
老人忽然抬起手來使勁地朝著楊若離伸來,楊若離隻能握住她的手說:"奶奶,你看得見我嗎?
"
老人握住楊若離的手,又呆呆盯了一陣,忽然奇跡般地喚出一個名字:"阿離,是你嗎,小阿離?"
大家都驚訝了,忍不住看了楊若離一眼,都不解老人家怎麽會喚阿離,難道是楊若離的小名,難
道老人家認識楊若離?明明剛才沒人在她耳邊介紹說孫媳婦是楊若離的,老人家喚出這個名字,真的
代表以前認識過了嗎。
連楊若離也很驚訝,但是驚訝的同時更印證了心中的想法,難道這位老奶奶真的是記憶中的那位
奶奶,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對她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宋國忠走上前低聲問:"媽,你認得若離?"
老人家又抬起另一隻手,這回是雙手握住楊若離的手,熱淚盈眶,很激動地說:"阿離啊,真的
是小阿離啊,以前給我寫書陪我剪紙納鞋底的阿離啊?"
楊若離已經很肯定心中的想法了,但實在太驚訝了,還是不可置信地問了句:"你是張奶奶嗎,
以前經常和王奶奶她們在大樹底下剪紙,納鞋底和講故事的那位張奶奶?"
老人家居然恢複了一點神氣,聲音變大了些,"是我呀,我是張奶奶!你是阿離吧,沒想到長這
麽大了,而且居然成了我的孫媳婦,老天爺聽到我的想法吧,在我臨終之前給了我這麽大一份禮物!
"一邊說著眼淚流得更洶湧,但她又笑著。
宋國忠問她:"媽,你以前就和若離認識了嗎?想讓若離做你的孫媳婦?"
老人家答:"那時候若離還小啊,就這麽一點兒個兒。"她抬手比劃了一下,又說,"天天放下跑
來大樹底下看我和王婆子、劉奶奶她們剪紙納鞋底,還聽我講故事,後來還用作業本把我講的文ge下
鄉的故事寫下來送給我,真是高興啊,我可喜歡這閨女了,就想她大了做銘衍的媳婦就好了,就有人
天天陪我聊天幫我寫故事,他們兩的年齡也合適,沒想到……老天還真讓我如願了,真沒想到啊!"
老人家似乎真的很激動,一番話說出來,大家都了然了,又覺得稀奇,不由得看看楊若離,又看
看老人家。
楊若離也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她小時候,大概也是讀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經常發現自家樓
下的大樹底下常常聚集著幾位老奶奶在剪紙、聊天、唱歌、納鞋底,她覺得很稀奇,尤其是對她們的
剪紙和繡花鞋子很感興趣,就跑去看看,一來二去就和她們熟悉了,也陪她們剪紙玩兒,時而還從家
裏帶去一壺開水或者水果給老奶奶們吃。有個張奶奶是個老知青,文ge的時候下過鄉,也經曆過批鬥
種種殘酷事跡,就很愛講她以前的故事,可惜啊家裏都沒人願意聽她講這個,嫌她講煩了,楊若離卻
對那些故事很感興趣,就一直津津有味地聽著,後來還用鉛筆手寫在作業本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幫她
記錄下那些故事送張奶奶,張奶奶很高興,一直都誇她,天天叫她出來玩,還拿東西給她吃,真把她
當成閨女一樣疼愛。
楊若離記得最清楚的是張奶奶總摸她的頭說:"我怎麽就沒有孫女呀,要是多個像阿離這麽又乖
又體貼人的孫女多好啊,我整天也不會覺得悶了,家裏那兩個臭小子總跑出去玩,都不陪我呀!"
楊若離那時候還小,並不認得宋銘衍,後來她上初一的時候,小區改建把大樹砍了,弄個了個草
坪,老奶奶們便不去那兒聊天了,楊若離也因為上初中學業忙,很少在小區裏晃蕩,就少見到張奶奶
了,這件事就這麽過去,沒想到多年後相遇竟然知道張奶奶是宋銘衍的奶奶,而且很支持她當宋家的
媳婦。
楊若離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遇到張奶奶她很高興,小時候也很喜歡這位奶奶的,但是張奶奶
說讓她當宋銘衍的媳婦,她卻沒有那麽讚同,也無法拒絕,所以心裏很迷茫很不知所措。
宋銘衍轉頭看著楊若離,對於這樣的變故他顯然也是震驚和不知所措的,宋國忠讓他娶楊若離的
時候他很排斥,這會兒奶奶也喜歡若離了,甚至恨不得若離馬上成為他們家的媳婦,他無法應對,他
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楊若離與他對視,看到宋銘衍眼中的抵觸和掙紮,她不知道如何表示,也不知道他在掙紮和抵觸
什麽。宋銘衍跟她談戀愛,但是也從未想過跟她結婚的吧,這件事是好事還是壞事?明明這幾個月他
表現得這麽愛她,但從未想過和她結婚,她應該高興嗎?
宋國忠哈哈笑了一下,"沒想到媽看到若離,居然就恢複了神氣,看來是真的很喜歡若離啊,這
個孫媳婦還真能帶來福氣,一下子就讓媽說話了!"
老人家擦著眼淚說:"我是高興啊,阿離做我們家媳婦比任何人都強一百倍,我就想著有這麽一
位孫女,這會兒直接做我孫媳婦也差不多了,高興啊!高興!"
其他人也跟著哈哈陪笑著,但個中滋味隻有自己清楚了,比如楊若離和宋銘衍,根本沒有說話,
宋國忠是很高興了,宋夫人未必見得高興,笑容都僵硬了。
宋夫人本來就嫌棄楊若離出身不好,宋國忠說讓若離做兒媳婦的時候她就不讚同了,這會讓媽媽
也說喜歡若離,而且比宋國忠更甚,直接因為若離的到來而恢複元氣了,楊若離還真做定了她的兒媳
婦了,她怎麽能高興得起來?本來以他們家銘衍的條件還能娶個更好的千金大小姐嗎,也對宋銘衍的
前途有幫助,怎麽就娶了個窮酸落魄,還身世亂七八糟的楊若離,宋夫人實在接受不能!但礙於老人
家剛剛好轉她也不好拂其麵子!
宋國忠都說話了,大家也都一致地奉承誇楊若離這個孫媳婦好,有福氣,來第一天就讓老人家病
情好起來了,以後會帶來更大的福氣,宋銘衍眼光好啊,宋國忠和奶奶會看人啊等等。
麵對一大堆的讚美,宋銘衍隻越來越沉默,最後低下頭,從頭到尾都沒接受過大家的話。楊若離
則尷尬地笑著,手還被張奶奶緊緊地抓著,仿佛身體也被束縛住了,以後再也難有自由。
事情遠比她想象中的嚴重,張奶奶因為她而恢複神氣,雖然還是重病中但醫生說這幾天不會有危
險了,如果讓病人一直保持這種高興滿足的狀態有可能身體會好轉呢。大家都很喜歡她,把她當成是
福氣的象征,希望她陪在老人家身邊讓老人家度過危險期。宋國忠和張奶奶完全認定了她是宋家的準
媳婦,也不管她到底有沒有答應就一口一個孫媳婦了,完全把她當家人對待,讓楊若離想拒絕都無從
說出口。
淡事情既要這麽發展下去嗎,她就要這麽糊裏糊塗地成了宋家的媳婦,嫁給宋銘衍?她甚至還沒
來得及也母親說,也沒有和李月彤商量過,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後來一直到晚上十點多,安撫好張奶奶睡下後,楊若離和宋銘衍終於可以離開醫院了。宋國忠一
直對楊若離說:"若離啊,明天繼續來陪奶奶啊,回去也趕緊告訴媽媽,安排我們兩方家長見麵啊!
伯伯和奶奶是真的很喜歡你啊,你看你又這麽有福氣,真是我們銘衍幸運啊!如果有什麽問題一定要
跟伯伯說,伯伯會幫你解決,不要怕啊!"然後對宋銘衍命令,"還不快去取車送若離回家,大晚上的
這麽涼讓人家在這兒幹等嗎?沒見人家穿得少!"
宋銘衍大概在想事情,被這麽一嗬傻愣了一下,立刻點頭去取車,但又被宋國忠使喚:"回來,
把西裝外套脫下來給若離穿上,沒見人家冷嗎?"
楊若離真是受寵若驚啊,急忙擺手,"不用不用,宋伯伯我不冷,我是年輕人,體質好這點風不
覺得涼的!"
但宋國忠還是叫宋銘衍脫下了外套親自給楊若離披上,並且慈祥地說:"應該的應該的,你就要
成為我們宋家的媳婦了,銘衍對你好一點是應該的!他要是對你不好你告訴我,我一定幫你教訓他!
"
宋銘衍在一旁看著,麵無表情,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他今天話都很少,多數時候隻是心事
沉沉地在一旁看著。
後來宋國忠終於舍得讓楊若離回去了,宋銘衍又充當司機把她送回家。
一路上宋銘衍也沒有說話,楊若離也沒有說話,兩人似乎陷入了僵局,都想著自己的心事,不知
道怎麽應對。
楊若離無數次地勸過自己和宋銘衍談戀愛就要認真,努力走得長遠,但是見到秦風展的時候她還
是忍不住傷心、難過,仿佛她最愛的人還是秦風展而不是宋銘衍,今天知道她和宋銘衍可能會結婚了
她更加失落、難過,她並沒有想過要和他走進婚姻的,即使她一再說服自己這段戀情走遠一些,可是
還是無法接受婚姻。
她心裏對他的好感還無法支持她陪他走進婚姻,她心裏還有別人的影子並且這個影子很堅固,至
今沒有消除掉,她不知道她這麽三心二意地怎麽與宋銘衍結婚!
但是命運很無奈,她沒法拒絕,她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而宋銘衍呢,為什麽失落,為什麽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宋銘衍送楊若離回到公寓後就打算走了,楊若離說:"銘衍哥,不打算上去坐一坐嗎?我看你很
累的樣子……"
宋銘衍回頭,很無奈地勾唇笑了笑,"不用了,就這樣吧,我先回家了。"
楊若離說:"我覺得你……似乎不太開心……你也沒有想過要和我結婚的吧?"
宋銘衍定定地望了她一陣子,勉強笑笑,"你想多了,我沒有不想娶你,更何況爸爸和奶奶都那
麽喜歡你,我隻是覺得太突然了,還沒反應過來罷了。
楊若離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最後竟覺得愧疚,低頭說一聲:"對不起,讓你憂慮了!"
"你不用說對不起,你沒有什麽錯。"隱忍了一下,宋銘衍艱難地開口,"我們……順其自然吧!
"
楊若離點頭,宋銘衍又說了句:"好好休息,我走了!"
楊若離對他說了句:"晚安。"但是他沒有回應,頭也不回地走了,似乎真的很累了,累得連一
句晚安都不願意多說,就這麽沉默地上車離去。
楊若離望著他汽車離去的背影,隻深深地歎息一口氣。明明他真的很不開心的樣子,為什麽不承
認呢?他又為什麽不開心,他也不太想娶她吧,可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