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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金鑾殿上,相九高聲喊道。


  寂靜片刻後,一位白發蒼蒼的官員走出列,跪在地上,哀切地說道:“啟奏陛下,前幾日中,京城之內忽然謠言四起。不足三日,謠言已傳至地方各郡縣,如今,民心惶惶,微臣深感不安。還望陛下及早下令解決此事,若是再這般任其發展下去,定會引起百姓暴動,危及南韞國本。”


  韞彧之望著金鑾殿中言辭懇切的官員,又見立於另一側首位的甯丞相嘴角噙著不懷好意的微笑,他心下微微不妙,便出聲道:“不知愛卿所謂的謠言究竟是什麽?愛卿但講無妨!”


  “回陛下,這……”那白發蒼蒼的官員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開口問道,“陛下,這宮中的貴妃娘娘可是北臨晏家的人?”


  聞言,韞彧之麵上的表情一滯,好半晌,他才恢複如初,聲音微微有些驚慌,問道:“不知愛卿此事從何說起?”


  “陛下,近幾日中,貴妃娘娘是北臨晏家人的消息已是人盡皆知了。如今,地方各郡縣已有好些百姓遊行示威,要求陛下恢複皇後娘娘的後位,懲處這北臨妖孽。”


  韞彧之聞言,望了一眼甯丞相,怒火中燒。自皇後被廢黜以來,甯丞相一直不曾有所動作,他原本以為,甯丞相近些日子會安分一些,卻不曾料到,他竟然派人查明了晏晏的真實身份。而如今,甯丞相竟將晏晏的真實身份傳至人盡皆知的地步,是想要借忠臣與百姓之手,令他不得不懲治晏晏。韞彧之忽然有些慌亂,但他強裝鎮定地朗聲說道:“關於此事,日後再論。朕今日有些頭疼,今日若是再無其他事,便先退朝罷。”韞彧之說罷,便率先離開了金鑾殿,腳步匆匆。


  ……


  與此同時,遠在北臨的臨豐帝收到一封加急密函,那密函之上,不過十餘字而已,卻令他震驚無比:晏殊年乃晏殊言所扮,如今她是南韞貴妃。


  臨豐帝的心腹見他麵色鐵青,思量著開口問道:“陛下,這密函之中究竟寫了些什麽,竟使得陛下這般費神?”


  臨豐帝聞言,冷哼一聲,便將這密函丟給心腹,道:“晏家人膽大包天,朕如何不氣!”


  那心腹看罷密函,亦是詫異至極,道:“這晏殊言竟能有如此能耐,的確是匪夷所思。想必當年晏殊年中毒後,她便代替了晏殊年成為太子的侍讀。這晏殊言的確是個聰慧的女子,論才藝,這北臨的女子鮮少有人能與她媲美,論騎射戰術,亦是個中翹楚。她瞞了這麽些年,還從未有人發覺,由此看來,這晏殊言,的確是個極其危險的角色。”


  臨豐帝聞言,麵色又冷凝幾分,連帶著語氣也冷了些:“這晏殊言甚少出現在世人眼前,朕從前還不知太子為何心儀於她,如今看來,想必太子早已知曉了她的身份。為了區區一個女子,他竟幫著晏家人隱瞞此等大事,哼——來人,即刻隨朕去東宮!”說罷,臨豐帝自座上站起身,拂袖的動作中帶著幾分怒氣,匆匆朝東宮走去。


  自當日晏府辦了葬禮之後,臨鈺便深信晏殊言去世的消息,這些日子,他在東宮中一直是鬱鬱不樂,更不曾有所食欲,整日借酒澆愁,整個人迅速地消瘦了下去。皇後聽聞此事,前去東宮勸解了許久也不曾有用,隻得替他隱瞞此事,才不至於被臨豐帝知曉。臨豐帝到東宮後,這才見到了許久不曾見的臨鈺,見他麵容頹敗,神色憔悴,渾身不見一絲威儀,心中更是氣憤。


  臨鈺見著臨豐帝,有些驚訝,急忙站起身,微微行禮,喚道:“父皇,今日你怎地有空來……”


  “東宮”二字還不曾有機會說出,臨鈺便被臨豐帝狠狠地摑了一巴掌。臨鈺是皇後唯一的兒子,臨豐帝對他予以厚望,五歲時便將他立為儲君,這些年,臨豐帝對他雖是嚴格了些,但素來都是為了他好,從不曾如今日這般,在奴才們麵前出手打了他。臨鈺被這一巴掌摑得有些發懵,有些失神地問道:“父皇,這是為何?”


  “你說,你究竟瞞了我多久?”臨豐帝見狀,更是氣急敗壞地問道。


  “兒臣實在是不知父皇所說之事究竟是何事,還請父皇明示。”


  “晏殊言與晏殊年的身份之事!”臨豐帝說完,便氣得劇烈地咳嗽起來。


  臨鈺聞言,驚恐地望著臨豐帝,雙眼驀然睜大,不可置信地說道:“父皇,你……”


  臨豐帝白了他一眼,冷笑著說道:“你以為那晏殊言是真心待你,那你可知,她如今身在何處?”


  “父皇說的這是什麽話?阿言她不是死了嗎,晏府之前都已為她辦了喪事?”聞言,臨鈺更是震驚。


  臨豐帝拿出那封密函,道:“這是南韞的廢後派人送來的密函,你看看吧!”


  臨鈺聞言,伸手接過了那密函,打開讀了起來,臉色又難看了幾分。臨豐帝見狀,冷笑著說道:“若這晏殊言是真心待你,如今,她又為何會留在南韞,做韞彧之的貴妃?若不是南韞皇後在後宮爭寵的暗戰中落敗,派人送了密函來,朕許是還不會知曉晏家人竟會做出如此膽大包天的事來!”


  “不,不可能!阿言她不是沽名釣譽的女子,一定是韞彧之逼她的!”臨鈺搖著頭說道,不願相信。


  臨豐帝望著不成器的臨鈺,有些失望地暗歎一聲,繼而又開口說道:“有一事我不曾告訴你。此前,南韞之所以會退兵,是因為那韞彧之允諾,交出晏殊年,他便退兵。當時,朕不知曉晏殊年的真實身份,這才答應了他。可見,晏殊言與這韞彧之二人間早就不清不楚了。也唯有你,朕的傻兒子,至今還被蒙在鼓裏。哎!”


  臨鈺忽然憶起,當日,他費盡千辛萬苦離宮,趕去邊關,便是為了帶她回來。可她,卻終究是拒絕了自己,獨自離開。也是自那時起,他便再也沒有她的消息。誰知,她竟然痛痛快快地背叛了自己與她十年來的感情,留在南韞安安心心地做韞彧之的貴妃。而他,在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後,難過得夜不能寐,茶飯不思。如今想來,他就如同傻子一般,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卻還不自知。


  “雖說晏銘如今已告老還鄉,但這晏殊言卻是不得不防。作為一介女子,她確實是驚世之才,若是她願意留在北臨,或許我會饒她一命。但她如今卻是南韞的貴妃,想來她的心,是向著南韞的。指不定有朝一日,她便會忘記她曾是一個北臨人的事實,屆時便幫著韞彧之征戰天下,而我北臨,亦是危在旦夕了。鈺兒,若想坐擁天下,這晏殊言,你便不得不防!”臨豐帝耳提麵命地說道。


  “父皇的意思是?”臨鈺自將才的震驚中恢複了過來,望著臨豐帝,問道。


  “即便晏家於我北臨而言功不可沒,但晏家犯了欺君之罪,且這晏殊言又通敵叛國,朕若是處置晏家人,百姓們亦不會有何不滿。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引晏殊言回北臨,以除後患——鈺兒,父皇便將此事交由你來辦,若你再如以前那般心慈手軟,令父皇失望,這儲君的人選,朕隻能再思量思量了。”臨豐帝說罷,便轉身徑直出了東宮。


  臨豐帝走後,臨鈺這才覺得雙腿發軟,在近侍的攙扶下坐了下來。那密函的內容至今還浮現在他的眼前,他隻覺得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掐住,令他喘不過氣來。


  “殿下,你不要太難過了,殿下身份尊貴,何苦為一個女子而自降身份?”臨鈺的近侍見他臉色很是難看,安慰道。


  “你說,這世上的女子,都是這般貪圖榮華富貴的人嗎?”臨鈺看著近侍,幽幽地問道。


  近侍聞言,思索半晌,這才開口答道:“陛下,這世上,哪有不追名逐利之人?即便是有,那也是少之又少。恕奴才多言,殿下你瞧瞧這皇宮之中,新晉的妃嬪們年輕貌美,才藝雙全,何嚐尋不到如意郎君?可為何,欲要入宮為妃的女子們趨之若鶩?一切還不是隻因那‘榮寵’二字?”


  “那你說,若本殿下當真遵循父皇之命,懲治晏家,你說,阿言她……”


  “殿下,請恕奴才直言。如今,晏將軍已告老還鄉,不再過問朝事。如今,晏家於陛下而言,不過是一條被拔去牙齒的獵狗罷了。是以,即便那晏家小姐與殿下情投意合,莫說娶她為後,便是殿下欲娶她為妃,亦是不太可能的。這晏小姐確實是個極為聰慧的女子,放眼朝堂,也難尋對手,是以,陛下他更不會讓殿下娶她,便是以防晏家人存了異心,危及北臨帝業。更何況如今,這晏家小姐她……這說來說去,殿下你與那晏家小姐注定無緣。反倒是殿下,若是殿下再令陛下失望,殿下你的地位,當真是岌岌可危。屆時,莫說是陛下,連皇後娘娘亦不會再袖手旁觀了。”


  臨鈺聞言,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喃喃地說道:“我與她,或許從一開始便注定無緣。我與她情投意合的十載時光,終究不過是我竊取了本該屬於韞彧之的東西而已。罷了,罷了,若是我按照父皇之令,或許,還能有機會再見她一麵吧!”


  ……


  “子瓏,你可知近來宮中是否有大事發生?這些日子裏,阿之他來棲梧宮時,我總覺得他有些心不在焉。每每當我問他時,他總說是我多慮了,可我總覺得他有事瞞著我。”秋意漸濃,寒氣漸生,好在南韞氣候溫和,晏殊言倒也不曾覺得冷。她坐在棲梧宮中的高閣上,看著棲梧宮內楓葉仿若是大片大片的火焰,耀眼得灼傷人的眼。自司徒月離宮後,她在這宮中,還是這般的百無聊賴。除卻韞彧之日日前來棲梧宮陪她,放眼整個宮中,怕是也隻有子瓏一人是真心待她吧。她成日裏在棲梧宮中無所事事,是以,韞彧之發生一絲極為細微的變化,她亦能察覺出來。


  “回娘娘,這些日裏,相九她未曾對奴婢透露有關陛下的隻言片語,是以,奴婢亦是不知陛下他的近況如何,”子瓏聞言答道,“不過自皇後廢黜後,宮中近來倒是風平浪靜,不曾有什麽大事發生。想來是娘娘你多慮了。”


  “即便是我從前與他吵鬧或是冷戰時,阿之他也不曾讓相九對他的消息閉口不言,如今,連相九都不曾與你說他的近況。看來,這宮中雖是不曾有事發生,但這朝堂之上定然是發生了大事,連他亦無法圓滿地解決。而這大事,定然會與我有關,是以,他才會對我隱瞞此事,”晏殊言歎息著說道,“隻是這一次他瞞得極好,我才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娘娘,那你需要奴婢去為你打探一下嗎?”子瓏問道。


  晏殊言聞言,搖頭拒絕道:“你無須如此。若是你為了我,與相九起了矛盾,那便不妙了。即便阿之他不願告訴我,我屆時也會想辦法知曉此事,你就無須再操心這件事了。”


  晏殊言不願再開口問韞彧之為何事而煩憂,因為她知曉,韞彧之為了不讓她擔憂,是絕不會將此事告訴她。


  這日,晏殊言帶著子瓏出棲梧宮去,一個小宮女在途中喚住她:“貴妃娘娘。”


  晏殊言聞言,望著麵前這個麵生的小宮女,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是哪個宮的?你將本宮喚住所為何事?”


  “回貴妃娘娘,奴婢是長門殿中當值的宮人,長門殿中那位吩咐奴婢將這信交與娘娘。”那宮女雙手將信遞給晏殊言後,便匆匆跑開了。


  “娘娘,陛下禁止廢後及其宮人踏離長門殿,她如今冒著危險遣宮人送封信來,其中定然有詐,娘娘你還是別看這封信了。”子瓏一聽這信是長門殿送來的,當即便阻止晏殊言道。


  “看看也無妨。”晏殊言不甚在意地打開信封,信的內容卻令她倏然變了臉色。


  那信上隻有四個字:北臨晏家。


  “娘娘,你怎麽了?廢後可是說了什麽?”子瓏見晏殊言變了臉色,擔憂地問道。


  “沒事。”晏殊言勉強地對子瓏笑笑,說罷,便轉身朝與禦花園相反的方向走去。


  “娘娘,你去哪兒?禦花園可不是往這邊走!”子瓏見狀,出聲阻止道。


  “長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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