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來人啊,晏殊言在這裏!”一個殺手忽然高聲喚道。
聞言,四周的殺手紛紛朝此處湧過來。蘇相聽聞動靜,在眾人的簇擁之下來到前廳的雪地上,抬頭望著站在屋簷之上的那一抹墨色身影,饒是風雪紛紛,他眼中的恨意也絲毫不減。是她,是這個女子,她用手中的那一把長劍,殺死了他唯一的嫡子!
站在屋簷之上的晏殊言看著蘇輒悄悄帶著阿年離開了相府,她的麵上終於有了一絲暖意。今日,她便要這蘇相血債血償!思及此,晏殊言握著長劍,自屋頂上飛向蘇相。殺手們見狀,紛紛揮舞著刀劍,想要讓晏殊言今日喪命於此。如此,才能得到丞相大人的嘉獎。
如今,阿年他順利地離開了相府,有了莫聆與蘇輒的保護,她便再也沒有任何牽掛了。是以,晏殊言仿若不要命似的,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無數鮮血飛濺而出,仿若一朵朵盛開的妖冶之花,晏殊言踏著這妖冶之花,一步步朝蘇相緊逼。閻羅殿的殺手們見她這般無畏,有些畏葸不前。
蘇相見狀,心中亦是有些害怕的,是以,他出聲喊道:“誰能殺了這晏殊言,本相便賜他黃金萬兩!”
聞言,那些本畏葸不前的殺手們如今又蠢蠢欲動起來,望著晏殊言,眼中盡是貪婪的光。蘇相在殺手們的保護下離開了雪地,在屋中觀看著戰勢。那些殺手們如今亦是不要命地與晏殊言纏鬥著,一時之間,血肉橫飛,狀況甚是激烈。相府中的那些下人們見這陣勢,膽戰心驚,嚇得四散開來,生怕被殃及。
蘇皖站在高閣之上,看著雪地上那一抹孤傲的墨色身影,恨意漸生。如若不是這個女子,占據了太子的心,本早該娶她為妃的太子,又豈會一直拖到了如今,也還不曾見有娶她的意願。而後,蘇皖的麵上又漸漸有了一絲笑意,有閻羅殿如此多的殺手在這兒,她倒還不信了,這晏殊言還能有命活著從相府出去不成?
無數銀色的劍花閃過,閻羅殿的殺手們卻節節敗退,但晏殊言身上亦負了大大小小的傷。與如此多的殺手們交手了這麽久,她也漸漸露出一絲疲憊之色。她眼角的餘光瞥見屋內,隻見蘇相他卻依舊安然無恙地坐在屋內,氣定神閑地看著她,仿若在看一場鬧劇一般。
“啊——”晏殊言心有不甘,怒吼一聲,便提著劍,朝蘇相所在的屋子掠過去。那些意圖上前擋住她攻勢的殺手們,被她注有內力的劍氣所傷,紛紛被震得倒退十餘步,倒在地上吐血,半晌也起不了身。就這般,晏殊言在殺手的圍攻之中打開了一道缺口,迅速地朝蘇相攻去。
那長劍本對準了蘇相的胸口,若是晏殊言就這麽刺過去,那蘇相怕是會當即便命喪於此。隻是,蘇相所在的屋中有幾個武藝高強的殺手,他們見晏殊言攻了進去,及時現身阻攔。晏殊言的劍尖因此偏了幾寸,狠狠地刺入了蘇相的肩膀。那蘇相負了傷,痛得鬼哭狼嚎,臉色蒼白,屁滾尿流地朝後躲去。晏殊言被這幾個殺手牽製住,再難以近蘇相的身。而屋外的殺手們也正湧了過來,見狀,晏殊言便隻得抽身後退,避免被困在這屋中,束手束腳,武功難以施展開來。
“噗——”打鬥之間,晏殊言的嘴中湧出了鮮血。殺手們見狀,士氣大增,紛紛提著刀劍,又快又狠地向晏殊言的身上招呼而來。因著晏殊言將才在劍中灌注了大量的內力,是以,現在脈象有些不穩,心中氣血翻滾,才會導致吐血。好在此前在她與沐覃淩自東垣回北臨的途中,蘇相將閻羅殿中的大半殺手都遣來追殺她,被她誅殺殆盡。是以,如今的閻羅殿,根本還未曾從那一次的元氣大傷中緩過來,而如今閻羅殿中的殺手,大都是些新來的,或是從前那些還不曾真正執行過任務的。這閻羅殿,如今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已。晏殊言的嘴角扯開一個殘忍的弧度,她忽然停下步伐,站在原地。那些殺手紛紛近她的身時,隻瞧見眼前無數道銀色的流光襲來,從此,這些殺手便化作了沒有思想的屍體的罷了。
“今日,我晏殊言便要讓這閻羅殿在這世上不複存在!”晏殊言說罷,周身的內力也隨之大增。她的劍術本就是極好,如今,因著這深厚的內力,威力自然是大大增強。相府前廳的那一片雪地之上,無數殺手倒下,堆積成山。自那些屍首流出的鮮血將那片雪地也染上了妖冶的紅色,晏殊言一人持劍,站在那片血色之中,笑得清冷。
高閣之上的蘇皖見著此景,嚇得她雙腿發軟,眼前一黑,整個人朝後倒去。好在身旁的婢子及時將她扶住,她這才堪堪站穩。她一直知曉,她與那晏殊言相比,確實是要遜色幾分,是以,她才會如此嫉妒。雖然她不願承認,但事實確是如此,這些年,她一直模仿著晏殊言。隻是,她模仿了晏殊言這麽些年,卻也不曾與晏殊言有一絲相似之處,尤其是晏殊言那清冷的氣質,她更是模仿不來。
如今,她相府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殺手,幾乎要被這晏殊言殺盡了。雖然這晏殊言亦受了傷,口中還吐著血,但在她那清冷如初的臉上,不曾尋覓到一絲膽怯之色。如今,蘇皖才知曉,為何太子會如此愛著晏殊言,為了她,竟不惜惹怒陛下,更一直不曾鬆口娶自己。或許,從一開始,太子便知曉了晏殊言與晏殊年身份一事,卻也一直幫著晏家欺瞞陛下。
而如今,經此事後,蘇皖才知曉,自己與晏殊言,差得果真不是一星半點兒。思及此,蘇皖的臉上陰狠之色漸生,那攙扶她的婢子被她掐出了血,也不敢吭一聲。
“嗖——”一隻泛著寒光的箭矢自暗處射來,晏殊言感受到那箭矢的寒氣,急急閃身,這才堪堪避了過去。那箭矢自她麵前擦過時,晏殊言在那箭矢上聞到一絲氣味,若是她不曾猜錯,那應是蜈花毒。這蜈花毒進入人的血液後,此人便會渾身瘙癢而死,痛苦難耐,即便隻微微擦破皮,那患處也會潰爛,用再好的藥,也會留下疤痕。此毒的狠毒之處,便是至今無解,看來,蘇相是打定了心思要讓她今日命喪於此。
相府四周的圍牆上,忽然冒出無數閻羅殿的殺手,他們拉著弓,暗紅色的箭尖直直指向她。
“晏殊言,若你此時乖乖就擒,本相或許還能讓你死得痛快些。”屋內,蘇相狼狽地捂著汩汩流血的傷口,看著雪地之上的那一抹墨影,狠聲說道。
“癡心妄想!”晏殊言看著四周的殺手,並沒有絲毫懼意,冷冷地說道。即便她束手就擒,依著蘇相那狠毒的性子,定會留著她的性命好好折磨。如此,今日,她便隻能拚了!
“放!”蘇相一聲令下,漫天箭矢,朝她現下所站在的地方呼嘯而來。蘇相站在屋內,得意地笑著,這晏殊言又沒有三頭六臂,如何能避開這漫天的箭矢。
朔風之中,那無數射向晏殊言的箭矢被她以內力凝聚在周身,密密麻麻的暗紅色箭矢旋轉著,卷起地上的紅雪,散發著地獄般的恐怖。不僅高閣之上的蘇皖分外詫異,便連屋內的蘇相見狀亦是有些震驚。當時,晏殊言扮作晏殊年,身份還不曾被揭穿,他派去東垣刺殺她的那一撥殺手,最終隻有一人活著回來。那殺手道,晏殊年內力深厚,怕是得有一甲子的內力,一同前去的殺手們便死在了她的手上。整個北臨帝京的人都知曉,晏殊年劍術了得,但卻沒有絲毫內力,是以,他自然也是不信的。他以為是這活著回來的殺手信口雌黃,是以,便下令將此人處死,以儆效尤。如今,他才知曉當時的自己,果然是輕敵了。至於她這一甲子的內力是如何來的,他如今也沒有心思再去探究了,他現下唯一關心的是,今日,他是否能得償夙願,將這晏殊言殺死,為他的嫡子報仇雪恨。
“嘩”的一聲,凝聚在晏殊言周身的暗紅色箭矢帶著極大的內力四散開來,圍牆之上的殺手們來不及躲避,紛紛中箭,掉了下去。片刻後,相府便被籠罩在一片淒慘的哀嚎之中。那些中箭的殺手們渾身瘙癢得紛紛將自己的皮肉撓了出來,有的人再也承受不住,自盡身亡,還有的人,最終便活活地被自己給撓死了。
“小姐當心——”便在那箭矢漫天時,蘇皖身邊的婢子及時地拉了她一把,那暗紅色的箭矢才未射中她的要害,堪堪擦著她的臉。
“啊,我的臉!”蘇皖從驚嚇之中回過神來,便感到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疼,她捧著自己的臉,失聲叫道。而後,一股難忍的瘙癢便排山倒海地在那患處升起。蘇皖忍不住用手去撓,那婢子見狀,急忙出聲阻止道:“小姐,萬萬不能,若是用手去撓患處,你這美麗的臉上,怕是會留下疤痕!”
蘇皖聞言,當即便給了那婢子一個耳光,聲音陰狠地說道:“你竟敢詛咒本小姐留疤,看來真是活膩了!”那婢子的嘴角滲出鮮血,見狀,也不敢再開口說話了。
晏殊言見四周的殺手大都被她擊斃,還有少數,雖不曾死,但也中了那蜈花的毒,如今正躺在地上哀嚎,撓著自己的血肉。她心下一鬆,登時便又吐出一大口鮮血,她臉色發白,渾身也漸漸沒有了力氣。她杵著劍,費力地站在那裏,從懷中掏出信號彈,將它點燃。
“嘭”地一聲,那信號彈飛上天,閃過一道亮眼的白光。
“快,快!”蘇相見晏殊言沒了力氣,看樣子,是難以再恢複了,便示意餘下的人上前去結果了她。隻是,閻羅殿的殺手,再也沒有一人能站起身來,去執行他的命令。而臨豐帝的禦林軍也遲遲還不曾出現,蘇相便隻能將希望寄托於府上的下人們:“誰能殺了晏殊言,本相便放他自由,並賞千畝良田。”下人們聞言,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劍,顫顫地朝著晏殊言走去。
便在這時,寂靜的夜中突然地動山搖,伴隨著震徹帝京的巨大聲響,白光耀眼,幾欲將黑夜點亮。下人們受驚不已,手中的劍也拿不穩了,掉在了地上,更是不敢再上前一步。眼前忽然有白煙升起,眾人急忙捂著口鼻後退,待那白煙消散之後,那雪地上哪裏還瞧得見晏殊言的蹤影。
“晏殊言!”蘇相見狀,怒海滔天地吼道,誰知,卻因此牽扯到他肩膀上的傷口,痛得他倒在了地上,沒了動靜。
“這是怎麽回事?”坐在馬上的臨鈺見狀,急忙穩住馬,問身邊的近侍。
“回殿下,奴才也不知曉為何,但看那方向,應該是晏家從前的府邸。”臨鈺聞言,微微蹙眉,不曾說話,那近侍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稟報殿下,我等發現了晏殊言了蹤影!”一位禦林軍匆匆前來稟報道。
臨鈺聞言,不知自己該是喜,還是憂。發現阿言的蹤影,那便證明著她成功逃出了相府。但若她再如此前劫法場那般,他便又不得不對她刀劍相向。
“殿下,事已至此,即便你今日不曾捉拿她,你與她,也再也回不到當初了。那日你出現在監斬台上,便就此注定你與她的過往,已經煙消雲散了,”身旁的近侍低聲提醒道,“殿下沒有她,依舊能活得好好的,可殿下若是沒了儲君之位,那便……”
“禦林軍聽令,全力捉拿,晏殊言!”心中雖有千萬般不願,臨鈺他終究還是說道。
晏殊言躲在暗處,麵無血色。將才她從相府逃出時,隻覺得小腹絞痛不已,她的腳步也愈來愈沉重,然後,她便再也走不動了。她為自己診脈後,臉色便又白了幾分,她如今,竟有了一月有餘的身孕了!雖然這脈象有些微弱,但作為神醫老人的弟子,她是斷然不會診錯的。如今,連她自己也不知曉,她究竟該如何是好?這是她與阿之的孩子,她自然是想要將這孩子留下來的。隻是,如今她先是劫了法場,又去相府救了阿弟,身子受了極大的損傷。再者便是臨豐帝與蘇相正派人四處追捕她,她是萬萬不能再用武了,否則,她腹中的孩子,便有極大的可能保不住了。如今她想要出城,是極為困難的,且她又不能再去莫聆的住處,否則,若是被人發現了,倒會為他們帶來無妄之災。這帝京之中,似乎再也沒了她的容身之所。
“殿下,人朝這邊去了。”禦林軍用火把照著雪地,那雪地之上的血跡甚是醒目。
“如此大雪,這血跡卻不曾被大雪掩埋,看來,這晏殊言定然是才經過這裏不久,”禦林軍的統帥說道,“快追!”
一片火光出現在晏殊言的眼前,利劍出鞘,紛紛對準了她。晏殊言無須抬頭,也知曉是臨豐帝的禦林軍。若是蘇相的人,她怕是早便沒命了。馬蹄聲漸近,而後,一人下了馬,禦林軍讓出一條路,那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她的麵前是一片陰影。
“阿言……”臨鈺看著她那一身夜行衣被染遍了鮮血,喉中苦澀,使得他的聲音,也帶有幾分苦澀。
“臨鈺……”晏殊言聞言,抬起頭來,望著臨鈺,淚眼婆娑,開口喚道。
“你們先退下,我有話與她說。”臨鈺吩咐禦林軍道。
“殿下,這人……”身後,禦林軍統帥有些為難地開口道。
“你們放心,本殿下定不會將她放走!”臨鈺聞言,轉身看著那禦林軍統帥,不滿地開口。禦林軍統帥被他眼中的寒意所威懾,隻得帶著部下退開。
“臨鈺,我以為,我此生再也見不到你了,”晏殊言看著臨鈺,眼中是柔弱的光,淚水在她的臉上肆意地流淌,“你知道嗎?在南韞皇宮中的那些日子,我好害怕,每一天於我而言,都仿佛是噩夢。每每醒來,我都無比渴望自己已經回到了北臨,而你,一直在我身邊,不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