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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那雪色宮裝的女子,正是如今懷有身孕的司徒月。她素來與宮中其他的妃嬪們不同,身著淡雅,從未濃妝豔抹,若是沒有那一身清冷的氣息,麵上的笑意多些,看著倒是小家碧玉。她坐在一旁的石桌前,提筆在宣紙上寫寫畫畫,周遭的宮人們盡心盡力地將她伺候得極好。半晌,她放下畫筆,見韞彧之亦是停下了撫琴的手,便笑吟吟地起身,蓮步輕移,行至韞彧之的身邊,與他在說著些什麽。看樣子,兩人倒是相談甚歡。


  子瓏離她甚遠,自然是不曾聽見司徒月在與韞彧之說何事。繼而,她便瞧見韞彧之大手一揮,宮人們見狀,當即便將那石桌上的宣紙拿起來,站在韞彧之身前不遠處,舉著宣紙,讓他能夠將這畫看得更為透徹。因著韞彧之是背對著晏殊言與子瓏,加之子瓏視力極好,是以,她自然是將那宣紙上的一切瞧得真真切切。


  那亦是一幅畫,而畫中之人正是方才坐著撫琴的韞彧之。司徒月的畫工亦是不俗,雖與晏殊言相比還尚有些差距,但與宮中其餘的妃嬪相較,卻也算得上是個中翹楚了。那畫麵亦是極美,花團錦簇,綠楊蔭下,韞彧之閉目靜心撫琴。其麵容栩栩如生,便是他身上所佩戴的諸多飾物,亦是不曾有絲毫遺漏。子瓏見狀,心下有些擔憂。如今,娘娘好不容易才決定要向陛下吐露心跡,還特地拿來了所做的畫。可是,如今卻在此處瞧見了這等場麵,那司徒昭儀與娘娘皆是極為適合這素色宮裝的,襯得整個人仿若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而司徒昭儀亦為陛下作了一幅畫,畫中之人,亦正是陛下。而娘娘,辛辛苦苦走來,卻還不曾出現在陛下麵前,而司徒昭儀便已將她的畫展現給陛下看了。子瓏偏頭打量著晏殊言,見她麵容極淡,心想,娘娘她現下定然是很難過吧!

  晏殊言定定地站在原地,望著瓊池邊上的涼亭中,韞彧之與司徒月琴瑟和鳴的模樣,隻覺得手中的那一幅畫仿若是燒紅的烙鐵一般,將她的手燙傷,卻沒有留下烙痕。她的耳力極好,是以,自然是聽見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陛下將才撫琴之時,臣妾百無聊賴,便作畫一幅。畫技不精,還請陛下莫要見笑。”司徒月的聲音,一改此前的清冷,聲音軟糯,更顯嬌弱。大抵是她如今有了身子的緣故,即便她未施粉黛,依舊是麵色紅潤,眼中盡是暖意。不似她,麵色蒼白,一瞧便沒有什麽精神。


  韞彧之揮手,宮人們便將這幅畫展現與他瞧瞧。晏殊言雖不曾看見他的表情,但卻是聽見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愛妃畫工精湛,非尋常女子能比,此畫甚得朕心,有賞!不知愛妃有何想要的?”


  “有陛下在臣妾的身邊,臣妾哪還有其他的奢求。不過,若是陛下今日能與臣妾共用晚膳,那便是再好不過了。”司徒月嬌笑著說道,眼中盡是情意。


  “若是朕連愛妃這小小的一個心願亦不能滿足,那倒是朕的不是了。既然如此,那便依愛妃所言,今日,朕便留在映凇宮了!你們還留在此處做什麽?還不快先回去備好晚膳!如今,昭儀有了身子,自然是怠慢不得!”宮人們聞言,將畫收好,便一同匆匆離開了。


  晏殊言聞言,雙手緊攥,她巴巴地趕來此處,卻瞧見韞彧之與司徒月郎情妾意,你儂我儂的場麵。她忽然覺得,自己如今站在暗處偷窺的這副模樣實在是有些可笑。現實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她的羞憤與醜態,在現實的麵前無所遁形。她正欲轉身離開,子瓏見狀,急忙出聲阻止道:“娘娘,既然你都已來了此處,卻連陛下都不曾見著,何必就這麽離去?不如前去見陛下一麵,與他將這些事情說個清楚。陛下他見到你,定然會……”


  “你無須多說,我都明白,走吧!”晏殊言歎了一口氣,便率先離去。眼角的餘光瞥見她手中的那幅畫,她又有些憤憤然,正欲抬手將這畫丟進瓊池之中,倒能眼不見,心為淨。隻是,待她真的抬起手,正欲將這畫丟了時,卻又狠不下心來,便愣在那裏,半晌也不曾有所動作。


  子瓏見狀,怎會不知曉晏殊言她心中所想,是以,便開口說道:“娘娘的畫技爐火純青,奴婢實在是敬佩不已。若是娘娘不喜這畫,卻又不知如何處置,不妨將這畫賞給奴婢,奴婢自然是萬分感激的。”


  晏殊言聽子瓏這般說,這才有了個台階下,是以,她將這畫塞入子瓏手中,故作風輕雲淡地說道:“既然你喜歡,那便將這畫給你便是。隻是,日後你可不許再將這畫拿到我眼前晃蕩,惹我心煩,知道了嗎?”


  子瓏聞言,笑著道:“娘娘便放心罷,子瓏不是那般不會看眼色的人,待子瓏一回棲梧宮,便將這畫收好,日後絕不會讓它再出現在娘娘的眼前。”


  晏殊言聞言,這才作罷,繼續朝前疾步走著。子瓏將這畫卷好,收回袖間,這才舒了一口氣,跟著晏殊言離去。


  自晏殊言走近瓊池時,韞彧之便已知曉。如今,他眼角的餘光瞥見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樓闕之中,兀自歎了一口氣,這才出聲說道:“行了,無須再如此了。”


  司徒月聞言,麵上的笑意亦斂了去,離韞彧之亦是有些距離。她望著韞彧之,不卑不亢地說道:“陛下一諾千金,一言九鼎,臣妾別無所求,隻願陛下能饒過臣妾腹中的孩兒一命。若是陛下不待見他,屆時,將我母子二人送去冷宮,或是送出宮也未嚐不可。”


  韞彧之聞言,說道:“君無戲言,朕既是答應了你,便自會做到。對你這等不沽名釣譽的女子,朕向來亦是仁慈的。”


  司徒月聞言,臉色這才好看些。自她被診出有了喜脈之後,這後宮中的妃嬪們個個皆是虎視眈眈。她深知皇後的為人,善妒且自私,自然是不會全心全意護她腹中孩兒的安危。且陛下又深愛著棲梧宮中的那位娘娘,或許,還不待那些妃嬪們出手,他便會先遣人來除掉這個孩子。是以,她便隻得大著膽子與陛下做了個交易,若是陛下能利用她知曉貴妃娘娘的真心,那麽,陛下便會留這孩子一命。如此,她便已心滿意足了。


  晏殊言回到棲梧宮,子瓏便先將這幅畫鎖進了自己的櫃中,這才來開解她:“娘娘,陛下他對你的情意,奴婢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陛下他也隻是今日生你的氣罷了,再過一日,至多兩日,待陛下他氣消了,屆時便會巴巴地跑來咱這棲梧宮見娘娘你了。”


  “若是他一直不曾消氣,那便怎麽辦?”晏殊言有些擔憂地說道。


  “娘娘你年紀輕輕,怎會這般杞人憂天?娘娘你便放心罷!陛下他哪是那般鐵石心腸的人?”子瓏寬慰道。


  晏殊言聞言,這才有些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長門殿內,親信正向皇後稟報著今日所見所聞:“皇後娘娘,奴婢親眼所見,今日在瓊池附近的小亭中陛下與司徒昭儀真真是情真意切。棲梧宮的那位主子本是打算前去尋陛下的,見著那等場景,心下不悅,卻也不曾發作,當即便忍氣吞聲地帶著宮人回棲梧宮去了。”


  皇後聞言,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有些得意地說道:“這司徒月當真是本宮下的一步好棋子。如今,或許再過不久,陛下與那狐媚子便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親信聞言,有些擔憂地說道:“即便娘娘借司徒昭儀之手將貴妃鬥得再無翻身之地,但這司徒昭儀亦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娘娘萬萬不能將她輕看了去。陛下從前那般寵愛棲梧宮中的那位,如今,卻也因她而生了嫌隙。雖說至今為止,這司徒昭儀皆是奉娘娘之命辦事的,但難保她不會被陛下所折服。畢竟,她入宮之前見識少了些,不曾見過如陛下這般英明神武的男子,更是不曾享受過如今這等榮華富貴的生活。若是日後她嚐到了權力的甜頭,難保她不會生出其他的念頭,屆時與娘娘你為敵。這般一來,娘娘想要鬥過她,又得頗費一番心血了。”


  皇後聞言,有些不屑地笑笑,不以為意地說道:“她敢?她腹中的孩子是誰的,或許陛下是不知曉,但本宮卻是再清楚不過了。若是她敢與本宮為敵,屆時,隻要本宮向陛下揭露此事,她便再無安身立命的機會了。”


  親信聞言微微皺眉,繼而說道:“娘娘萬萬不能這般想,她腹中的孩子還不曾生下來,是以,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若是這個孩子沒了,娘娘便再也沒有司徒昭儀的把柄在手。即便我們知曉她與那姓徐的小子有染,給皇室抹黑,但我們亦是不能拿出有利的證據。否則,便會牽扯出娘娘來,於娘娘實在是不利。”


  皇後聞言,在心中思忖良久,這才冷笑著開口說道:“父親大人確實是有眼光,才會派你這等心思縝密的奴才入宮輔佐本宮——你所說的確實是本宮不曾料到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若是她過慣了宮中這榮華富貴的生活,日後,再讓她出宮去和那姓徐的窮小子過尋常人那般清苦的生活,她心中也定然是不願的。如此說來,本宮最終還是引狼入室了。既然如此,本宮便也無須對她心慈手軟了。”


  “娘娘所言極是。即便是娘娘你將她腹中的孩子留下,抱養在自己的名下。但世事難料,娘娘日後或許也會有陛下的孩子,亦或許,那孩子對娘娘心存芥蒂,幫襯著生母來對付娘娘,那麽娘娘你的境地便更加危險了——不知娘娘如今可否有什麽好的計策?”


  皇後聞言,笑得狷狂,道:“自然。”


  親信附耳過來,聽聞皇後的吩咐,一臉陰笑地說道:“娘娘的這個法子極好,如此,便能一石二鳥,而娘娘的後座亦愈加穩固了!”


  皇後聞言,很是受用地說道:“你向來不會令本宮失望,這次,本宮亦是信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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