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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娘娘,陛下來了。”晏殊言坐在琉璃亭中,子瓏匆匆走來,對她說道。


  晏殊言聞言,臉上浮現出一絲暖色。她以為,韞彧之對她定是失望透頂,不願再見到她。如今,他還是來了。晏殊言站起身來,轉身望著自九曲長廊盡處而來的韞彧之。那一身明黃,太過耀眼,令她炫目得幾欲盈淚。隻是,待韞彧之走近,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隻得站在原處,靜靜地望著他。


  韞彧之在長廊盡處見著晏殊言時,心中便有些雀躍,除卻那日在瓊池邊上匆匆一麵,他這些日子便不曾見過她。他想見她,卻又不敢見她,思之如狂,大抵說的便是如此。他腳步匆匆,來至她跟前,正欲開口喚她“晏晏”,卻有些悲哀地發現,些許日子不曾相見,她與他之間,竟變得如此生疏了,而那句“晏晏”,他亦是再也喚不出口。


  晏殊言與韞彧之兩人相對而立,卻是相顧無言。琉璃亭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湖麵亦是波光瀲灩,晏殊言她在這光芒之中,太過耀眼,竟讓他生出一絲可望而不可即的距離感。他們凝望著彼此,半晌也不曾開口,一時之間,隨行的宮人們俱是安靜地立於一旁,生怕發出一絲聲響而影響了兩人。


  沉默了好半晌,晏殊言終究還是先開口說道:“你是來這裏向我問罪的嗎?”她的語氣極淡,仿若對此事根本毫不在意一般。但此話一出口,晏殊言便有些後悔,因為,她想說的話,明明不是這句。


  韞彧之望著她看似無動於衷的清冷模樣,又憶起了她當日對自己所說的那一番決絕的話。


  “我愛的是他這個人,與其他無關。”


  “你終究和世上的其他人一個模樣,貪圖權勢,卻又自命清高。”


  “我早已說過,你我終究不是一路人,為何你還不肯放手?不如你便放我離開,我回我的北臨做我的臣子,你便留在這裏,做你南韞的帝王。”


  ……


  韞彧之回過神來,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至於太過狼狽,努力在晏殊言跟前拾回僅剩的尊嚴。他行至白玉桌旁坐下,望著她的背影,不鹹不淡地開口說道:“那日在禦花園中,究竟是發生了何事,才會使得司徒昭儀落入湖中?”他明明知曉,晏晏是絕不會做出這等事來,隻是,如今除卻此事,他再也不知該與她說些什麽才好。


  晏殊言聞言,心下有一絲酸澀,眸色也因此黯然了幾分。她轉過身,望著韞彧之,亦是不鹹不淡地開口說道:“我怎會知曉?我隻記得當時她不知怎地摔倒了,我不過是拉了她一把罷了。”


  “那你又為什麽不曾將她拉住了。你不是自詡武藝高強嗎?怎會連她也不曾拉住?”韞彧之聞言,有些懷疑地望著晏殊言說道。


  晏殊言聞言,眼中的光芒又黯然了幾分,她苦笑著解釋道:“我亦是不知為何,隻記得當時有一陣簫聲,我便雙腿無力,整個人向下跌去,自然是拉不住她。”


  韞彧之聞言,微微皺眉,在心中思量著什麽。上一次,晏晏她落入瓊池,子瓏亦是說當時的琴音有古怪。而如今,晏晏又說因這簫聲而乏力,看來,宮中竟還有能以樂聲操縱人的高手。在樂聲中灌輸內力,是以,有內力的人,便會受此樂聲的影響。除卻晏晏,宮中的妃嬪們皆不會武,更沒有內力,是以,也便隻有晏晏一人會受此樂聲的影響。他在這裏思量許久,不曾開口說話,是以,便讓晏殊言誤解了他的意思。


  晏殊言的笑容愈發的苦澀,她定定地望著韞彧之,說道:“怎麽,難道你懷疑是我對司徒昭儀腹中的胎兒下手?”


  韞彧之聞言,不曾回答,兀自說道:“司徒昭儀與她的貼身宮人都不曾注意到究竟是何人在背後下手,如今,也隻有皇後的一麵之詞罷了。隻要你一直否認此事與你有關,我便會護著你,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晏殊言聞言,笑得有些難看,說道:“如此說來,你終究還是不信我,是嗎?”


  韞彧之聞言,望著晏殊言有些冷意的笑容,一時之間竟呆住了,也不知如何回答她。晏殊言望著他,再問了一遍:“你信我嗎?”


  韞彧之沉默片刻,這才回過神來,道:“信!”


  晏殊言聞言,卻不曾有一絲笑容。她望著韞彧之,一字一句地說道:“韞彧之,若是你信我,當日在禦花園中便不會那般對我;若是你信我,將才便不會猶豫許久之後才回答我;若是你信我,今日,你便不會前來棲梧宮,就隻為問我這一番話。”如若是他還愛著自己,即使司徒昭儀當真是自己推下湖的,他亦會不問緣由,而相信她。罷了,她如今還能奢求什麽呢?說到底,他與她之間的緣分,是被她親手斬斷的。是以,即使他如今不再愛她,歸根結底,也是她咎由自取。


  周遭的宮人見韞彧之與晏殊言的臉色都不太好,紛紛識相地退開了,琉璃亭附近,隻餘下他二人。陽光照耀,水光瀲灩,地麵上她與他的身影,卻仿若落筆匆忙的“雙”字,如人對望,兩兩相隔甚近,心卻分隔天涯的兩端。


  “若是無事,我便先回去了。”晏殊言說罷,便欲先行離開。


  韞彧之聞言,突然站起身來,隔著白玉桌,一把拉住晏殊言的手腕。他的手拉得很緊,似乎一鬆開,她便會隨風飄走一般。韞彧之的聲音辨不出悲喜,即便晏殊言不曾轉身,可她亦從中聽出了一絲苦澀:“留在我身邊,於你而言,當真有這麽困難嗎?”


  “是。”晏殊言答道。她的心胸,好像並沒有她想象之中那麽寬廣。她容不下其他女子擁有過他,更容不下這宮闈之中的無數妃嬪。她終於明白,她對臨鈺這些年的感情,根本就不是愛。那不過是當年臨鈺救她一命,為她保守秘密,她心中對他的感激罷了。如若真的是愛,她便不會得知他日後必會三宮六院而無動於衷了。而她如今,愛上了韞彧之後,她終究也成為了自己最不願變成的模樣。


  好半晌,韞彧之才鬆開了手,先她一步離開了這琉璃亭。她望著他的背影,緩緩消失在九曲長廊的盡頭,明黃色的高大身影,挺拔如鬆,卻又透露著無邊的孤寂。


  她不自覺地伸手撫了撫臉,攤開手,一手微潤。


  ……


  “娘娘,這是皇後差人送來的東西,道是要娘娘你親啟。”司徒月的貼身宮人送來一個錦盒。


  司徒月聞言,自榻上坐起身來,接過那錦盒,緩緩打開。誰料,下一刻,司徒月驚呼一聲,便一臉蒼白地將那錦盒丟在了地上眼中噙著淚,囁嚅著不曾說出話來。貼身宮人這才瞧見那錦盒之中,竟是一隻男子的尾指,她亦是嚇得臉色白了些許。貼身宮人見司徒月嚇得還不曾緩過神來,便隻得忍住懼意,急忙用手帕將這尾指包好,放回錦盒之中,匆匆將錦盒蓋上,臉色這才恢複了些。


  “是他的手指!”司徒月忽然說道,便嚶嚶地哭了起來。


  司徒月還不曾入宮時,便是由這貼身宮人照料她的起居,是以,她口中的這個“他”,貼身宮人一聽便知曉是司徒月鍾意的徐公子。聞言,她亦是有些驚惶,但還是開口安慰道:“娘娘應是想多了,單單看這手指,娘娘你又豈會知曉這手指是徐公子的呢?”


  “是他的!他右手的尾指上有一道傷痕。有一年的乞巧節,他親手為我做了一盞花燈,那道傷痕,便是從那時來的。”司徒月啜泣著說道。


  貼身宮人強忍住不適,打開錦盒,扯開錦帕,果真在那尾指上瞧見一道傷痕,當即便臉色發白,顫顫地對司徒月說道:“娘娘,這尾指,果真是徐公子的。”說罷,主仆二人皆是落淚。


  “如今,皇後終究還是向徐郎下手了,此次送來的是他的尾指,再下一次,便不會隻是一根手指這般簡單了。你說,下一次,會不會是他的一整隻手掌?”司徒月啜泣著說道,“皇後的心狠手辣遠遠超過我的預料,我究竟該如何是好?”


  “娘娘,不若你還是說,當日是那貴妃娘娘推的你。此番一來,即便陛下因此事而疏遠了你,但朝中的大臣們定然會借機除掉那貴妃娘娘,皇後在宮中再無威脅,屆時,指不定還能助娘娘你出宮。”貼身宮人為司徒月出謀劃策道。


  司徒月聞言,苦笑著說道:“你以為,我當著群臣的麵指證了貴妃,陛下他便當真會治貴妃的罪嗎?陛下對貴妃的心意,遠遠超出了你們所有人的預料,我猜,為了貴妃,陛下敢與朝中的大臣們為敵,若是大臣們將陛下逼得急了,朝堂上定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即便是兩敗俱傷,但為了貴妃,陛下亦是不在乎的。”


  “娘娘,那照你這般說,我們便隻能坐以待斃了?”貼身宮人有些焦慮的問道。


  司徒月聞言,歎息一聲,道:“我倒是有一個主意。如若此事能成功,我與徐郎,這輩子,或許還能有廝守的機會。若是不成功,黃泉路,我便陪徐郎一起走——你先替我送一封信,切記,萬不能被皇後的人發現,否則,徐郎的境地便更危險了。”


  貼身宮人聞言,一臉正色地說道:“娘娘,奴婢定會不辱使命,將這封信完好地送到那人的手上。”


  ……


  晏殊言坐在軟榻上,淺酌一口茶,望著天色,一絲微笑浮上了她的嘴角。


  子瓏在門外輕聲喚道:“娘娘,人來了——”


  “進來罷!”晏殊言放下手中的茶,出聲道。


  門被人推開,繼而被合上,一個宮女模樣的人低著頭跟著子瓏走了進來。


  “你來了。”晏殊言開口說道。


  子瓏身後的宮女聞言,緩緩抬起頭來,朝她福身道:“見過貴妃娘娘。”來人正是喬裝打扮後的司徒月。


  晏殊言對子瓏使了個眼色,子瓏意會,便出了殿去,守在殿外。


  “你差人送來的信上說,你有極為重要的事與我說,如今殿中隻有你我二人,你有何事,便但說無妨。”晏殊言望著司徒月,淺笑著說道。


  司徒月聞言,當即便跪在地上,她望著晏殊言,一臉懇求地說道:“臣妾知曉貴妃娘娘與宮中其他的妃嬪不同,亦知曉貴妃娘娘你不喜宮中的明爭暗鬥。但此番變故,娘娘你亦是難以獨善其身,且此事對陛下亦無好處。是以,臣妾便鬥膽前來求見貴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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