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痛

  “無事。隻是聽說你回來了便想來履行當初的約定。”


  “約定?”


  左弗有點傻眼。


  啥約定?

  我跟你有啥約定?

  見左弗呆愣,徐漢微微蹙眉。


  “當日離別時,你曾說過,若那畝產兩千斤的紅薯結果了,便給我帶一份的。”


  “……”


  糟了!


  左弗眼睛瞪得老大。


  這事……


  完全忘了!


  她望著徐漢,對方也在望著她。那黑幽幽的眼此刻一瞬不瞬地望著自己,忽然讓她覺得脖子有點發涼。


  耿直,執拗,鍥而不舍,堅韌不拔等一係列詞眼在左弗腦海瞬間飄過,她打了個哆嗦。


  深刻領教過這位大爺秉性的左弗姑娘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她連連站起身,道“啊,你說這事啊!我帶回來了!你等等啊,我去給你拿。”


  “大姑娘,您啥……”


  “閉嘴!”


  左弗一把拉過椿芽,壓低聲音道“你想害死你家姑娘嗎?”


  說著又大聲道“走,椿芽,跟我去拿紅薯!”


  劉茹娘一頭霧水,小聲嘀咕道“沒見她帶莊稼回來啊……等等……兩千斤?畝產?!神仙又給新神種了?!”


  徐漢微微蹙眉。


  看她的樣子……


  似乎是忘了?

  約定也能忘了嗎?

  心底蕩起一絲不舒服。


  就像在家裏一樣,在她這裏,自己也容易被忽視嗎?


  明明在常州時相談甚歡來著的……


  “大姑娘,你哪裏帶紅薯了啊?”


  椿芽一臉迷糊,“您的行李都是奴婢準備的,沒見您帶紅薯啊。”


  “你沒看見那家夥的樣子嘛?我今天要不拿個紅薯出來,他能賴咱們家,你信不信?”


  “這……”


  椿芽語塞。


  想想徐二公子在常州時的表現,椿芽下意識地點點頭,“他那人……的確做得出這種事。可,可姑娘,你哪來紅薯啊?”


  “你懂的。”


  椿芽姑娘的腦補功夫十分強大。作為左弗的貼身婢女,左弗很好地利用了這一點。所以,每次都用“你懂的”來回複解釋不了的事。


  於是,當走到臥房時,椿芽姑娘已腦補出一套新的觀點來。


  道長這回也沒跟著回來,而大姑娘現在要拿個紅薯出來,這是不是意味著大姑娘法力又高深了?能自己變東西出來了?這可不得了了!這就是神仙了啊!

  頓時兩眼裏堆滿了小星星,連連道“姑娘放心,奴婢給您看好門。”


  “機靈!”


  左弗讚了句,然後進了閨房,迅速在淘寶買了五斤紅薯,順帶著又買了個小木箱。


  既然是禮物,總得像個禮物的樣子嘛!

  這樣的神種套個網袋也掉身價不是?

  再買上兩根綢帶,椿芽手巧,讓她包裝下,就萬事大吉了!

  將紅薯裝進小木箱裏,讓椿芽進來,主仆二人一番忙活後,便提著禮盒回了偏廳。


  “瞧我這記性。”


  左弗笑著將紅薯遞上,“差點就把這事給忘了,雲槎兄見諒啊。”


  徐漢接過匣子,見上麵打著一個漂亮的結,心底那一點點不舒適消散了。


  嗯,到底還是記得的。剛剛忘了,可能是趕路趕累了吧?

  想到這裏,好看的唇微微彎了彎,道“多謝雲舒了。”


  “客氣,客氣。”


  左弗笑眯眯的,心裏p!


  幾個紅薯惦記這麽久,我一回來就馬不停蹄地趕來要,順便還要在我家蹭飯,可真有你的!

  “如此……”


  徐漢起身,躬身行了一禮,“我便不打擾了,這便告辭。”


  “這就走啊?”


  劉茹娘道“不多坐會兒?”


  “馬上就要到宵禁的點了,不能再坐了。”


  徐漢拱拱手,“多謝夫人今日款待,漢改日再登門拜訪。”


  “那我讓人套車送您回去吧。”


  “不必了。您家離著我家不遠,我步行回去即可。”


  “那好,弗兒你送送人家。”


  “是。”


  瘟神總算要走了,左弗心情大好,將人送到門口,拱拱手道“雲槎兄,路上當心。”


  “明日麵聖,莫提婚姻之事。”


  徐漢忽然道“昨日有大臣上書,請陛下為你賜婚,陛下未應。朝臣紛紛說不可涼了功臣心,要求陛下為你賜婚。為此,龍顏大怒。明日麵聖,陛下若問你此事,你切莫應對,以免觸怒天子。”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左弗有些愣。


  不知徐漢為什麽忽然要跟自己說這個。


  還有……


  這些大臣上書天子為自己賜婚是幾個意思?

  “你未從你娘那兒聽說嗎?城裏瘋傳你死而複生乃是凡體已死,活過來的是法體,是太陰星轉世,是專門來解救世人的。”


  他頓了頓道“你若讀史,便應知道,這等言語傳入上者耳裏又會起什麽心思了。”


  左弗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來,忙道“難道陛下他……”


  “若你不為後,便隻能終身不嫁。”


  徐漢望著左弗那張頗為英氣的臉,清冷的眼浮出了一絲絲憐惜。


  一個女人若要孤苦一輩子,這真得是殘忍。


  “記住了,陛下問起,就說不想嫁。若追問,就將你先前那婚事推出來。”


  左弗下意識地點頭,人有點失神了。


  徐漢見她如此,抱著木箱的手不由自主地收了收。


  弱小的人往往得不到強者的保護,他們隻會要求弱者的自我犧牲。可笑,卻是這世間最真實的麵目。


  左弗也好,他也好,都是這塵世一縷塵埃,風一吹,便什麽都散了。


  可是憑什麽呢?


  垂下眼,將所有的心緒掩埋,低低道“留步吧,莫送了。”


  轉身,離去。


  當左弗回過神時,那高大的身影已漸行漸遠,隱沒在巷盡頭的幽暗裏。


  她怔怔看了好一會兒,過了好一會兒,才自嘲一笑。


  用來被自己做幌子的借口最終還是要報複自己了麽?


  苟富貴,勿相忘,有時真是句空洞的狗屁話呢。


  坐上那位置,一年不變,兩年不變,三年不變,還能一直不變嗎?天子,上天之子,哪裏還需人性?有了人性,還何以執方正?!

  她笑著,可眼前卻漸漸模糊。


  不過三載時光,信任就不複了嗎?


  罷了,清廷也要議和了,總能換來些太平日子吧?不若明日就請辭吧。反正,當官也挺累的。


  回了屋的左弗顯得有些失落,借口疲乏又早早縮回被窩,想著三年未見的朱慈烺,想著徐漢的話,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住自己的心口。


  為什麽……


  那裏隱隱有點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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